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灼還是等著,隻是從看漫畫改為刷手機。
他一整天沒事做的麼……
也不嫌無聊嗎?
仙貝老是忍不住偷瞄他。
尤其一想到他早上的舉動,中午那些含糊不清的話,仙貝就會胡思亂想,接而神遊天外……
很影響自己效率,嚶……
在這樣簽到明天也寫不完啊TAT
仙貝乾脆從包裏掏出一隻小本活頁手賬,拆出其中一頁。
唰唰寫下:隔壁有圖書室,你可以去逛逛。
在窸窸窣窣推過去。
男人接下,看了眼,圓圓的字體,總這麼可愛。
嗯?趕他走?
陳灼挑眉,看向仙貝,後者握著馬克筆,頭近乎低到書頁上,寫字姿勢是小學課本上的典型反例。
含胸的壞習慣應該就是這麼養成的吧。
仙貝飛速寫著,狀似不經意,可緊繃的背脊早已出賣自己。
不想再讓她分心,陳灼不再逗留,站起身:“那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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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貝呼氣。
但下一刻,才稍微鬆懈的背部,再一次僵硬。
因為有人路過時,突地在她背上拍了一下,笑道:“你要吃書麼,頭抬高點。”
他語氣不急不躁,卻讓熱源在頃刻間席捲了女孩的面龐,心間疾風驟雨。
仙貝立刻挺直腰杆……
像在課堂上被當眾進行坐姿糾錯的蠢學生……
死也不敢再曲回去了……
——
陳灼在圖書室待了會,這裏有許多書架。
那些被整齊碼在格子裏的,色彩繽紛的書脊,像盒子裏陳列有序的知識糖果。
陳灼轉了兩圈,卻未取下其中任意一本。
他根本沒看漫畫書的愛好和習慣,很多事,就像他說的,因人而異。
因為想瞭解一個人,才會花時間閱讀她的作品。
因為不放心一個人,才會亦步亦趨守在她身後。
繞過一排書架,陳灼碰到了圓圓。
馬尾辮女人正在整理書籍,她也瞧見了男人,側目問:“來看書?”
陳灼回:“隨便逛逛。”
圓圓問:“仙貝的漫畫,你看過嗎?”
陳灼頷首:“看過。”
圓圓微笑,臉上流露出對自己旗下畫手的自信不疑:“她的作品很優秀,對嗎?”
陳灼“嗯”了聲,表示認同。隻是比起漫畫,此時的他,更在意另一個話題,所以,他也並不避諱地問出來:“她以前就這樣嗎?”
圓圓心領神會:“我認識她的時候,就這樣了。”
陳灼不再接話,若有所思,朝外走。
圓圓單臂撐住書架,攔住他:“你不好奇嗎?”
陳灼止步:“你知道?”
圓圓彎了彎嘴角:“因為她性格對她產生好奇的,可不止你一個。”
她繼續說:“我也很好奇,試著去查訪過她曾經的同學,有大學的,有中學的,也因此得到了一些答案。”
她的口氣,逐漸撒上了一層引誘的氣息:“你想知道嗎?”
陳灼沒有直接表態,隻說:“有一天,她會自己說嗎?”
圓圓歪了歪頭:“你是指,敞開心扉?”
陳灼:“嗯。”
圓圓哂笑,搖了搖頭:“她不會。”
陳灼有點槓上的意思:“你怎麼知道不會?”
圓圓手還擱在書架,判研地看他兩眼:“我們很容易能對關係好的人傾吐一切,因為那是我們表達信任表達愛的方式。”
“仙貝不一樣,她是那種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人,最好別對外界透露一點情緒,這樣才可以杜絕傷害他人的可能,殊不知適得其反,過於內向的人,註定不吃香不討喜,因為大家都渴望互動,得到回應,有直觀的表達,誰有空靜下心慢慢琢磨彼此?”
圓圓悠悠呵氣:“可是,能怎麼辦?就是有這樣一種人,對世界的愛,就是不發出聲音。”
話音剛落,她看向陳灼,目光銳利,近乎逼視:
“現在你還能做到因人而異?”
