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貝心情愉快地走回玄關,換好鞋,感覺到手機在震。
點開看,是圓圓的資訊:公司組織春遊,急事電聯。
可能是給……負責的畫手群發?
回了個好,將手機揣回兜裏,仙貝把鬆鬆垮垮的家居服兜帽罩到頭頂。
先在貓眼查探一番,再把門抵開一條縫,側耳聆聽,辨別樓道此刻一定不會有人經過。
確認完畢,仙貝才把門敞大一些,走了出去。
而後轉過身,彎腰把今日目標任務——垃圾袋,一個接一個,往外轉移。
她的成名作,《喪失之城》的早期劇情當中,有幾個分鏡,和此刻的她如出一轍。
被喪屍圍城的男主人公,偶爾出趟門,採辦生活物資,就是這個樣子,全程高度戒備。
隻能說,藝術來源生活。
把第三袋垃圾拖出來,仙貝長籲一口氣,拍拍手,起身掏鑰匙。
鑰匙串上,鈴鐺掛件清脆敲著。
剛要鎖門,仙貝突然聽見有人叫她。
清晰的,兩個字。
“仙貝。”
誰?!
Advertisement
如同一隻冰手搭住後頸,仙貝瞬間身體僵硬。
能嗅到那人的氣息在接近。
他身上有點香甜熟悉,是奶茶?
長期浸淫在某個環境裏,一定才能遺留這樣的氣味……
果然,下一刻,男人再度開口,“你要出門?”
他的嗓音,仙貝自然記得,噯,怎麼是他?
他今天怎、怎麼來這麼早?
仙貝釘在原地,在心裏拍頭。
是因為圓圓要春遊嗎,所以她提早就訂了……?
仙貝快速蜷下脖子,佝起上身,擺出設防的姿態。
廢了好大功夫,仙貝才硬生生逼迫自己回過身,但目光確實不敢和來人有分毫接觸。
埋著臉,仙貝點了幾下頭。
許是留意到地上的東西,男人問:“要下樓倒垃圾麼?”
仙貝繼續點頭。手不知往哪裡擺,最後隻能藏進衣兜裏。
男人笑意鮮明,在調侃:“今天訂這麼早,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早點見上面,還特地出來接我。”
耳根好燙,臉一定也紅透,仙貝把頭坑得更深、更低。
陳灼斂目,觀察著女孩子恨不能把它鑿進胸口的小腦袋。
她肩膀都縮在一塊,周身鑄起無形的盾牌。
陳灼望她許久,不知為何,那份笑,就褪不掉。
他不禁問出口:“不是見面麼,就讓我看一個後腦勺?”
他站得是近的,聲線低沉,挾裹著那份渾然天成的笑意。
聽得仙貝頭皮發麻,腳趾都要蜷起來。整個人也因此不知所措,攢簇得更緊。
心臟猛撞著胸腔,躲在小小兜帽之下的兩隻黑眼珠,也四處亂竄,不知該去向何地。
下一秒,仙貝視線一僵。
因為,男人突然蹲低了身體!
而後抬眼望向她,眉頭鎖起,認真打量過來。
目光交匯幾秒,他才勾起嘴角,眼尾也彎出了笑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懵的仙貝這才反應過來!
被看到了!!!
臉爆紅,滾油鍋。
可他已經起身,風輕雲淡,回歸站姿。
垂眸看向頭頂隻及自己胸口的小姑娘的……
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動的後腦勺,仍是想笑。
緊接著,仙貝聽見他,居高臨下,卻分外正式的自我介紹:“初次見面,我叫陳灼,耳東陳,灼燒的灼。”
第七章
血液翻湧,仙貝大腦嗡嗡作響,幾乎沒聽清他的話。
但她隱約捕捉到了重點,他的名字,陳灼。
仙貝沒吱聲,臉上燙人的溫度卻是始終下不去。
女孩的緘默不言在意料之內,陳灼收了收唇角,話裏笑意不減:“長這麼可愛,為什麼老藏起來?”
可、可愛?!
好像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形容她?是誇獎嗎?
可能隻是客氣吧……
主要是,她……一點都不可愛,圓圓都說她是怪胎。
仙貝下意識抬手,想要蒙住臉。
兩秒後,懸空一頓。好像沒必要了……他現在也看不到吧。
於是,小臂又垂回身側,耷著腦門,不知下一步該做什麼。
陳灼觀察著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動作,過後才把紙袋遞過去:“你奶茶。”
仙貝緩慢地點了下頭,探出雙手。
她上衣的袖子極長,伸來的時候,袖口蓋住了大半隻手,隻露出白嫩指頭的第一個關節,和圓圓小小、什麼都不塗的指甲蓋。
陳灼往前送了幾釐,女孩便用雙手夾住那紙袋……
再小心把紙袋圈回自己身前……
像把什麼小愛寵摟進了懷裏……
最後送進了屋內再踱回門口……
全程,她都沒抬一次眼。
大帽衫下邊的視線,可能始終保持80度角傾斜,使勁兒盯鞋尖。
陳灼極輕一笑:“你進去吧,我幫你把垃圾帶下樓。”
仙貝愣了下,反應過來驚慌失措,不,不用啊。
麻煩別人她會渾身難受,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隻想一個人做完。
可男人已經躬身把地上三大袋垃圾拎到手裏,直起腰時,他已是道別口氣:“走了。”
他視線一直停留在從她漏在帽緣外邊的劉海發尾上。
啊!
不是啊,我真的不需要你幫忙……
我自己可以完成的……
實在不想欠別人什麼……
縱使心裏許多話要衝破喉嚨,仙貝還是無法脫口而出。
無形的東西鯁在那裏,幾番啟齒都是費力徒勞。
磕著眼皮,眼見著男人的鞋尖儼然轉成後跟,仙貝心一急,伸手拽住他衣擺!
