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說,「什麼東西,我打包好給你寄過去,我家不歡迎陌生人。」
「陌生人」三個字刺入耳膜,我腦袋嗡地一聲,強烈的難堪湧上來,想也沒想地推開車門,就要下車。
一股溫熱的力道忽然扣住了我手腕,接著往後一拽,我又重新跌坐在副駕上。
「扣好安全帶,我帶你回去取。」
他說著,發動了車子。
我咬著嘴唇,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不知怎麼的,忽然想到了第一次去時硯家裡的場景。
4
那是我們戀愛後半個月,我趕完稿子,拎著兩瓶青梅酒跑去N大找他,正趕上時硯下課回家。
「一起吃晚飯?」
我說好,然後跟著時硯跑了三家飯店,都人滿為患,排隊一小時起。
面對這種盛況,哪怕是一貫冷靜的時硯好像也有點無奈。
他低頭思考了兩秒,抬頭問我:
「其實我廚藝也還不錯,要不要去我家?」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品嘗了時硯精妙絕倫的廚藝。
並且就著他做的四菜一湯,順理成章地喝醉了。
時硯收拾廚房的時候,我坐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地瞎想,忽然想到之前和善善討論過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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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知道嗎?其實帥哥反而可能不太行。」
我看著廚房裡時硯的背影,寬肩窄腰,雙腿修長,低頭擦盤子時,側臉的線條好看得不像話。
好一個賞心悅目的大帥哥。
我內心忽然充滿了擔憂。
洗澡時我精妙計算了一番,腳下一滑摔倒在浴缸邊,發出巨大的聲響。
很快,浴室門被推開,朦朧的熱霧中,我看到時硯模糊不清的臉,在我面前放大。
「你要不要緊?」
「沒事,就是滑了一下。」
然後他的吻,就順理成章地落在了我嘴唇上。
熱霧漸漸散去,又在湧動的水流中越來越稠密。
在我急促的呼吸聲中,他暫停動作,直起身來,摘掉眼鏡,又開始卸腕上的手表。
見我直勾勾地盯著他,時硯動作一頓,垂下眼來看著我。
「別著急。」
他把摘下來的手表擱在一旁的洗漱臺上,又湊過來,慢條斯理地吻我,「怕等會兒劃傷你。」
……
簡單來說,謠言不可信。
動情後的時硯,和平時相比,完全像是兩個人。
那一次之後,我食髓知味,越來越頻繁地往他家跑。
後來幹脆住在了他那裡,把自己的東西也一並搬了過去。
後來我們開始裝修婚房,有天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時硯把車停在停車場角落,我低頭解開安全帶,再抬起頭時,正好撞上他的嘴唇。
我打了個寒顫,他就暫停接吻,回頭關了車載空調——
……
「下車。」時硯的聲音驀然響起,我一下子從記憶裡回過神。
反應過來後,我整個人都開始發燙。
「時硯……」
剛說了兩個字,時硯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我一眼就看到了來電顯示備注的名字:邵棠。
那些回憶帶來的悸動在這一刻猛然被切斷,宛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我盯著時硯神色如常的側臉。
可他甚至沒看我一眼,就伸手按了免提,接起電話。
那邊傳來邵棠柔柔的聲音:「時硯,你和你前女友的事解決了嗎,能不能回學校一趟?」
我肺都快氣炸了,結果時硯轉頭看了我一眼,問她:「什麼事?」
「喔,就是上次學院那邊說的那個項目,今天下午他們來人了,等下就開會。
院長知道我們關系不錯,特意讓我來聯系你。」
「明白。」
時硯掛了電話,把鑰匙扔給我,「你的東西,自己上去取吧,我要回學校一趟。」
她說關系不錯,他竟然沒反駁??
我眨眨眼睛,又氣又委屈,感覺自己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卻強撐著問他: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要不要我等你,晚上一起吃飯?」
「不好說,你拿了東西就回去吧。」
我死死地掐著手心,小聲說:「那我先跟你一起……」
「孟鏡心。」
時硯驀地打斷了我,「你是不是忘記,我們已經分手了?」
5
我站在盛夏傍晚的日光裡,望著時硯遠去的車發了好久的呆。
倏然一陣風吹過來,卷著未褪的熱意,卻讓我心底原本雀躍的悸動飛快冷卻下來。
「孟鏡心,你是不是忘記,我們已經分手了?」
在說完這句話後,時硯微微停頓了一下,聲線柔和下來,帶著點無奈,
「下車吧,我得回學校了。」
和從前戀愛的時候一樣,他在我面前永遠情緒穩定,清醒理智。
反而襯得我患得患失,無理取鬧。
時間越長,我越焦躁,很想讓他為我失態一次,至少證明他很在意我。
但不管我怎麼發脾氣,時硯都在一旁冷眼看著。
直到我鬧得累了,自己坐在一旁生悶氣,他才會平靜地問一句:「結束了嗎?」
我沮喪地走進電梯,去時硯家裡隨便收拾了兩條沒帶走的吊帶裙。
臨走前,目光隨意掠過,忽然定格在玄關櫃上。
臺面上有一管口紅。
看上去是開了封用過的。
玄關暖黃的燈光照下來,我愣在原地,盯著那管口紅看了好久。
……也對,對時硯來說,我們分手了,就是結束了。
帶其他人回來,也再正常不過。
話是這麼說,但等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裡,善善看到我,還是大吃一驚。
「心心,你眼睛怎麼紅成這樣?」
我擦了擦眼淚,坐在沙發上,悶聲說:「時硯找新女朋友,還帶回家了。」
「這麼快?你們不是上個月才分手嗎?」
「以他三十歲的高齡,和我分手後趕緊找下一任也很正常。」
我抿了抿唇,吐出一句嘲諷,「我總不好耽誤人家結婚生子,就拉倒吧。」
這個世界上,有誰是非誰不可的呢?