第十五章
下午六點,仙貝把最後一本丟進紙箱裏。
一整天高強度無休止的簽名任務,致使她右邊整條手臂,都酸僵得宛若打過石膏。
圓圓殷切地替她收好背包,拎著朝外走。
仙貝則揉著沉重的胳膊,跟上。
陳灼走在兩個姑娘後面,看著個高的那個,一直對矮點的那個喋喋不休。
到了寫字樓外面,陳灼提前預約的出租已經到點。
他主動接過仙貝的小書包,讓小女孩先上車,然後才跟著坐進去。
仙貝降下車窗,和圓圓揮了兩下小手道別。
車行上路。陽春三月,天黑得比以前要晚。
天邊夕陽,潑下了顏料,暈染出漸變的橘子色。
仙貝靠回椅背,偏臉望向窗外。
男人就坐在身邊,距離很近,她完全不敢看過去。
但他陪了她一天,一定耽誤了不少功夫和時間……
店裏的事不用管麼……
仙貝越想越慚愧,但腦袋也不好意思調回去,就細聲弱氣地說了兩個字:
“……謝謝……”
陳灼聽清了,直回:“沒什麼。”
仙貝扒拉著無名指,不再吭聲。
陳灼掃了眼腕表,問:“餓嗎?”
仙貝搖頭,中午吃了很多,感覺還沒消化掉。
陳灼“嗯”了聲,把雙手交叉到腿面。
車廂裏,安靜許久。
陳灼再一次看向仙貝方向時,卻見小女孩的腦袋正隨著顛簸不停輕晃。
睡了?
陳灼悄無聲息拔高上身,仔細觀察。
起大早,忙活了一天,應該困了吧。
睫毛靜悄悄覆在那,透白的皮膚,依稀可聞呼吸均勻。
陳灼勾勾唇,靠回去,此刻的視角,隻能得到仙貝的後腦勺和耳畔翹出來的發絲,被夕照塗成了同樣剔透發亮的橘紅。
唇間弧線攏了回去,隨即又抿緊。
陳灼想起圖書室裏,圓圓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其實後來,她還告訴了他許多有關仙貝的舊事。
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仙貝剛上初中,申市的重點,成績優異。
仙貝的父母,在她三歲時就離了婚,原因是男方出軌。
離婚後,仙媽媽對生活充滿埋怨,並把這種情緒施加到女兒身上,近乎偏執地渴望她出人頭地,為自己爭口氣。
而且她是同一間學校的物理老師,為人很嚴厲。
仙貝的樂趣愛好,隻要不關乎學習,媽媽通通不允許,並不斷給以否定。
有一回,仙貝帶同學回家玩。媽媽回來後,怒不可遏,當著仙貝面,對幾個小孩破口大罵:
你們考到年級前五十才有資格和我女兒玩!否則別影響她學習!