與其說拽,倒不如說揪。
因為陳灼穿著立領白襯衫,衣擺被卡在褲腰裏,所以……
隻能揪住那一塊的衣料。
陳灼自然察覺到了這份微小的阻力,停步回身。
仙貝飛速收手,藏進袖子。耳垂如血滴。
卯足了勁也說不出話,生怕耽擱人家時間,仙貝心裏越發緊張和焦急。
隻能把手揣兜裏,撈啊撈,撈了半天終於拿出手機,埋頭慌張打字。
“不用幫我,我自己可以。”
仙貝豎起來給男人看。
陳灼定睛瞄了眼,說:“不要緊,我順路。”
女孩手收回去,繼續劈劈啪啪:“謝謝……我還是想自己來。”
小身板,還挺強。
陳灼莞爾,不再勉強,還回去一袋。
仙貝放下心,接過去,很乖地立在原處等第二袋,第三袋。
不料男人讓開了身,同她說:“走吧,一起下去。”
仙貝:“……”欸?不全部還給她嗎?
“走啊。”陳灼在催促。
仙貝最怕這樣的語氣,隻得被迫動起來,關上門。
一雙小鞋子邁出去兩步,仙貝越想越不對頭,在臺階前駐足。
陳灼也跟著停下:“怎麼了?”
仙貝一言不發,隻是小幅度急促地揚了揚左手,應該是示意他先走。
事實的確如此。
仙貝不喜歡走路時,背後有視線存在。
像是有銳器在脊椎骨上碾摩,超難受……
陳灼挑了挑眉,過濾掉那些不解,率先下臺階。
仙貝這才找回呼吸的餘地,靜悄悄偷嗅了兩口空氣,跟上前去。
一前一後,一下一上,
一個高大,一個嬌小,
一個身姿挺拔,一個肩膀微蜷,
就在一道接一道的斜面,安靜徐行。
樓道窗戶,有白茫茫的光透進來,頗顯安謐。
仙貝喜歡這樣的氣氛,剛開始暴.亂的心境,也慢慢得到平息。
她咬咬下唇,忍不住掀高眼簾,無聲望向跟前的男人……
他背脊寬闊,腰線勁窄,一雙長腿信步而行,好不自在。
和她恰恰相反呢。她自己總是束手束腳,好像身邊有一圈用來關押她的結界,動作一大,就會被封印刺疼。
他兩邊手裏……
都是她的垃圾袋……
仙貝小臉又升溫泛紅。
也是此刻,前面的男人忽然回頭,下巴微揚。
他在下,她在上,猝不及防,直接撞到他的目光。
不,應該是他……
無意抓到她在偷窺的舉動,以及看透她的窘態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仙貝瞬間扯回視線,心跳狂亂,背部汗涔涔。
陳灼頭轉回去,沒露出過多的神情,是不以為意的模樣。
至於仙貝,眼觀鼻,惴惴不安跟著走。
快到一樓樓道口,男人忽然掉頭問:“剛才算我們第二次見面嗎?”
他在笑,拿腔偏偏又很誠懇,隨意裏有認真,輕佻中不失尊重。
仙貝心像被哐啷猛敲一下,整個人蒙圈兩秒,就聽見他不慌不忙添了一句。
一句能在一秒內讓她從頭紅到腳的話:
“下樓看路,別看我。”
——
之後三天,都是陳灼過來送奶茶。
他會和她聊上幾句,即使總得不到真正意義上的口頭回應。
可男人耐心驚人,兩人偶爾晚上也會互通幾句短信,仿佛真成了關係不錯的好友。
仙貝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人,這樣一個,和她相處從來不會露出排斥疲憊態度的人。
——
週四,夜。
仙貝坐在電腦桌前,握著感壓筆,在板子上熟練地滑動著。
面前白色螢幕上,一個躍至半空的人形線稿也逐漸勾勒具體。
越畫越悶,左手撐腮,仙貝擱下筆,拿起一旁的手機,點出其中一條資訊。
房東的短消息,說明天有租房意向的客人要來看房,讓她把屋裏收拾收拾。
遷窩一事迫在眉睫,可仙貝毫無進展,還沒找好新住所。
當初能順利租到這間市中心的單身公寓,還是圓圓幫她照顧聯繫的,所以她很感激。
但她目前的經濟狀況,實在復旦不了每個月高額的房租了。
仙貝查了下自己銀.行卡餘額,瞬間倒頭長歎:
估計得搬到偏遠郊區了……
那地方離奶茶的天堂一定很遙遠_(:з」∠)_……
估計也很難見到那……唔,陳灼…………啦?
莫名面熱,隻是悄咪咪在心底直呼其名,為什麼她也會這樣不好意思呢?
難道這名字帶火?
想了想,還真帶火……
哎哎哎哎。
鬧心許久,仙貝才重新握起感壓筆。
這時,一旁的手機,震了兩下。
仙貝抓過來一看,見來信人是陳灼,她立馬正襟危坐,如將要誦讀經文般點開他的消息。
“我明天有事,不能給你送奶茶,會有另外的人過去。”
仙貝眉尾下垂,掩飾不住的失望……
但還是乖順聽話地敲了個“好”,回過去。
有事嘛,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工作,生活。
要理解,要理解,仙貝不斷勸慰自己,寬自己的心。
猛地,她想起明天是編輯給她訂奶茶的最後一天。
後天中意再次接不到她的訂單,且她下禮拜要搬走,豈不是又跟之前一樣,突然消失杳無音信?
所以,應該跟陳灼提前道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