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是一個鏡頭拍完,燈光道具立刻沖上去,開始擺弄下一個場景。
兩人中間坐著的製片還以為是問自己,連連說完美,說到第三個完美時,才發現是自作多情了。
司念本以為製片這麼一搭話,自己順水推舟就可以裝死了,沒想到那雙眼睛還是看著自己,似乎真的很在意她的意見。
不得已,隻好比了個ok的手勢。
然後,立刻摸出那個小鐵盒,打開,吃潤喉糖。
攝影棚就像個時間黑洞,見不到日出日落,也自然沒人留意時間。
到助理拿來盒飯時,眾人才察覺已是下午一點了。因為陳玟夠大牌,製作公司特地給她留了休息室,可是她卻破天荒地親民了一次,和眾人在公共休息室吃飯,還分外慷慨地讓助理把自己燉的補品分給他們。
幾個人閒聊了幾句,製片忽然想起什麼,指著司念說:“Miss身兼數職,也是編劇,說不定以後大家還有機會合作電視劇電影。”
完了……
司念心頭滴著血,抬起頭,笑了笑。
裝啞巴的日子真是難過,好在廣告週期短,隻要拍一天就結束了。
隻要過了今天,就解脫了。
她用筷子小心扒下雞肉上的皮,又去褪魚皮,練就了二十幾年的手藝,熟練的不像話。在別人看來這孩子真挑食,可對她來說,這簡直是讓自己鎮定的好方法。真恨不得弄上一個小時,所有人都開工了,也不至於在這裏如坐針氈。
陳玟是歌手出身,總是忍不住提到音樂的話題。
程晨雖然隻偶爾接話,卻竟然頗有見解。
“小時候組樂隊,最喜歡Nirvana的歌,可惜他們早解散了,”陳玟感歎了句,問程晨,“程導喜歡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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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菲,”程晨若有所思道,“《我願意》。”
《我願意》?
司念腦中迸出了那個太熟悉的旋律:思念是一種很懸的東西,如影隨形……
正吸了一口湯,順利被燙到了舌尖。
她的名字,從小就最愛被人用來調侃。
每次有人亂聯繫,她都會氣的不行,除了當初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每次生悶氣,他總會在qq上不停發著各種歌詞,無一例外地包含著‘思念’兩個字。看著那刷屏的歌詞,總會把她所有的怒火澆滅,成功笑起來。
太自作多情了。
難道是多雨季節,悲傷感秋的文藝情懷發作了?
她把湯裏的排骨吃進嘴裏,直到吮的乾乾淨淨一根肉絲都沒有了,才吐到桌上,繼續吃下一根排骨……
南方剛才進入梅雨季節,稀稀拉拉總下雨,到四點多的時候不知誰念叨了句下雨了,她還沒太在意。沒想到收工時棚外早是水流成河,哪怕撐傘走出去,也肯定打不到車了。
棚內人利索地收拾著東西,有自己開車來的,已經三三兩兩離開了。
她從來都是計程車代步,平時還挺方便,遇上雨雪天卻隻好望天興歎。
“開車來的?”身後忽然有人問,“停在哪了?”
她正是鬱悶,脫口道:“打車來的,不過照現在的情況,要等雨小才有車了。”
她說完,回頭看了眼。
世界,徹底安靜了。
很大的雨聲中,不停有人脫下衣服,遮在頭頂,往停車場的方向沖。不停有人說著再見,或是大聲說著明天的工作安排,而程晨卻站在自己身後,隻離了兩步的距離,似乎也在等著雨停。
他看到司念回頭看自己,笑了笑:“我也沒開車。”
從眼睛到神情,沒有任何異樣。
司念噢了聲,回過頭繼續看雨,心裏卻是翻天覆地開了鍋。原來他早不記得自己聲音了,慶倖,卻也失落。或許每個人都做過這樣的夢,多年後遇到許久前的戀人,總希望自己在他心裏是獨一無二的,恨不得他此生最愛自己,甚至隻愛自己。
人漸漸少了,空蕩蕩的攝影棚,隻剩下兩個人站在門口。
製片料理好一切出來時,看到他們,立刻明白過來:“這麼大的雨不好打車吧?你們等會兒,我找人開車來送你們。”說完,就掏出手機開始撥電話。
程晨摘下眼鏡,用襯衫擦著沾了雨的鏡片:“這麼多年,你還那麼挑食。”
司念下意識嗯了聲,待把這句話消化完,立刻驚了。
他卻好整以暇,戴好眼鏡:“過的好嗎?”
