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在花街受到的教養——鈴蘭自入時任屋以來,一直被媽媽桑當作未來的花魁培養,在外人尤其是男性客人在的場合一定要表現出準花魁端莊的風度,一舉一動不能僭越。
所以,原本可以毫無顧忌暴露本性的炭子變成少年炭治郎後,兩人之間的距離仿佛一下子拉的很遠。
但因為這片綠黑格羽織和記憶的一角遙遙呼應,她又無法像往常一樣對異性遊刃有餘。總覺得,不是不想說話,而是說不了話。
但被對方那樣誠懇地看著,如果不說話的話就太失禮了。
“……我知道了。”
她好像是這樣回答的。
“讓你潛入時任屋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嗎?”
“是!”
“那麽,小炭為什麽又回到了這裏?”
鈴蘭的語氣平靜又隨和,但這份平靜恰巧說明了她的在意和生氣。
炭治郎愣了一下,然後彎起了眸:“因為想見鈴蘭新造和大家。”
(誒——?!)
“很抱歉,之前因為太匆忙,隻來得及向鯉夏花魁道別。所以這次經過吉原,我想著一定要和大家好好說明就過來了!”
鈴蘭想起他剛才所處的方位和身上的草屑,似乎是從牆外翻進來的。
而非走的正門。
“我給鈴蘭新造和大家帶了道歉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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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治郎從懷中掏出賠禮,先是鯉夏花魁常買的和果子和果脯,然後是各色糖果,最後是萩餅,一件又一件,令人眼花繚亂。
“誒……”
一看到吃的,鈴蘭就走不動路了。
她的目光落到萩餅上。
炭治郎興致勃勃:“之前鈴蘭新造說想吃紅豆餡,我看到的時候就買下來了。”
他手捧著萩餅,仰起頭來,自下而上期待地注視著鈴蘭。
鈴蘭咬了一口:“唔姆……”
“是吧!”
“唔……!”
“很好吃吧!我妹妹也很喜歡吃。”
“唔……”
“鈴蘭新造喜歡吃真是太好了!”
(炭治郎……意外的擁有讀心術啊。)
當鈴蘭的目光落到其他零食上時,少年就會坦然又迅速地說出買他們的理由。
不止因為“鈴蘭想吃紅豆餡”,還有“鯉夏花魁每次都給鈴蘭吃果脯,所以推測鈴蘭喜歡果脯”、“鈴蘭每次吃糖都會很高興”、“鈴蘭沒吃過這個所以想讓鈴蘭嘗一嘗”這樣的理由。
(什麽啊……
說是給大家的禮物,結果全是按我的口味選的呀。)
鈴蘭心神微動,但少年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超越友情的喜歡。
在吃掉那塊作為賠禮的牡丹餅後,鈴蘭就已經原諒炭治郎了。
因為事出緊急,加上炭治郎留在時任屋也很不方便,所以他鄭重地拜託鈴蘭幫忙把賠禮分給大家,再進行道歉。
等少年幹脆俐落地翻到牆上時,鈴蘭抓住了他羽織的一角。
那一夜想去追趕、卻因為沉浸在害怕和恐慌中無能為力的羽織少年,如今被鈴蘭切切實實地抓在手心了。
不僅如此,他還低下了頭,神情疑惑,語帶關心:“鈴蘭新造?”
“……那麽,我還能再見到小炭嗎?”
鈴蘭不自覺地說出了,遊女與客人結束一夜後挽留客人的臺詞。
這個角度剛剛好,容貌昳麗無雙的少女抓著你的衣角,擡起頭時,那雙杏眸瀲灩著幾分情意。
炭治郎“誒”一聲,慌張地往下,纖白的天鵝頸之下流暢的肩膀線條和鎖骨一路沒入微敞的和服衣領下。
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認真地想了想:“對不起,我沒辦法做出承諾。因為我的工作需要我到處往外跑,我不知道下一次來吉原是什麽時候——但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來見大家的!”
不過,以男性身份見時任屋的大家,恐怕隻有那一個方法了……
“對、對了!”他蹙起的眉頭舒展開,開心地找到瞭解決方法,“鈴蘭新造要和我寫信嗎?”
剛剛還感到悵然的鈴蘭:“……嗯??”
炭治郎開心地、眨也不眨地注視著鈴蘭:“我們來寫信吧,這樣,無論何時都能和對方分享開心的事情了!”
“鈴蘭新造不是說對外面的世界很感興趣嗎?迄今為止我去了好多地方,想在信裏和鈴蘭新造說。”
鈴蘭:“……噢。”
(炭治郎,深諳花魁注視雙眸說話更勾人的秘訣啊。)
(完全沒辦法拒絕。)
(而且……我也不想拒絕。)
於是,
——鈴蘭就和炭治郎作為筆友一直聊到了現在。
少年在名為鬼殺隊的組織裏勤懇工作,會同鈴蘭說起沿途來每個城市的風景、小吃和見聞,輕描淡寫地掠去自己的工作內容。
從來報喜不報憂,隻有在談到妹妹時,才會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和煩惱。
比如“妹妹最近總是不理我”、“妹妹好像不喜歡我買的衣服”、“好朋友總是纏著妹妹但妹妹不喜歡他更喜歡另一個好朋友怎麽辦”之類的妹控煩惱。
作為大姐姐的鈴蘭無言不談,幫炭治郎解決了許多和妹妹禰豆子之間的問題。
小孩子心性的禰豆子很喜歡鈴蘭,她不會寫信,也不會表達自己的想法,隻會在哥哥將裝信封時,將自己喜歡的鮮花也一起放進去,作為送給鈴蘭的禮物。
後來,炭治郎偶爾還會將禰豆子寄養在時任屋。
少年背著木箱裏的妹妹來花街指名花魁,一擲千金,進行的卻是三人份的“約會”……
——大概也獨此一家了。
不過“給漂亮的女孩子梳妝打扮”、“給少年少女提供膝枕”、“在展示琴棋書畫才藝時聽少年笨拙卻直球的彩虹屁”什麽的是真的很爽啊!
