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湖在邊上看著嘆了口氣,一邊換平底鞋一邊喃喃道:“真是保留節目……”
黃市長手足無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他覺得這兩個人中間多了一種特別詭異的氣氛。
明明他們上次見面的時候還劍拔弩張暗流洶湧,一個試探,一個防守,每一句話都似乎暗藏著無數的機鋒;但現在卻陡然升起了一種非常怪異的針鋒相對感。
那是隻有非常親密的人之間才會出現的,彼此之間互相敵對,但同時又一致排外,沒人能在他倆之間插嘴的感覺。
“不……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黃市長戰戰兢兢舉起手,問:“下面……下面是地生胎生、生產了嗎?我們現在組織搜救隊下去,可……可以嗎?”
周暉和楚河同時轉過頭看他。
可憐黃市長嘴角抽搐得都快僵了,才聽楚河低聲道:“我也下去。”說著也不打傘,就這麼冒雨大步走向那條巨大的地面裂縫。
周暉翻了個早知如此的白眼,一把勾住黃市長胖乎乎的肩:“老黃給我準備準備,我也親自下去救人……幹嘛?你這麼看我幹嘛?”
這痞子嘆了口氣,彬彬有禮的聳了聳肩說:“給你介紹一下,這下面正在作妖的東西叫摩訶,就是我那已經死了的不肖長子……不然你以為我會下去?特麼的真以為我品德高尚身先士卒啊?”
Chapter13
H市暴雨如注,狂風過境,上空聚集了萬頃巨雷,氣象臺一連發布了三道紅色氣象警報,大街小巷的廣播和電視屏幕都在不停重復:“請市民們待在家裡,不要外出,切忌空中及野外作業;重復一遍,請市民們待在家裡,不要外出……”
H市人心惶惶,市委秘書處連打十多個電話,幾乎要跪下來求守在陣地第一線的黃市長趕緊回市委。
然而黃市長憤怒的推開想給他披上雨衣的秘書,說:“我也要下去!”
楚河正抓住滿是泥濘的坑沿,一腳踏進地縫,聞言罕見的動了怒:“你下去幹什麼?下面多危險知道嗎?”
這時正好一道驚天動地的閃電從上而下,劈中了幾十米外荒野上的一棵樹!轟隆巨響中大樹被劈得四分五裂,火焰則瞬間就被狂暴的大雨澆熄,冒出滾滾濃煙。
所有人噤若寒蟬,幾個刑警隊的都撐不住開始往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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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市長怒吼:“這是我的城市!我再不濟,下面也是能幫上忙的!”說完回頭對市刑警王隊長大喝:“所有人堅守陣地,不準後退!待會下面上來東西,直接就亂槍打死!日本人上來就地羈押!”他胖乎乎的臉浸透了雨水,格外聲色俱厲,一時所有人都駭得大聲答應。
楚河還要阻止,被周暉攔住了:“讓他下來吧。姓黃的是妖怪,待會被天雷順手劈了就搞笑了,下來說不定還能幫點忙。”
楚河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擦肩而過跳下地縫。
周暉無所謂的笑笑,搖手拒絕了王隊長要給他腰間系安全繩的舉動,跟著跳了下去。緊接著李湖也下來了,跟在他後面落在離地五六米的一處凸出巖石上,落地立刻幻化出真身——一隻有著九條蓬松尾巴的雪白狐狸。
“看不出來你還挺關心孩子的嘛,”九尾狐擺了擺尾巴,揶揄道:“抽空還給孩子改善伙食,喂點零嘴啥的……”
“日本人本來就心懷不軌,我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那怎麼會連天雷都引來?你家摩訶可是啥都敢吃的,除了上次之外沒見鬧過這麼大陣勢啊。”
周暉看了他一眼,那目光看得九尾狐突然一陣寒意升起。
“是佛骨。”他說,“佛骨突然莫名其妙的跑來這裡,導致摩訶在佛前見血,天譴便會隨之而至。”
他頓了頓,居高臨下的盯著九尾狐。
“話說回來,上次你說你做了什麼操蛋的事情來著?”
