——但那實在是太快了,而且十分微妙,讓人很難形容得清。
張順愣在那裡,一時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再定睛一看卻什麼都沒有,顏蘭玉還是昏昏沉沉的躺在那裡。
於靖忠低頭在他眉心親吻了一下,繼而緊緊捂住自己的眼睛,像是很勉強才控制住情緒,深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實在沒辦法想象他離開以後怎麼辦,他還那麼年輕……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他比現在還小,我一直都沒有回去找他,以為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未來還那麼長……”
張順直覺哪裡很怪異,但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隻得訥訥道:“不好意思,你們是——?”
於靖忠點點頭。
張順心說你倆年齡差距也太大了吧,而且你一窮公務員哪裡配得上這個小美人啊,不要老牛吃嫩草好不好啊蜀黍!但轉念一想,要是顏蘭玉自己喜歡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幾乎付出生命的代價才回到中國,就是為了這個男人才來的也說不定。
這麼一想他又非常傷感。
張二少畢竟年輕,不由自主微微心熱起來,想著愛情這個東西真有那麼大威力嗎?甚至能讓這個少年,輕易就放棄那麼年輕的生命嗎?那他哥和周暉之間據說都生倆孩子了,他們之間怎麼就從來沒表現出過這樣深情的感覺呢?
話說回來,在H市下地道的時候顏蘭玉也沒表現出這麼深刻的感情來啊,除了交待鏈墜一定要給姓於的人之外,一句“告訴他我愛他”都特麼的沒有啊。
心思轉了一圈,張順越發有種不得勁的感覺。他瞥到顏蘭玉脖頸上沒鏈子了,便隨口問:“他把鏈墜給你了?”
於副說:“是的,鏈墜我們拿走了。”
張順點點頭沒說話,隻聽於靖忠咳了一聲,說:“小兄弟。”
“嗯?”
“有件事我想求你幫忙,是關於蘭玉的。”
張順立刻肅然:“請盡管說,能幫的我一定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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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靖忠扯了扯嘴角,但那實在稱不上是個笑容:“是這樣的,周暉告訴我你是佛骨……就是天生佛緣特別深厚的人。這樣的人一般都有些神奇的地方,比方說高僧摸頂可以賜福,吹一口氣可以祛除病痛,還有記載說第五世班|禪曾經用自己的淚水治愈過因為重病而瀕死的信眾,這名信眾後來活到了一百多歲……”
張順如遭雷殛,心說難道第五世班|禪是我哥?
我的媽!哥你難道當過和尚!
“……我覺得你可能也有相似的……這種神奇的地方。”於靖忠看到張順神情有異,以為他不相信,立刻解釋道:“不是完全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隻是現在能試的方法都試過了,死馬當作活馬醫而已。我能看看你的手嗎?”
張順攤開掌心,於靖忠看了看那個熠熠生光的金色卍字佛印,嘖嘖稱奇道:“據說第五組組長是個活佛,但也沒說生來就帶佛印,真是太神奇了。”
張順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問:“你想讓我用眼淚把顏蘭玉也洗一遍嗎?但我流不出那麼多淚啊?”
於副奇道:“為什麼是洗?”
張順:“……”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於靖忠咳了一聲道:“你誤會了,我是想問你借點血。”
張順覺得這個事情從頭到尾都透著詭異,但人家開門見山就是顏蘭玉豁出性命來救過你,然後再是以情動人,最後隻是要借點血,又沒叫以命相還,所以就算拒絕都說不出口。
他想了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沒什麼好猶豫的,就跟著於靖忠去抽了血。負責抽血的醫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提前打過招呼,見到他們一個多餘的字都沒問,直接就抽了200CC——不同尋常的是,抽血時他掌心的佛印格外亮,甚至握緊拳頭都能從指縫中看見金光。
抽完血張順腳步有點虛,於靖忠拍拍他的肩,感激道:“真是謝謝你了小兄弟,如果有用的話我一定立刻告訴你!”
