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僅一夜之隔,蔣斯惟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
“你怎麼了?”樓迦注意到他的異樣,抬手探了下他額頭的溫度,“也沒發燒啊,怎麼臉色這麼差?”
“沒事,我可能,可能是……”是什麼呢,蔣斯惟無法開口,他曾經見過他們相愛時的樣子。
那是他無數個深夜裏輾轉反側的噩夢。
可他無從說起。
被人群簇擁著的章臨從始至終都看著樓迦,也注意到她和蔣斯惟的互動,可他沒認出來那是蔣斯惟。
等人群散去,他走到兩人跟前:“樓迦,這位是?”
“這是斯惟。”樓迦提醒道,“你們以前一起打過球的。”
章臨重新又把目光落到蔣斯惟臉上,目光是驚訝的,顯然他對蔣斯惟這個名字還有印象,但沒想到男生變化這麼大。
“你好,斯惟,你還記得我嗎?”
蔣斯惟無意識攥了攥手,卻碰到手心裏的草編小狗,他勉強擠出一點笑:“當然記得。”
“你跟過去不太一樣了。”章臨的目光帶了點審視。
“是嗎?我自己倒沒太覺得。”蔣斯惟似乎有些抗拒和他對視,轉而看向樓迦:“我還有工作沒做完,我先過去了。”
“斯惟……”樓迦看他神色恍惚,想再問兩句,可蔣斯惟走得飛快,從背影看去,甚至有幾分落荒而逃地錯覺。
“奇奇怪怪。”她嘀咕了句。
章臨也看著蔣斯惟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隻幾秒,他又看向樓迦:“能帶我逛一逛嗎?我想拍點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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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迦看著他。
他晃晃掛在脖子上的相機:“回去彙報要用。”
“行。”
學校不大,逛起來也不用多久,但章臨邊走邊拍,逛好拍好也是一個多小時後的事情了。
樓迦心裏記掛著蔣斯惟,等章臨弄好,便找藉口溜了。
可蔣斯惟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她問了好幾個人都沒看見,一直到晚上吃飯,食堂都坐滿了,蔣斯惟才從門口進來,擠在角落的小孩桌。
樓迦起先還沒看見他,等看見了發消息叫他坐過來,蔣斯惟也找藉口不願意挪。
最後還是羅校長出面,才把人拉過來,坐在樓迦斜對面的空位上。
離得遠,她也不好問問他今天到底怎麼了,隻是在方晉給他倒酒時攔了下,“方晉,斯惟還在吃藥,他不能喝酒。”
方晉剛要把酒壺放下,蔣斯惟才說:“沒事,今天沒吃,可以喝一點。”
“蔣斯惟——”人有點多,樓迦也不好說什麼,最後也隻是叮囑道,“你注意點量,別喝多了。”
蔣斯惟看了她一眼,接收到她警告的目光,莫名其妙就沒那麼難受了,“知道了。”
酒是羅校長自己釀的酒,度數雖然不高,但後勁還是足的。
蔣斯惟喝到後面,耳朵跟臉都通紅,人也有些暈乎,中途起身去了趟洗手間,半天都沒回來。
樓迦擔心他掉廁所裏,喊上方晉一塊找了出去,結果蔣斯惟就坐在食堂牆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正仰頭望著天。
“我去看看他。”樓迦讓方晉先回去,放慢腳步走了過去,“看什麼呢?”
蔣斯惟頭也沒動地說:“月亮。”
樓迦也抬頭看了眼天空。
雨後的月亮明顯沒有晴天那麼皎潔明亮,不彎也不圓,似乎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
她不知道有什麼值得蔣斯惟看這麼久的:“你對天文感興趣?”
蔣斯惟輕笑著搖頭:“我隻是喜歡看月亮。”
“為什麼?”
他忽然轉頭看過來,臉頰紅紅,眼眸似比天上月還亮:“因為你也能看見。”
月亮本沒有什麼特別。
隻是我一想到,你或許在跟我看同一輪月亮,就足夠了。
第05章
樓迦定定地站在那兒,心卻突突跳不停,她看著蔣斯惟,看他漆黑明亮的目光。
“蔣斯惟,你喝多了嗎?”她分不清這是不是醉話,卻很清楚地明白這是他藏了許多年的真心話。
蔣斯惟垂下眼簾,似醉非醉:“我……”
一陣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是簡絨絨的電話。
樓迦沒有動,站在原地接了起來。
簡絨絨也沒別的事,她前陣子一直在忙,這兩天好不容易閑下來才想起來被自己送去大山裏的好弟弟,特地打電話過來慰問一番。
“都挺好的,前幾天有點發燒,現在都好了。”樓迦看著低垂腦袋坐在石頭上的蔣斯惟。
他的頭頂有兩個發旋。
她記得姥姥說過,這樣的人,性格都比較執拗。
電話裏,簡絨絨還在笑:“其實說實話,如果不是你著急找人,我真不會叫他去。”
“為什麼?”樓迦收回視線,隨意往旁邊走了兩步。
“他那個性格,估計沒有小朋友會喜歡他吧…”簡絨絨說,“天天臭著張臉,跟誰欠了他錢一樣。”
“也還好啊。”
“你是覺得還好,他也就在你面前像個人了。”簡絨絨大笑,“前幾天我跟蔣阿姨吃飯,她還在替蔣斯惟愁心呢,說他大學四年成天隻知道泡實驗室裏,性格又悶,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找著對象。”
“有那麼誇張嗎?”樓迦覺得好笑,側頭看了眼蔣斯惟。
他還是之前那個姿勢,修長的腿踩著地,側臉輪廓起伏有度,是沒什麼死角的帥氣。
“他這張臉,貼到招生簡章上也完全夠用的啊。”她說。
“可沒有人會喜歡冷冰冰的鋸嘴葫蘆吧。”簡絨絨發自內心地評價道。
“……”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樓迦的視線,蔣斯惟忽然側頭往這裏看了過來。
樓迦在和蔣斯惟對視的那瞬間,忽然想起先前他高燒時那雙濕紅的眼睛,以及他在無意識間握住她手時手心滾燙的溫度。
電話裏簡絨絨的聲音和一牆之隔的食堂內的歡鬧聲融為一體,成為她回憶裏的背景音。
記憶像膠捲一樣在腦海裏匆匆劃過,最後又定格在此刻。
樓迦重新走回到蔣斯惟面前,如同走到迷宮的出口。
她終於意識到,一直以來,蔣斯惟在她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似乎不太一樣。
是錯覺嗎?