那天晚上,我給時硯發了一條消息:「鑰匙放在你家門口地墊下面了。」
然後就幹脆利落地刪掉了他。
正好編輯那邊在催稿,後面一個星期,我再也沒找過時硯,全心用來碼字趕稿。
結果交稿那天下午,編輯告訴我,她馬上要離職了,會對接一個新的編輯給我。
我做夢也沒想到,這個新編輯,會是我大學時期的男朋友祁言。
加上微信後我客氣地打了個招呼,結果他發來一個柴犬叼花表情包:「你不認識我了嗎?」
「?」
我一臉茫然,「我該認識你嗎?」
「你在你的文裡把我寫成渣男十八次,讓我死了十一次,居然認不出我?」
我一瞬間反應過來:「祁言!」
「bingo。」
見我認出他,祁言似乎很開心,直接發來了一條語音,
「以後就由我負責你的編輯工作了——有空的話,要不要出來聊聊工作的事?」
我含糊其辭:「等有空吧,最近有點忙。」
其實我很有空。
我隻是不想見他。
祁言是那種家境優越的陽光型帥哥,還是校籃球隊的,深受女生喜歡。
哪怕是我們戀愛那兩年,也時不時會有女生大著膽子跟他表白。
他拒絕了,但又沒完全拒絕。
以至於對方覺得他也不是完全對自己沒好感,借著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把人給強吻了。
我提了分手,祁言當然不同意,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個月,小少爺也失去了耐心:
「是她借著玩遊戲親我,我也第一時間推開她了啊,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這件事?」
「她親你,你就不知道躲開?大半夜不待在宿舍,和暗戀你的女生一起去酒吧,你還有理了是吧?」
我冷笑著說,「放不過,永遠放不過。」
祁言咬牙切齒:「好!孟鏡心,你最好別後悔。」
再後來,我們畢業了,就徹底沒了聯系。
6
我正在追憶往昔,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接起來,那邊傳來時硯的聲音:「孟鏡心。」
我猛然回過神,那些被刻意壓下去的痛意,又細細密密地從心底泛上來。
「嗯。」
我應了一聲,沒再說話,電話裡一時安靜下來,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片刻後,時硯終於又再次開口:「你那天來我家,取走你的東西了嗎?」
「取走了。」
「你可能沒注意到,你還有點東西落在了我這裡,明天我給你送過去吧。」
我皺著眉回憶了一下,沒記起自己還有行李沒拿走:「什麼東西?」
「你的口紅。」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放在玄關櫃上那管口紅,火氣也跟著起來了,冷笑道:
「不用了。我看您是年紀大了認錯了人,那可不是我的口紅,麻煩去找它真正的主人,謝謝。」
說完,我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想連他的電話一起拉黑,卻又有點舍不得。
我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沒骨氣,一邊丟下手機去洗澡。
結果第二天睡到中午起床,下樓吃飯的時候,才發現時硯的車竟然停在樓下。
而他就站在車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一下子止住步伐,看著他:「你來這裡幹什麼?」
他抿了抿唇:「你的東西——」
「我說了那不是我的東西!」
我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
「昨晚我電話裡已經說過了,你是不是沒聽見啊?」
「也是,你時大教授怎麼會聽得進去?」
「反正我們戀愛的時候你都懶得聽我說的話,更別提現在已經分手了!」
「你來找我,還不如仔細回憶一下這幾天帶回家的女人是誰,再確認那到底是誰的東西!」
說完,我不再看他,轉身就要走。
結果時硯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低聲說:「我沒有。」
「什麼?」
「我沒有……帶女人回家。」
我懶得聽他廢話,想抽回手,結果時硯一下子握得更緊了。
那一下把我拽進某段不可描述的記憶裡。
燈光昏暗的車內,他也是這樣緊握著我的手腕,到動情處,就在我耳邊啞聲叫我:「孟鏡心。」
我其實很喜歡時硯連名帶姓地叫我,尤其是在那種時刻。
比不得什麼寶寶老婆之類的稱呼親昵,卻帶著某種鄭重其事的認真意味。
我也在那種時候短暫地以為,他是真的喜歡我。
猛地回過神,我隻覺得胃裡和心裡一並堵得慌,於是猛地甩開他的手,厲聲道:
「別碰我,我嫌臟!」
時硯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我瞪著他,一字一句道:
「那天去你們學校找你,是我犯賤,你當著別人的面給我難堪,也是我活該。」
「但現在我清醒了,決定做一個合格的前任。」
「你愛把房子裝成什麼樣就裝成什麼樣,愛和誰吃飯就和誰吃飯,愛帶誰回家就帶誰回家,別再來打擾我了!」
這一大段話被我一氣呵成地吼完,但到最後兩句時,還是不可抑制地帶上了一絲哭腔。
因為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我不想讓自己太過狼狽,在眼淚掉下來之前猛地轉過身,大步離開了。
時硯沒有再追上來,而我一邊哭一邊走進肯德基,一個人吃了一整份全家桶。
之前戀愛的時候,因為時硯不喜歡這種垃圾食品,我也很少再碰,反而會根據他的喜好,定一些口味偏清淡的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