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則臥室裏那隻高掛的飛鳥總是很引人注意,翅膀舒展,栩栩如生,我看向那裏,問:“你斜後角那隻小鳥在哪買的?”
陸成則回頭看了眼,確認:“那個?”
我頷首:“對。”
陸成則轉回來:“幾年前出國旅遊買的。”看來是沒有鏈接了,所以我不再問。
但沒想到,我在視頻裏隨口一提的一句話竟讓陸成則大晚上叫了個跑腿,把這隻飛鳥掛飾卸下來送來了我手裏。
近處看更有質感,薄薄的金屬一片體,粗砂白,被兩根細長的透明尼龍線吊著,所以遠遠看像在半空飛,以假亂真。
可這也太大費周章了。
打開黑色紙盒後我驚訝到極點,當然也驚喜到極點,忙給他回語音:“你不要它了麼?”
聽筒裏的陸成則一本正經:“你幫我養著,以後我每天視頻回訪。”
他怎樣都有理,還是完全沒法拒絕的那一種。我笑了笑,反問:“你不會自己來看嗎?”
話一出口我就噤了聲,因為其間的暗示意味過於強烈,尤其在這樣濃鬱的黑夜裏。
那頭也安靜少刻,才說:“你方便的話,我也可以上門回訪。”
陸成則語氣很認真,不摻雜任何取鬧逗趣的情緒,像許諾,格外打動人。
突如其來的一陣心悸猛烈到讓我用一隻手按住了胸口。
我深吸一口氣,取出盒子裏的飛鳥掛飾,抬頭比照了下房內白色的吊頂,勉力穩定地說:“你現在有空過來嗎?我夠不到天花板,不知道怎麼給它安家。”
掛了電話我才跟找回反射弧似的清醒過來。心跳得很快,快到無法正常頻率地呼吸。我在做一件誇張得不行的事,一時興起邀請一個男人深夜來我這裏,會發生什麼不言而喻,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他肯定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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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收拾了一下東西七零八落的客廳和臥房,梳頭,描眉,噴香水,塗抹裸色唇膏,製造假相,美化現場,我甚至想換套更性感的睡衣,打開衣櫥又覺此舉太刻意,他剛才已經看過我今天穿什麼了不是嗎,於是作罷。
站在廚房的燒水壺旁邊,我的血液也跟壺內的滾水一樣慢慢浮躁,直至沸騰。
半小時的心神難安,七上八下,家裏門鈴被摁響。
我始終認為,一個女人能在一個地方安身立命的本錢就是有自己的一套房。所以讀研期間我就說服父母,同意我在宜市買了一間五十多平的獨身小戶型房,首付基本是跟父母借的,裝修和按揭我自己來。我用最儉省的方式佈置出了一個還算滿意的避風港,客廳連牆都沒認真刷,隻用深色的家私和綠植裝點氛圍。
給陸成則開門時我設想過一萬種情節和畫面,他會像上次一樣一見面就不容置喙地吻下來嗎?還是會裝得彬彬有禮,欲揚先抑地蠶食我的意志力,勾引我主動,又或者,他隻是把自己當售後服務,來幫我安裝完白鳥掛件就走。
不管是哪一種,我好像都蠻喜歡,都能接受,都會開心。
他進來了,看上去也沒有刻意“收拾”,還是視頻裏那個模樣,寬鬆的白色居家衛衣都沒換下,可我好不容易舒緩一丟丟的心臟卻又瘋跳起來。
我抿一下唇,淡笑問好:“嗨。”
他的雙目,沒有因為來到新環境而四處亂瞟,仍心無旁騖地看著我:“晚上好。”
是我的房子面積太小了嗎,為什麼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加高大——隨時隨地能輕而易舉地把我裹入他懷裏的那種高大。
我已經開始口乾舌燥。
想對他做些什麼,或者……他現在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故作鎮定地把拖鞋遞給他。
他接過去,躬身換鞋的瞬間也順走了許多壓迫感,我松了口氣,並借機調整呼吸。
我安排他坐在客廳的雙人沙發上,隨即去廚房倒水。
出來時,陸成則黑亮的視線依舊追逐著我,像有磁性。
茶幾很矮,我摸了下頸側,將水杯放下:“我家是不是太簡單了?”
他快速環視一周:“現在不是很流行這種風格麼?”
我問:“什麼?”
“侘寂風。”他笑著調侃。
我差點要錘他一拳。
“你家一定裝修得很漂亮吧。”單看臥室一角都很有格調,我又把杯子推向他:“喝水吧你。”
他端起來,抿了口,濃眉微蹙:“原來我是來做客的嗎?”