張順忙道沒事沒事,應該的應該的。
他們從驗血室出來,站在電梯口。於靖忠問要不要叫個司機把張順送回去,因為之前周暉說會派司機在這等他,所以張順忙道不用不用。
他感覺到於靖忠可能是要回樓上顏蘭玉的監護室——這種等級的特工肯定不是說見就能見的,下次見到未必是什麼時候了,於是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抓住機會。
“這個……不好意思……”
於靖忠敏感的瞥向張順:“你有事?”
張順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遲疑道:“您……應該知道一個叫鳳四的人對吧?他是我哥哥,據說以前犯了點兒事……我也不是什麼另外的意思,隻是他突然把所有錢留給我就一個人來北京了,我有點兒擔心,想確認下他現在還活著。”
於靖忠失笑道:“你以為組織會給他磕膠囊嗎?”
張順顯然沒get到笑點,茫然的回望他。
“——我的意思是鳳四犯的不是什麼大事,組織早不追究了。”於靖忠笑了笑說:“他幾周前確實回過北京一次,但很快又離開了。這些組長都是紀律非常松散的,來來走走沒人能管住,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確切去了哪裡,隻聽周暉說他們吵了一架,然後鳳四一個人去了‘地獄道’,去找一個叫梵羅的人。”
——去找魔尊?
張順心裡一跳,不由自主問:“周暉和我哥為什麼吵架?”
於靖忠欲言又止。
張順頓時氣血上湧,無數不祥的猜測跟蹦豆似的同時躍上腦海,立刻抓著於副開始追問。大概看他得不到答案堅決不走的架勢,於副沒有辦法,才把他拉到一邊小聲道:“你不要什麼事都去問周暉……當年處裡都知道,是他和第六組的九尾狐組長有一段兒,被鳳四當場撞見,一怒之下才走的。”
張順瞳孔猛然張大。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處裡最近變動很大,組長之間的傾軋很厲害,很多以前能信任的人現在都不能信任了。”於靖忠拍拍張順的肩,說:“今天抽血的事,盡量先不要告訴別人,以免對佛骨抱有覬覦之心的人幹出什麼事情來,到時候就不好收拾了——你先回去吧。”
張順滿腦子都是事,簡直不知道是怎麼跟於靖忠告別的,渾渾噩噩就順著人群走出了醫院。
他走在馬路上,這時候已經華燈初上了,天氣還是很熱,街邊三三兩兩路過的小情侶拿著奶茶或甜筒,打情罵俏的聲音裹在風裡,聽得張二少簡直恨不得捂上耳朵。
周暉和李湖也曾經這樣手挽著手,在北京的大街上一起走過嗎?
怪不得他哥要離開周暉,怪不得在H市的時候從來不搭理他兩個!
張順一想起自己曾經像信任朋友一樣信任過這兩人,就覺得恨不得穿越回去,狠狠扇自己倆嘴巴。
他耳朵裡嗡嗡作響,隻知道悶頭一氣亂走,連自己身邊緩緩跟上一輛銀色凌志都沒發現。直到喇叭響了好幾下才猛然回頭,隻見一個年輕司機正把頭探出車窗:“張二少?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周老大叫我來接您!”
小伙子二十啷當歲,黑襯衣牛仔褲,看樣子非常精幹,張順認出他叫小劉,在H市就是周暉那輛賓利車的司機。不過他現在一看到周暉派來的人就極度反感,搖頭道:“不用了,你告訴我酒店在哪,我打個車自己過去就行。”
“哎喲,這可不成,您是我們處裡掛了號的,哪能放您在大街上亂走。”小劉神秘兮兮的擠了擠眼睛,說:“何況咱們老大沒給您訂酒店,叫我帶您去個好地方呢,上來您就知道!”
張順不好跟下面的人為難,打開車門問:“去哪兒?”
二十分鍾後他站在天上人間包廂門口,額角青筋一抽一抽的跳。
——還他媽真來啊!