“……”九尾狐偷偷向後退了半步。
出乎意料的是周暉什麼也沒做,甚至沒有踩它兩腳出氣,他隻是抬頭向上看了一眼,隨即怪異一笑,轉身走了下去。
……這麼輕易就放過我了?不會吧?九尾狐忐忑不安的琢磨了幾秒,下意識也抬頭一看。
接下來它知道周暉為什麼直接就走了——
一隻三百多斤的胖子腳下一滑,從天而降,泰山壓頂般轟隆一聲把九尾狐瞬間碾成了狐肉餅。
地下四十米,石窟中。
相田聲嘶力竭怒吼:“快出去!它不能出這個石洞!快跑出去!”
冷焰火早就滅了,狼眼手電也撞翻了一地,有幾隻被飛濺的彈殼打中熄滅,碩果僅存的一兩個隻能隱約映出一小塊空間。慌亂中根本看不清那個僅能供一人貓腰勉強鑽過的出口在什麼地方,隻能看見地面上滿是鮮血,殘肢碎肉鋪滿無數密密麻麻的石質花紋。
那怪物順手攥住砍到自己脖頸上的刀鋒,順勢抓起那個日本人,指甲從上而下破了膛,內髒瞬間流下一地。它倒也不嫌棄,拎起來痛喝了一口血,嘶啞道:“味道真不錯……”
剩下幾個日本人都嚇瘋了,哆哆嗦嗦的跑到石壁邊,憑著記憶拼命摸索出口。然而出口本來就小,可視條件又極度的低,兵荒馬亂間怎麼可能摸索得到?
相田好不容易摸到尖銳碎石的邊緣,手探出去一空,頓時狂喜喝道:“這裡!快把這些石頭搬開——”
話音未落一隻冰涼的手從後面把他勾住,緊接著地生胎妖異的臉就出現在了他面前。
“啊啊啊滾開!滾開!”相田心膽俱裂,掙扎間手勾到了邊上的人,似乎是自己的手下,當下心一橫,猛然發力就把這個手下拽過來往地生胎面前一推。
地生胎倒沒想到,猝不及防間食物自己撲懷裡來了,便也不客氣的提起來一口撕下一塊血淋淋的肉,在慘叫和哀嚎中很享受的嚼了嚼吞下去,張口又從腹部柔軟的肉上撕下來一塊。相田趁機掙脫,手腳並用爬到洞口邊,什麼都不顧及了,咬牙就去搬堵住洞口的那些尖銳的碎石塊。
就在這個時候,邊上猛然揮過來一拳把他打翻,相田撲通一聲翻倒,爬起來怒吼:“顏蘭玉!”
少年陰陽師大口喘息著,滿身都是血——他剛才被地生胎抓到後,不知為何不僅沒吃,還立刻甩了出去,這傷就是在滿是碎骨和石頭的地面上翻滾留下的。
“顏蘭玉!我就知道你是故意讓我們死在下面!”相田撲上去要對他開槍,混亂中子彈卻走了火,砰的一聲子彈貼著少年臉頰擦了過去。顏蘭玉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咬牙就把相田緊緊摁在地上,轉頭對張順喝道:“你快走!”
張順怒吼:“閉嘴!老子不會丟下你一個的!”說著瘋狂扒洞口的碎石。那石頭尖利得簡直跟刀子一樣,張順十個手指都不止是鮮血淋漓了,可能連指甲都翻了好幾個,但人在極度緊張中根本感覺不到,甚至抓到平時根本舉不起來的巨大石塊都能一把搬起來往後扔。
另一邊,相田的悍勁也上來了,翻身壓倒顏蘭玉就去拽他脖子上那個鏈墜。他下手極狠,顏蘭玉被他勒得面孔紫脹幾乎窒息,但咬牙拼死不放松,掙扎間竟然狠狠把比自己高大有力得多的相田翻身按倒,抓起自己的鏈墜一把扔給張順:“拿著!快走!”
張順差點被鏈墜砸個頭破血流,連忙抓在手裡,用盡全力挪開最後一塊巨大的碎石,終於勉強清理出了一個能容人側身而過的洞,立刻轉身來幫顏蘭玉。誰知道這個時候,地生胎把先前那個被相田當了替死鬼的手下吃得殘缺不全,把斷了氣的屍體隨手扔在腳下,就向滾在一起的相田和顏蘭玉走去。
如果是平常,張二少可能都嚇尿了,當即就會轉頭爬也要立刻爬走。但此時此刻,仿佛有種無窮的、孤注一擲的力量從內心猛然爆發,他甚至都忘記了害怕,怒吼一聲“老子跟你拼了!”緊接著衝過去一把狠狠推開地生胎!