我緊張成魚的記憶,才想起今夜的主題:“哦,你跟我來。”
屁股還沒坐熱,陸成則又被我領來臥室,這是整間房子裏我最用心和滿意的區域,有整面牆的落地窗大移門,拉開便是陽臺,被我收拾得像個小花園。
陸成則停在書桌前,撿起盒子裏的飛鳥,回身問我:“想掛在哪?”
我大腦飛速運轉,隨意指了兩處,一處是移門前,一處是床頭內側:“這兩邊吧。”
我徵詢他意見:“你覺得哪邊比較好?”
他看向床頭牆角:“那吧,跟我家位置差不多,方便它適應。”
我笑了。
陸成則說:“就是我不夠高,可能要借用一下你的床。”
這位大高個好凡爾賽啊,我斜他一眼:“請隨意。”
他把手裏的鳥交還給我,從盒子的緩衝棉底部翻出兩張透明吊頂貼——原來他都給我一一備好了。下一刻就很矯健地蹬上去,雙臂舉高,沒費什麼力就將吊頂貼粘黏牢固。
陸成則沒穿襪子,雙腳柴瘦窄長,到腳踝都骨骼分明,又白得很乾淨。他身上好像沒有缺點。
我發怔的時候,他撣著手下床,我眨了下眼,他說:“等幾分鐘再穿線,不然容易掉。”
我明白過來,點點頭。
等候途中,陸成則就規矩立著,不坐,也不在房內亂走。我發現他對我桌角的唱片藍牙音箱頗感興趣,稍稍傾身觀察著,我也歪頭看過去。
他回過頭來問我:“這是唱片機還是音箱?”
我說:“多功能的,可以放黑膠唱片,也能連藍牙。”
我放下小鳥,拿起桌上的手機,順手調出昨晚剛保存的第一首歌,給他演示功能和音效。
慵懶的女聲在唱:
“You say just come over, come over to mine
你輕聲呼喚,要我來到你身邊
cause imma kiss you nice wu
我要好好吻你
I can't keep my composure, composing my mind
對你我無法冷靜自持
Why you being nice to me?
為什麼你對我這麼好
Enough, I fold
夠了,我認栽了”
因為這段音樂,房內的空氣一下子黏稠了,緩慢了,安靜地湧動著,纏住我手腳,難以掙脫。
我對天起誓我不是故意放這首歌,可現下看起來已經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我曲起了身側的手指,不大自然地啟唇:“我去把你水拿過來。”
剛要回頭,陸成則拉住了我胳膊,讓我重新跟他面對面:“就待在這。”
我不再動,也沒有看他。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他低聲問:“抱一下,好嗎?”
我們的想法怎麼會一模一樣,一樣胸腔空曠,一樣急需充盈,所以我毫不猶豫地圈住了他的腰,讓自己貼過去。
我感覺陸成則的呼吸變重了,從我耳側蕩過去,很溫熱。
陸成則回摟住我,胳膊在一點點收緊。
我沒有穿胸衣,因此整個人都軟麻麻地被壓向他,變得沉重,又輕盈,往他的方向沉溺。
陸成則發現了。
“祁妙。”他濕熱的氣息噴薄在我鬢角邊。
我:“嗯?”
他不說話,但我聽見了他吞咽的動靜,我身體裏的饑餓感為此無限脹大,渴望現在就吞食他,或者被他惡狠狠地剝吃。
“I know, I know I act bold
我知道自己言行冒失
But imma give it all to you
但我隻是想把一切給你
Let you fill this solitude
讓你填補內心空缺
No self control, I I overdose
沒有絲毫節制,為你我自願沉湎”
曖昧的音樂蕩在房內,像漣漪,一圈圈擴散,無休無止,因為在擁抱的前一刻,我隨機應變地打開了單曲迴圈。
陸成則用唇蹭著我額角,還有他的鼻息,若有似無,狎昵親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很淡地包圍了我。
他的手也很熱,隔著衣服熨燙著我,但我沒有因此平整,反而更加皺縮,皮膚下方的血管仿佛在痙攣。
我輕聲說:“你有沒有覺得……這個音樂很適合跳舞?”
陸成則幾乎是氣音問我:“跳嗎?”