可年少時親密無間的相伴,成年時毫無徵兆地斷聯,以及重逢時似是而非的態度。
似乎都在告訴樓迦,這不是她的錯覺。
“絨絨,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掛了。”樓迦掛掉電話,看著眼前明顯有了醉意的蔣斯惟,似乎有些無所適從,沉默了許久才說,“你最好是喝多了。”
蔣斯惟也適時地往前一倒,像是真醉了。
樓迦給方晉打電話,託他幫忙把蔣斯惟送回宿舍,食堂裏的飯局還沒散,她不方便離席太久。
“麻煩你了。”她說。
方晉是個爽朗人,擺擺手說沒事,“你快進去,剛羅校長還在找你呢。”
“行。”
樓迦重新回到飯桌上,心思卻全跟著蔣斯惟跑了,連章臨兩次給她夾菜都沒注意到。
終於等到散場,樓迦跟羅校長送章臨和跟著他一起來的其他人去村裏的農戶家休息。
“看你晚上都沒怎麼吃,有心事?”半道上,章臨放慢了腳步問。
樓迦搖頭說:“沒什麼,我一喝酒就不想吃東西。”
章臨輕笑:“這習慣還沒改掉啊。”
在大學的時候,樓迦經常跟著章臨和他球隊裏的幾個隊友一塊吃夜宵,見她這麼幹喝不吃,一桌人都被嚇到了。
章臨怎麼勸她,她都沒改掉這個習慣,最後他也隻能看著她喝掉一口酒夾一塊肉過去。
“習慣哪能說改就改。”樓迦不想憶往昔,加快了速度,“你這趟回來打算待多久?”
“不確定。”章臨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主要看事情能不能辦成。”
樓迦聽出他的話外音,沉默了幾秒,說:“你太久沒回國,很多事情都變了。”
“事在人為。”章臨說。
“有時候太執著於過去也不是一件好事。”她不喜歡拖泥帶水,對人對事都是這樣,“章臨,你想捐東西想做好事,我很歡迎你來,除此之外,我再沒有別的能給你了。”
“為什麼?”章臨忽然提道,“因為蔣斯惟?”
樓迦意外他的敏銳,沒有回答。
章臨說:“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我很清楚那代表著什麼。”
樓迦一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說:“在你的生活裏,我一直都是你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談戀愛是這樣,分手也是這樣,恐怕現在我也是你權衡之後的選擇。”
“我這個人很軸,做事不喜歡planB,做人也不喜歡走回頭路,我喜歡往前看,也相信我未來的生活裏會出現形形色色的人。是蔣斯惟還是別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我不用去權衡他適不適合,隻要我喜歡,而他也願意給我想要的,我很樂意接受他的出現。”她語氣平靜道,“但無論如何,這個人都不可能是你了。”
“我早該明白的,可我就是……不甘心。”章臨自嘲似的笑了聲,“是我把一切都想得太好了。”
樓迦沒有出聲安慰。
兩人沉默著走到農戶家門口,章臨又說:“斯惟很好,你們……”
“這些事不用你告訴我。”樓迦打斷他的話,笑了笑說,“你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章臨沒有挽留,也沒有資格再挽留。
隔天一早,樓迦收到了他的告別短信:樓迦,我明天一早的飛機回美國,祝你幸福。
她沒有回,放下手機走出宿舍。
陽光很好。
新的一天也很好。
樓迦大步往前,在院門口撞見了剛晨跑回來的蔣斯惟,她看了眼時間:“你起這麼早?”
蔣斯惟眼神飄忽著,沒敢看她,摸著鼻子說:“被蚊子咬醒了。”
“你們沒點蚊香?”
“沒,昨晚……”猝不及防提到敏感詞,蔣斯惟更心虛了,“我和晉哥都喝多了。”
樓迦意味深長地“哦”了聲:“是喝得不少。”
蔣斯惟被她說得頭腦發熱,手腳都有些發麻:“我先去洗個澡,一身汗怪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