前凸|後翹的迎賓小姐替他叩了叩門,甜甜叫了聲:“張二少來了!”說完退到一邊,經過時還故意用柔軟的身體蹭了下張順的手臂,帶起一陣香風。
張順本來是很習慣享受這種燈紅酒綠溫香軟玉的,但此刻隻覺得氣血上湧邪火升騰,心說好你個姓周的!有我哥來還敢來這種地方!不打得你祖國山河遍地血,你他媽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他一把推開門,隻見包廂裡非常昏暗,五彩燈在房頂上不停旋轉出迷離的光,酒精、香煙和種種不知名的氣味攪在一起撲面而來。沙發上已經橫七豎八的坐了幾個人,周暉坐在正中間,看臉色明顯已經喝高了,一手夾著煙在一本燙金名冊上砰砰的敲。
“——老子早兩天就約了你們這兒那個叫小希的,來了你他媽告訴我沒人?沒人你還開什麼店,火了今天晚上大家都別好過!去!叫你們經理過來!”
幾個學生打扮的公主少爺們窩在沙發上嚇得發抖,一個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女人大概是領班,站在周暉面前一個勁賠笑:“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今晚真是有貴客來把小希單點了。但我們這兒還有好幾個頭牌,我這就全都給您叫來,阿名、小V她們平時也很火爆,都不比小希差的……”
“貴你妹的客!哪個貴客截老子的胡?!”
領班肯定是不能透露客人信息的,正在那為難,邊上一個人醉醺醺笑道:“老周脾氣還是這麼爆——我知道今兒是哪個不長眼的太歲頭上動土,就是軍委那個姓譚家的孫子,留洋回來學了一肚子ABC,早看他不順眼了……”
周暉不知道是真喝多了還是借酒發揮,起身就要去找那個姓譚的孫子算賬,結果一幫公主少爺衝上來,拼死拼活把他給攔住了。
“——周哥為什麼隻要小希,我們幾個就不行嗎?”大概是這裡有規定,客人鬧起來的話他們也不能得好,幾個穿高中校服的少女發著抖抱住周暉就開始哭:“您就這麼看不上眼嗎?周哥就當是好心,也疼疼我們唄……”
這幫人真是十二萬分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哭得真叫一個梨花帶雨婉轉纏綿,換作張二少可能也就繳械投降了。
可惜周暉不是張二少,憐香惜玉那都是裝出來的,一腳就把個抱著他大腿的小男孩給踢回了沙發上,怒道:“嚎什麼喪呢,晦氣不晦氣啊?我不就是去找姓譚那哥們兒喝杯酒嗎,你當我是死了在出殯呢?!”
小男孩嚇得臉色都白了,一個勁地鞠躬賠罪,邊上幾個小姑娘趕緊跑過來給他求情。幾個客人一看事兒大了,也過來說的說勸的勸,場面一時熱鬧非凡。
領班見勢不好,立刻躲在牆角用對講機跟前臺說了些什麼,沒過一會兒,門口又被咚咚咚敲響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小姐探頭進來對領班緊張道:“姓譚那包廂的客人要帶著小希姐過來,要不要找兩個保安先候著?”
這就是怕兩個包廂的客人打起來的意思了——都是非富即貴的,真打起來一定會鬧大,到時候哪位太子爺破了個皮兒,他們這些人就得掉塊肉。
領班縱使久經沙場,這時候也嚇得兩眼發直。正想說什麼,突然門後那個小姐就被人撥開了,隨即幾個人吆吆喝喝的拽著一個白裙子姑娘擠了進來,為首那個穿花襯衣的手裡揣了瓶酒,見了周暉就往上迎。
張順被擠到邊上看戲,正猜測下一步劇情是不是花襯衫抡起酒瓶給周暉砸個滿臉桃花開,就隻見他立定在周暉面前,滿臉堆笑,簡直跟見了親舅舅似的叫了聲:“——周哥!”
張順心說臥槽,這劇情是啥走向?!
“不好意思周哥,實在不知道今兒你點了這姑娘,都是底下人不會做事情。”姓譚的二話不說,從桌上撈了個還沒摔碎的酒杯,利落的給手上酒瓶開了蓋,咕咚咕咚倒了半杯金黃色的酒液:
“來周哥,您可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我敬您一杯!”
張順心說退票,你妹的退票!
“老譚最近很風流嘛,”周暉橫著眼睛看他,要笑不笑道:“不是兄弟不講理,這姑娘我早兩天就預定了,結果今兒跑過來,他們倒告訴我有人截胡。你說我這連泡個妞都被人截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