我訝然揚眸:“我不太會,會踩到你。”
陸成則說:“隨意點,就這樣抱著跳。”
話落,他帶動我走了兩步,前後前後。
我沒及時跟上節奏,果然誤壓到他腳趾,我下意識瑟縮後避,又被他一下攬回懷裏。
我臉微微發熱:“看,踩到你了吧。”
陸成則說:“又不痛。”
我在年會上從不跳舞,因為對自己的肢體協調力不大自信,大學軍訓走正步時偶爾都會同手同腳。
“不行。我真的不行,放我一馬好嗎?”我搖頭,拒絕暴露更多弱點。
陸成則垂眼示意,睫毛覆下來,溫柔的眼波像能網住我:“那就踩在我腳上跳。”
“啊?”我有點意外,但不失為種方法,便低頭照做,一左一右踏上去時,我們足部的皮膚全無隔閡地貼在了一起,他腳背很硬,很涼,抵著我腳心,我的心臟如蜂翅激顫,抖落出大股羞恥的蜜意,扯話緩衝情緒:“我以前看過一部穿越題材的韓劇,裏面的男女主接吻,女主就踩著男主的腳,那個畫面到現在都記憶深刻。”
他依舊看著我眼睛,語氣真誠地建議:“你也可以試一下。”
我輕哼:“說好的跳舞呢?”
陸成則笑了一聲。
但來回幾步,我就有些受不了了,因為不適,因為怕掉落,我過於依賴他的身體,失去了對自己的掌控力,被動地任由他帶我起舞,我逃脫後蹦,讓光裸的腳板底重新接觸地板。
陸成則停了下來:“怎麼了。”
我籲氣:“不能再踩了。”
他眼裏有詢問。
我狡猾地說:“萬一被我踩出問題了訛上我要我負責一輩子怎麼辦?”
他的目光在頃刻間變暗了,也變沉了,不像之前,隻是落在我臉上,而是碾下來的,有燙人的力度和溫度。下一瞬,我被騰空抱起,很高,高到短促的失重,我有想像過被他這樣舉抱是什麼狀態,但我沒料到會帶來恐慌感。我倒吸了一口氣,剛要用雙腿夾住他穩定自己,然而往後栽倒,陷入柔軟裏。
我的床。
陸成則壓上來,很重地,淩亂地,釋放地親吻我。
激烈得我喘不過氣。
我感覺房內隻剩我的心跳,還有他的喘息,急切,滾燙,我情不自禁地纏緊了他脖頸,一會,缺氧,他停下來,整張俊臉逆著光都是紅色的,還有耳廓,像半透明的,像我幼年時拿手電光照射皮膚的那種狀態,很誘人。
所以我上手搓撚了兩下他耳朵,感受他的體溫。
我們看著對方笑了。
我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失態,面紅耳赤,心臟隨時要蹦出來。
音樂好像突然之間回來了:
“God I've lost my mind
上帝啊 我已喪失理智
Cause your lips are honeysea
因為你的雙唇仿佛一片蜂蜜海
Drippin' over me
洋溢在我的身體
I drink you in like wine
你宛如一杯烈酒,我甘之如飴
So go on and kiss me nice
所以不要停 繼續吻我
Say I'm pure like edelweiss
你說我像雪絨花一樣純潔美麗
Like edelweiss'
雪絨花一樣純潔美麗”
我微微眯起眼,看著陸成則慢慢白回來的面孔仿佛有了光暈,仿佛浮出一小圈細毛,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摸過去,低喃:“edelweiss.”
他低笑一聲,傾頭,重新含住我唇瓣。
第14章 第十四首歌
這是一個足以鐫刻在墓誌銘上的夜晚,以詩歌的形式,澆上帶亮粉的金色顏料。陸成則給人的感覺,不單單是我曾腦補過的“閃閃惹人愛”,他禮貌又放肆,讓我感到被珍重,也被掠奪,一種超我的快感讓我結束後也全身顫慄了很久。
真正的滿足是有餘韻的,需要回味。我的腿纏在他腰上不肯放開,沉迷地保持著這個姿勢。
我們都炙熱,潮濕,最後陸成則背著我下去沖了個澡,是啊,背我,我要求的,扒拉到他背肌上,為了能貼在他耳後,輕忽忽地告訴他:“你好討人喜歡啊。”
他停下來,寬闊的肩膀微一聳動,“正大光明”地偷笑。
洗澡時我好奇:“你天天坐電腦前從哪來的肌肉?”
他說:“我喜歡遊泳。”
我驚奇:“你真遊泳啊?”
陸成則說:“真遊,有空就去,跟你認識後才開始墮落的。”
我警醒地皺皺眉頭,回憶之前的聊天內容:“你該不會還烘焙,騎行,籃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