……
第二章 是我欠你的(2)
很大的雨聲,還有身後人講電話的聲響,都被這簡單的問句壓了下去。
過的好嗎?
其實挺好的,沒人會為初戀的不成功而一蹶不振。
這麼多年,依舊好吃好睡,升學工作……
很多個模糊的念頭掠過,自己是如何被監管一年,幾乎要瘋掉,再去找他時,遊戲帳號早已被刪掉,qq永遠灰暗,連去了哪個大學,甚至在哪個城市都不知道……可千言萬語,落到最後也不過是最俗的話。
“挺好的,”她含糊其辭,轉而把問題丟了回去,“你呢?”
你看,歲月不止謀殺了容顏,還割了說真話的舌頭。
他看了她一眼。
她仍不敢看他的眼睛,卻感覺到他的目光,一時有些心裏發虛,心想你不是這麼記仇吧?然後就聽見他開口說:“勉強過得去。”
勉強過的去……勉強過得去……
舊愛重逢,不該是‘你好嗎’,‘我很好’,‘我也挺好的’這些答案嗎?可他怎麼偏就說了這麼句話。
她不知道接什麼,隻好乾笑著說:“謙虛了吧,這幾年你也算是風生水起了。”
後來兩人上了車,司念特地坐在了左側窗邊,和他隔開了兩個座位,程晨坐在那裏和製片閒聊。隻言片語中,才發現他竟也常住在上海,而且是五六年前就來了,兩個人的房子都在一個區,車程也不過十幾分鐘。
這一連串消息下來,她都有些詫異了。
你說世界到底有多大,當初都在北京,如今都在上海,可她就是找不到他。可又究竟有多小,這樣也能碰上。
可他是怎麼認出自己的?
她輕瞥了眼程晨,恰好他拍了下前面的椅背,示意自己到了。
為了避免再見的尷尬,她推掉了廣告的調色、剪輯等等所有需要參與的程式。
總而言之,凡能和程晨見面的機會,一概杜絕。
他到底怎麼認出自己的?
司念端起水杯,想破頭也想不出答案,又喝了口水,轉到了下一個問題。
終於看到自己的臉,他是失望?還是慶倖?
電視正播著《非誠勿擾》,主持人笑得嘻嘻哈哈的,卻不知道在說什麼。雖然知道大多數是炒作,可她偏就喜歡看這種熱鬧,聚光燈一打,所有站在舞臺上的男男女女都說著平時不敢說的話。
十幾分鐘定終身,可哪兒有那麼多一見鍾情……
她沉浸在對程晨糾結的情緒中,拼命喝著熱水的時候,就聽見門鈴驟響,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門外人已經迫不及待地用手猛拍門來。
司念打開門,防盜門外,一對老夫妻橫眉冷對:“小姑娘,你家漏水了。”
“沒有啊?”她剛說完,就瞥見廚房瓷磚上似乎浮了一層水,開燈一看,飲水機上的一桶水果真被放的乾乾淨淨的,估計是剛才倒水忘關了。
一陣兵荒馬亂清理後,司念還穿著睡衣,就被氣勢洶洶的老夫妻拉到了樓下。
樓下的廚房頂已經開始滴水,好在發現的及時,才剛剛漏水。
對於這種自己錯誤造成的損失,當然要主動要求賠償。可沒想到人家偏就不領情,不止說整個廚房滲水了,還說因廚房屋頂漏水,導致整個三房一廳內所有傢俱受潮,要全部更換一新,另外要將整個房間徹底粉刷,牆紙自然也要換……
發黃的廚房牆壁上,隻有細微水珠。
這索賠要求也太坑人了吧?