更為重要的是,在炭治郎面前可以不端著,展現自己本來的一面。
至於點名花魁的費用,鈴蘭有偷偷貼錢,所以不成問題。
(糟糕,光是看到小炭的名字,就很高興了。)
她彎起眉眼,展開了炭治郎的這封信。
這封信較比往常要簡短許多,大概是說近期會過來一趟,他和妹妹一樣很想念鈴蘭花魁,還和妹妹一起給鈴蘭準備了禮物。
(好期待!)
炭治郎是在寫完信後就向吉原出發,因此,鈴蘭比意料之中要更早地見到了炭治郎。
“鈴蘭花魁!”
少年的聲音興奮又高昂。
但在鈴蘭回眸後,炭治郎下意識收斂了過分外露的情緒,端坐在下方。他向別人道謝和道歉的時候總是格外認真:“多謝你前段時間對禰豆子的照顧,你寄來的發飾和衣服禰豆子都很喜歡!”
鄭重地道完謝後,炭治郎高高興興地打開木箱,為鈴蘭展示自己的妹妹。
禰豆子那頭烏黑亮麗的黑發被鬼殺隊的蝴蝶忍小姐盤了起來,鈴蘭最喜歡的鈴蘭花發簪正穩穩地插入其中。而這身櫻粉色的和服是禰豆子親自穿上的。
相比之前披散著頭發的模樣,要多幾分嬌俏動人。
女孩子咬著綠色的竹節,眨眨眼,轉了一圈。
然後暈暈乎乎地倒下去,舒舒服服地靠著鈴蘭的膝蓋閉上了眼。
炭治郎小聲提醒:“禰豆子……!”
“沒關系沒關系,下一個就是炭治郎。”
鈴蘭摸摸禰豆子的臉,也眨眨眼笑道。
炭治郎:“……??”
不、他不是那個意思……
他後知後覺地紅了臉,但被少女語笑晏晏地看著,又說不出否定的話。
隻是無端地,感到些許口幹舌燥。
於是他喝起桌上的水,平複心情。
對了對了,他來這裏是有事情要說的!
炭治郎摸摸鼻子,翕動雙唇:
“我知道鈴蘭花魁一直想要為自己贖身,那、那個……”
少年眼神漂移、支支吾吾地,最後,才像是鼓起勇氣確定心意了一般堅定地奉上了鼓鼓囊囊的錢袋:“這是我進入鬼殺隊以來所有的積蓄,我想為鈴蘭花魁贖身。禰豆子也是這麽想的。”
聽到自己的名字,膝蓋上的禰豆子握住鈴蘭的手,認真地搖了搖。
明明這份心情極為認真,但炭治郎說話時卻莫名地有些無法直視鈴蘭。
這是不禮貌的,他悄悄地擡起眸,就發現對方愕然地、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接著,那雙眉眼就彎了起來。
太好了!鈴蘭花魁果然很高興!
“……誒?小炭,你要為我贖身嗎?”
炭治郎:“是!”
鈴蘭輕輕笑了,和煦的秋風撲面而來。
少女蝶翼似的羽睫輕輕顫動,輕輕地撓過心頭,讓炭治郎高興的同時又生出了一點點奇怪的情緒。
來不及探尋,鈴蘭比先前要更認真的聲音響起:“炭治郎,你真的要幫我贖身嗎?”
這還是鈴蘭第一次叫炭治郎的名字。
之前一直都是“小炭”,親昵的同時卻也顯出兩人間的距離。
炭治郎不假思索,堅定又大聲地回答:“是!”
“我想為鈴蘭花魁贖身。”
“因為,這是鈴蘭花魁一直以來的願望。我想讓鈴蘭花魁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嗚哇……)
(我已經高興的不得了了。)
於是她也認真道:“那麽,就拜託炭治郎大人,為我贖身吧。”
莫名被叫“炭治郎大人”的炭治郎有些不習慣這樣的稱呼,卻還是遵從本心地回答:“是!”
第三章:
03
一開始,鈴蘭隻是在和炭治郎的信中談到對外面世界的嚮往。
她會在炭治郎積極主動地分享吉原之外的見聞後,適時流露出既羨慕又渴望的情緒。
之後,再在後續信件中有意無意提起贖身的事,來試探對方的態度。
然後,再在對方熱心詢問花魁贖身價格時,結合炭治郎往日提過的鬼殺隊工資,將原本花魁的贖身錢壓縮了數十倍,以一個他要努力踮起腳才能夠到的價格告訴了他。
最後所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了。
炭治郎在問過花魁贖身價後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最開始鈴蘭還有些難以言喻的失落和難過。
但最近,他又興致沖沖地在信裏預告要給她送禮物了,說著“鈴蘭花魁想要的那一天一定會到來的!”、“是鈴蘭花魁一直想要的禮物,請你務必要喜歡”之類的話,語氣不掩激動。
於是,鈴蘭就明白了。
炭治郎還是掉進了她的陷阱。
——準備為她贖身啦!
(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花魁了!)
鈴蘭美滋滋地想著。
就在剛剛,竈門炭治郎端坐在鈴蘭面前,鄭重而認真地提出了贖身的請求。
他望向鈴蘭的雙眸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剔透,聲線拉高,卻每下都落到實處,更顯出少年誠心。
她認真地回望少年,眉眼緩下來,逆著光的雙眸裏星光都仿佛揉碎了,呈現著男人難以拒絕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