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一傾身將唇印在我的眼睛上,吻去我的淚水,接著他的右手扶住了我的腦袋,鋪天蓋地的吻落在嘴唇上。
我閉上眼睛,一切感官被無限放大,鼻尖全是油菜花的香氣,唇間是一個甜甜的,輕柔繾綣的吻。
「以後我們便是相互喜歡的關系了,不許再想著別的男人。」他捧著我的臉頰,眼睛裡含著滿池秋水。
「你就那麼肯定我一定會喜歡你嗎?」剛哭過的聲音悶悶的,說出口我就後悔了,這話太有些不識抬舉了。
「你都能喜歡柳朝明,為什麼不會喜歡我,我不比柳朝明好看嗎?雖說文學修養比他差了些許,但我很富有。
再說,你喜歡我,我能一點都感覺不到嗎?以前你把我當哥哥,以後要正視我們的關系,我是你的丈夫,我們早已經成親了。」
我面上有些發熱,垂著頭小聲說:「你提柳朝明做什麼,他都成親了,你不要再胡說八道,這樣不好。」
「我上次就想問你,你喜歡他多一些,還是喜歡我多一些?」殷九逸將我的頭抬起來,讓我直視著他的眼睛。
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昨天我們還是姐妹,今天我們就親上了,可惡的是,這種感覺我竟然有點點喜歡。
「告訴我,珠珠,你喜歡誰多一些?」
「我現在特別喜歡你。」我壓抑著瘋狂亂撞的心跳,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此說道。
細密的吻又落了下來。
下午我們在杏花飄落的河堤旁放風箏,紅色的大尾巴金魚風箏在天空中飄啊飄,扯著線跑了好久,我都累了。
春日的天氣說變就變,沒一會兒,烏雲飄過來了,雨點猝不及防落下來,杏花也在風雨中飄搖。
「回家吧。」殷九逸說。
快樂轉瞬即逝的那種感覺真的好讓人難過,我握著紅色的大尾巴金魚風箏遲遲不願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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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玩夠?」殷九逸無奈:「那繼續玩吧,反正我們有馬,雨天的空氣也清新。」
「我們還是走吧,以後還可以玩,我們不要著涼才好。」
回了府,他送我到院子裡,我忍不住又向他確認:「你是真的不喜歡男人嗎?」
「是我今天親你親得不夠嗎?還是我親得你不舒服,你對我不滿意?」殷九逸伸手擦了擦我額前的雨水,明明是很不著調的話,他卻說得一臉認真。
我的臉又熱了,睜大眼睛瞪了他一眼,羞臊地跑走了。
「泡個熱水澡等我一起用膳。」他在身後笑。
水汽氤氳,繚繞而上。我靠在木桶的邊緣摸了摸臉頰,熱水泡得我腦袋發昏,腦海裡全是油菜花香和紅色的大尾巴金魚風箏。
說實話,真的有些害怕,害怕情緒會被他完全掌控,害怕以後會不自覺地依賴他,害怕關系變質了也變得不再穩定。
可是那些被小心藏匿起來的歡喜和感動都是真的,他給的安全感和偏愛都是真的。
他從未牽過語容和恨玉的手,他也沒有給她倆買過裙子,府裡的人都說他最喜歡我。
情愛俗氣,我終究未能免俗。
48
沒過幾日,京城裡流言四起,說是語容和恨玉有那麼點不為人知的關系。
她二人嫁入王府多年無所出,平日又舉止親密,以前也有這種流言,隻是如今謠言更兇猛了些,連帶著殷九逸都被人胡亂揣測了一番。
陸語容抱著元寶支支吾吾說:「賞花宴上韶光正好,我不過是趁著沒人幫恨玉理了理裙衫上的落花,又順便給她理了理頭發,也不知道誰看到了......」
「最近還是在家中避避吧,話傳得不太好聽。」殷九逸喝了口茶,指尖無意識在桌上點了點:「想出去散心讓李統領帶你們去,宴會什麼的都無關緊要,不想去回了便是。」