可面前是一對七十多歲的老人家,還有一堆堵在門口看熱鬧的老鄰居,她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沒想到焦頭爛額時,手機又響了。
“怎麼了?”她半捂著電話,低聲問。
“片子出來了,過來確認。”
“……明天行不?”她實在不能確信,自己能擺脫這麼多人的圍攻。
“快來啦,中間過程你都請假,最後版本還不過來看看?”製片說的斬釘截鐵,最後還追加了一句,“導演明天一早走,不管是房子著火了還是被水淹了,都要過來,拜託了小M。對了,給我們帶晚飯,我們這裏有十三個人。”
“……”
電話那邊熱鬧異常,她這邊何嘗不是開了鍋?
可最後還是鬼使神差地說自己有急事,被迫無奈下交出了自家的防盜門鑰匙,沖出了人群包圍。
這個時間正是飯店客流高峰,她在套餐和點菜中徘徊了很久,還是一咬牙決定排隊等點菜。拿著菜單時,小姐聽說是十三個人,立刻喜笑顏開爆出了一連串的菜名。
她掃到山城毛血旺時,想起程晨是愛吃這個的。
反正基本上什麼招牌菜都點了,多加一個也無所謂。
十三個人的飯量,四大袋子外賣盒,一拿上計程車司機就樂了:“這是把飯店搬家裏去了?小姑娘,我正餓著呢,拉完你這單活估計要被饞死了。”
等到所有人看到菜,果真也驚了。
此起彼伏的‘司念我愛你’聲中,她有意無意地掃了眼剪輯室。門是半開著的,從這個角度能看到裏的兩個背影,兩個人對著的螢幕還在重放著廣告畫面,隻是一門相隔,外邊熱鬧的不行,裏邊卻是安靜的過分。
“程導,”製片把最盛大的一盆東西倒出來,“看我們小M太強了,連這麼大盆的毛血旺都敢打包,估計那個計程車一晚上都要散味道了。”
程晨低聲對剪輯師說了兩句話,起身走出來:“我最愛吃這個。”
“這麼巧?”製片嘿嘿一笑,“緣分啊這是。”
……
眾人不明所以,回頭看奸笑的製片。
程晨隨手哢嗒一聲扣上筆帽,把筆塞進了牛仔褲口袋,對司念說:“差不多了,你可以先看看。”
司念唔了聲,一本正經說:“程導辛苦。”
一場風捲殘雲後,她才想起家裏還有一個爛攤子,防盜門鑰匙還在那對老夫妻手裏。雖然為了安全,她特地裝了兩道門,可是外門鑰匙在人家手裏,也不知道要答應多少喪權辱國條約,才能進的了家門……
關鍵問題是,可樂還被關在臥室裏,沒來得及餵食,也不曉得會不會餓的抓狂?
她一向不善於處理這種小糾紛,每每都是息事寧人。
這次老夫妻貌似要的太多了,幾乎要損失三四個月的工資。可要是不答應,他們天天到業委會又吵又鬧,豈不是永無寧日?可若連這種坑人條件都答應,估計會被所有大學同學所不齒,法律算是白讀了。
她越想越覺得麻煩,趴在露臺的欄杆上,冥思苦想。
最關鍵的是,如果可樂餓急了,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撕壞床單被子。
露臺這裏緊鄰著泰康路,透過梧桐樹的縫隙,可以看到不少旖旎秀色。她看著馬路對面人聲鼎沸的酒吧,想到今晚要面臨的窘況,憂愁更甚。
幾個人走進露臺,看到司念趴在那裏,眼睛直勾勾忘著熱鬧的酒吧,立刻樂了:“看來Miss夜生活很豐富啊?”
司念抑鬱抬頭,看到他們一副酒足飯飽的磨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可一看見程晨和另一個男人走進來,立刻沒了氣焰。
程晨不大喜歡說話,大多時候都是聽別人說。
也不知是誰先提起了寵物,製片才說到程晨家裏的那隻牧羊犬,程晨笑了笑:“這幾天出門,還不知道託付給誰,它不太喜歡在寵物店裏住。”
“當然給Miss啊,”製片很是順口,“你們兩家不是很近嗎?送過去也方便。”
……
你倒是說的痛快。
司念和程晨對視了一眼,很客氣地笑了笑:“那可不行,我家養了隻貓,”她努力讓自己說的誠懇,“還是那種容易炸毛的貓……你沒有別的朋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