顏蘭玉喝道:“你怎麼還在!別管我,快跑!”
張順怒道:“你他媽少羅嗦,老子一個男人,能讓小孩擋在前頭?!媽的今天要死一起死!”
他衝過去一把推翻相田,抓起顏蘭玉就往那個被清理出的洞口跑——但那已經是困獸最後的掙扎了。地生胎的位置離他們太近,幾乎就貼在背後,一伸手就能把他倆都擋住。
然而繞過地生胎身邊的瞬間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顏蘭玉回頭一看,隻見地生胎正踉跄退後,望著自己剛才被張順推到的手臂和側肩,微微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裡竟然受傷了。
這兩個部位好像被火燎過,皮開肉綻,流出銀白色的血。
“……奇怪,”它輕聲道。
顏蘭玉無暇細思,直接把張順就往那洞口推——然而下一秒,後頸傳來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道,直接把他倆抓起來扔了回去。
撲通一聲兩人都摔倒在滿是血肉的黏膩的地面上,剛要爬起來,隻見地生胎居高臨下的站在面前,又抬手把沾滿了血的長發撩到耳後,盯著張順,唇角竟然微微一勾:“原來是你,我說你怎麼能給我造成這樣的傷害……除了我母親的明王真火,確實是隻有你了。”
它眯起眼睛歪頭一笑,如果忽略滿是鮮血的牙齒,那真是一個非常俏麗狡黠的笑容。
然而張順隻感到毛骨悚然,跳起來抓著顏蘭玉直接就往外跑,慌亂中差點還被地上的血肉滑一跤。出乎意料的是地生胎竟然也不阻止,就這麼眼神流轉的目送他們跑了出去——隻見相田大口喘著粗氣,先他們一步撲到了洞口。
“去死吧!”相田看到他們,眼珠裡幾乎要冒出火來,從口袋裡摸出槍,對著張順就扣動了扳機!
然而槍膛裡咔咔兩聲,子彈竟然在這個時候打空了。
張順連死裡逃生的慶幸都沒時間去感受,衝上前就去揍相田——這個時候他明顯錯估了自己面對普通人時的戰鬥力,哪怕腎上腺素再分泌一千倍他也不是相田這樣練家子的對手,兩人剛一接觸他就被相田抡起槍託狠狠一砸,頓時頭破血流的退後了數步。
相田扒著石壁,跳起來去夠那個出口,但顏蘭玉豈能讓他走?直接就扣住他肩頭,使力往後掀翻,抓起張順往外推。他雖然清瘦,但明顯是練過的,極限中爆發出的力量竟然把張順這麼一個成年人託了起來,直接半個身體推出了洞外。
“快走,你應付不來的!再拖下去連你也跑不了了!”
張順迅速爬出去,反手就去拉他,但隻見顏蘭玉退後半步,搖了搖頭。
張順頓時暴怒:“你他媽——”
“我背叛了密宗門,就算逃出來也活不久的!”顏蘭玉厲聲道,借著不遠處一隻摔碎了的狼眼手電,可以看見他滿臉都是淚水:“快跑!別回頭看,快跑!”
張順破口大罵,拼命從洞口探出身體就去拉他。然而這個時候,摔在地上的相田暴起,那樣子簡直都瘋狂了,抓起顏蘭玉就把他撲倒,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顏蘭玉肯定也是豁出去了,一肘打到相田的鼻梁,咔擦一聲骨頭開裂的脆響,相田痛嚎一聲翻滾在地,鼻血湧泉似的順著脖子流了下來。
地生胎不緊不慢的走過來,然而顏蘭玉也不跑,就站在那裡,深吸了口氣,看著相田。
“我等的人不會來了,”他喘息道,聲音有種萬念俱灰的平靜:“今天你就陪我,一同赴死吧。”
張順大叫一聲不要,就想爬回石窟去拽他。但顏蘭玉回頭對他一笑,緊接著從後腰匕首的刀鞘裡抽出一根鉛筆樣的東西,打火機點燃,往洞口處一扔。
張順瞳孔緊縮。
——那是一根雷|管!
他要把洞口炸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