「表哥,對不起。」陸語容的聲音低了下去:「給你丟臉了。」
殷九逸瞥了她一眼:「無妨,我從不在意這些,你也無須將此事放在心上,過陣子春狩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皇上著了春寒,身子未愈,今年春狩還能去成嗎?」
陸語容問。
「春狩意在習武練兵,不僅可以提高軍隊戰鬥力,也可從中選拔出些騎射俱佳之人,授以擢升,最後才是讓我們捕獵遊樂。父皇一向重視春獵,依他的性子,定然不會輕易取消。」
殷九逸站起來理了理袍子,對著正喝茶的我說:「珠珠,別喝了,我們走了。」
今日殷九逸請了工匠上門,欲將近日得來的「鬼見愁」神木車成珠子,做成串珠手串給皇上佩戴。
「鬼見愁」大多生長在大山深處石縫中,生長緩慢,材質細膩,勝似黃楊。相傳這種神木能夠驅除鬼魅,民間也常用此木鎮宅驅邪,以保家庭平安,事業大成。
前些日子皇上得了風寒,總覺得有邪祟近身,攪得他睡夢中也不得安寧。
為使皇上寬心,殷九逸決定給他做一串珠子。派人去山裡找了一陣,才得了幾根「鬼見愁」神木。
「父皇年紀大了,如今竟也漸漸信起了這些。」言語之間,殷九逸不免有些唏噓。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能讓皇上得到些許安慰,信一信也無可厚非。」
三四個工匠用了一日的時間才將珠子車好,打磨得光滑細膩。
晚上將要就寢時,殷九逸垂著頭,神色認真地將一串珠子套在我的手腕上:「神木足以做兩串珠子,闢邪之說也不知是否靈驗,你便戴著玩吧。」
他握著我的手給我戴手串,他的手清瘦好看,指甲蓋泛著淡淡的粉色,每個指甲蓋的底部都有一個小的小月牙。
戴好後,他微微蹙起的眉頭舒展開來,抬起眼簾望向我,嘴角暈出一個笑:「好了。」
「你真好。」一不留神,心裡的話全跑了出去。
「這就好了?」殷九逸湊近我,微熱的呼吸摩擦著我的臉頰,眸中微光流轉:「那你親我一下?」
我忐忑不安地坐著,心裡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軟綿綿的話絲毫沒有威懾力:「你怎麼這樣?」
「哪樣?」殷九逸一把將我撈在他的腿上,摟緊了我,蹭蹭我的臉頰:「不願意嗎?」
他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又好像還是一樣,我也說不上來。
我摟著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吧唧親了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進他的肩窩。
「我給你畫一幅像吧。」殷九逸說:「給你畫上青色的裙子,畫上鬢間的珠釵,畫上眸中閃動的微光。」
於是,殷九逸給我畫了好幾幅像。
春狩將近,他又命府上的繡娘給我趕制騎裝。
等到春狩那日,我穿上了一身繡著牡丹花的青色騎裝。
大軍浩浩蕩蕩到了東山的圍獵場。
舉行完練兵活動,就是圍獵時刻了。
男兒們義薄雲天,蓄勢待發,騎在大馬上,就等著皇帝一聲令下,角逐今日射獵的優勝者。
殷九逸將我額前的碎發理道耳後,輕聲囑咐道:「你和恨玉都不會騎馬,等會就坐在那邊的高臺上喝會兒茶。京城各家夫人們都在,若是不想理會,你倆可以找兩個侍衛帶著你們在周圍轉轉,我記得山中有很多小雛菊。」
「表哥,快走了,陛下在那邊尋你呢。」陸語容在不遠處揮舞著馬鞭,低聲催促著。
我不放心地叮囑道:「一定要小心,萬事以安全為重,切不可逞強。我們給你你和語容採一把小雛菊,你們倆都要平安回來。」
「好。」殷九逸笑了笑,翻身上馬,一揮馬鞭,匯入了圍場入口的人群中。
方恨玉剛叮囑完陸語容回來,對我笑笑說:「珠珠,走吧,我們去採花。」
東山西側的山坡上雜亂地生長著許多小雛菊,一眼望去,滿山坡都是隨風輕拂的白色小花。