委屈不已的同學們,回到學校,四處宣揚這件事,說X老師的女兒碰不得。
仙貝從此被孤立,儘管她說了無數次對不起。
有時不得已,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和同班同學啟唇,他們就故作驚恐回:“我們還是不要說話吧,害怕被你媽媽罵,畢竟我還沒考到年級前五十。”
後來,仙貝變得越來越不敢說話。
走在校園裏,都低著頭,不敢跟任何人有目光接觸。
不管做什麼都小心翼翼,怕惹人厭惡。
學生年代,大家年級尚小,鮮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梗沒有足夠理性的觀念來控制約束自己的行為。
所以,他們往往喜歡拉幫結派,去譏嘲攻擊一個異類。
中學六年,仙貝得到的待遇不得而知。她變得越發孤僻,視社交如大敵。
高考時,仙貝背著母親,選了她不喜歡的專業和大學。
母親大發雷霆,直言就當沒這個不孝女兒。
這是仙貝人生當中第一次反抗。
她逃離故鄉,來到寧市。從此,大學四年迄今,仙貝再未回家一趟。
聽到最後,陳灼一整個人,都異常沉默。
最後,圓圓歎了口氣說:“我諮詢的那個同學,當時也是其中一員,他說現在想想還挺後悔,犯錯的是仙貝媽媽,並非仙貝本人,卻讓她承擔了一切。他問我仙貝現在怎麼樣。我說,她挺好的。”
“隻是,隻能把心裏話說給一張紙聽。”
——
計程車緩緩剎停在「中意」門口。
暮色四臨,空氣裏有甜味。
淡淡暖光從窗子裏淌出來,像人類饋贈自然的溫柔蜂蜜。
見後座無動靜,司機從內後視鏡裏探了眼,隨即回頭,剛要開口。
後排男人已經“噓”了聲,止住他要喚醒女孩的念頭。
司機不再吱聲,由著男人在手機上付完錢,再輕手輕腳下車,去開另一邊車門。
仙貝睡得很熟,幾次響動都沒把她吵到。
打量片刻,小姑娘恬靜年輕的睡容。還有陰暗裏,如同積了層月光般,皎皎的肌膚。
陳灼俯身進去,直接將她撈起來。
並非打橫公主抱,隻是哄小孩的摟法,穿過腋下,提起來,因為睡意丟了力氣的下巴,就自然而然擱到了自己肩頭。
仙貝睡得迷糊,下意識圈住了離自己最近的東西——
男人的脖子。
圓潤的小鼻頭,有輕輕熱息,噴在他鎖骨。
原本懸著的雙腿,也不自覺蹭到他腰際。
陳灼周身一僵,單手關上車門。
長腿邁開,信步往店的方向走。
直觀的顛簸,讓仙貝腦袋裏的瞌睡蟲,抖掉不少。
睫羽動了動,仙貝輕微哼唧了一聲,皺眉,睜開雙眼。
像找點兒存在和知覺,仙貝不禁壓了壓鞋尖。
……誒……?
腳……
仙貝大驚,完全清醒。
她的腳!怎、怎麼又懸空了呀?!
在哪??
仙貝嚇得後仰,想看清自己置身何地。
眼下是肩膀麼?
這個發現,讓仙貝的心快蹦出喉嚨,她吃驚抬臉,額角卻擦上一片些許紮人的東西。
小心髒又重重一躍,餘光瞄過去。
胡、胡茬?
她在陳灼身上????
被抱著???????
後知後覺認識到一切,仙貝周身秒凍,隨即血液翻湧,熱量滾滾。
啊啊啊啊啊啊!
自己還摟著他脖子!!
仙貝周身泛紅,如同番茄精附體,剛要收回兩條手臂,耳邊傳來男人問話:
“醒了?”
仙貝怔住,不敢再動。
但怎麼也不敢……像剛剛那樣仗著睡覺,昏頭昏腦,肆無忌憚吊掛在他身上。
背後,似乎有更為明亮的光,在逼近。
會不會被別人看到?
仙貝心跳加劇,那麼緊張,那麼害羞。
她小幅度蹬蹬小腿,動作示意,弱弱央求,自己醒了,要下去,求下去啊……
>////////<
卻不料,臀下一緊,那條勁實手臂橫託在那,愈發用力。
而她的後腦勺,旋即被男人另外一隻手,重新按回他肩膀。
動作不重,卻不容置喙。
重新埋回去的,燙呼呼的小紅臉,一動不敢動。
與此同時,男人又說了話,這聲音,如在耳畔,就在耳畔。低沉溫和似誘哄,卻又理所當然:
“再裝睡三分鐘。”
話音剛落。
叭。
仙貝聽見了,心裏一朵粉色小花,清亮綻放的聲音。
第十六章
當夜,仙貝輾轉反側,怎麼也醞釀不出一點睡意。
腦袋裏總有個模糊的五官,在笑,在說話,可她清楚知道那是誰。
快到三點時,仙貝依然精神奕奕,有個不得了的猜測在她心裏放大和具體。
仙貝被自己搞慌了,趕緊摸到枕邊手機,按開來,上網搜……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