「語容說,等會兒給我們獵幾隻小灰兔。十四歲那年,語容就曾獵到過一隻紅狐。十六歲那年的秋獵上,她還獵到了一隻紫貂。她比京城那些酒囊飯袋不知好了多少倍,她若是個男兒,定也不輸任何人。」
方恨玉彎腰摘了一朵雛菊,放在鼻尖嗅了嗅,風吹亂了她的發絲,她輕輕笑了起來。
「你們真好。」我忍不住感嘆。
方恨玉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氣質清冷的她隻有在提起陸語容的時候臉上才能出現這般燦爛的笑容。
「你不知道,她有多賴。她及笄的那年,我去給她慶祝生辰。晚上她喝得暈暈乎乎地,摟著我就不撒手,不讓我回家,還非要我陪她一起睡。」
方恨玉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神色異常溫柔:「那時我將她當作我最好的姐妹,後來,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她從來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我也沒想到,這件事她能堅持這麼久。要不是她堅定,或許我早就嫁給別人了。」
「珠珠,我好想同你說說我的歡喜。你可不能告訴她,她平素就自戀,我不想讓她以為吃定了我,整天在我面前得意。」方恨玉轉身朝我眨眨眼,有些調皮道:「這可是我的秘密,不許說出去。」
我重重點了點頭,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那我也跟你交換秘密,我覺得我越來越喜歡王爺了,他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這算是什麼秘密,無聊。」方恨玉又俯下身去,專心致志地摘著花,不知想起什麼,臉上笑意又湧了上來。
然而,方恨玉的笑在看到陸語容手中提著的三隻死兔子時,瞬間僵住。
「那個,你是想要活的嗎?我,我以為你是想麻辣兔肉了,那擱火上滋啦滋啦一烤,撒上辣椒面,那滋味——」陸語容拿手肘抹了把頭上的汗,著急忙慌提著死兔子去追方恨玉了:「別走呀。」
我們摘完花坐在高臺上閑聊時,陸語容心虛地瞄瞄不理睬她的方恨玉,又轉身同我說:「珠珠,表哥跟在陛下身邊,怕是許久才能出來。」
我盯著獵場出口瞧,陸陸續續有人出來,侍衛們斷斷續續將獵物扛出來,忙著清點數量。
直至日光黯淡下去,大群大群的人才從林子中出來。
突然間,一匹青驄快馬從人群中沖了出來,馬背上還拴著一個人,騎著馬的那人奮力疾呼:「來人啊,傳太醫,傳太醫,太子受傷了。」
49
殷九逸說,當時他們在圍獵一隻大虎。
皇帝的馬驚了,霎時將皇帝掀翻。
殷九逸棄了馬去救他的父皇,殷九清也去救他的父皇,他倆合力將皇帝拽上了殷九逸的馬。
侍衛大臣們心驚膽戰地朝老虎唰唰射箭。
中了箭的老虎十分煩躁,發出令人震顫的低吼,上躥下跳翻騰不休,肆無忌憚、毫無章法地攻擊著周圍的人群。
殷九清的馬挨了老虎重重一掌,瞬間將殷九清甩出老遠。
聽完事情經過,我頓時覺得膽戰心驚,上上下下檢查著殷九逸:「那你受傷了嗎?你也去給太醫看看。」
「我沒事,隻是父皇有些受驚。」殷九逸按住我的手:「我真的沒事。」
我們去看殷九清,太醫說,殷九清情況還好,沒有骨折,隻是全身有些瘀傷。
多虧他經驗豐富,墜馬時採用了正確的防護姿勢,才能最小化地降低損傷。
一場高興的狩獵活動因為皇帝的受驚和太子受傷失去了原本的熱鬧意味。
晚間我和殷九逸在營帳東面的樹林裡散步,月亮發出冷幽的藍光,無端顯得很孤寂。
身後枯枝斷裂聲音響起,殷九清毫不避諱地朝我們走過來:「皇兄,父皇想看看你,此刻宣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