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紅拂早就給自己畫好了妝, 臉頰紅透, 紅唇如血, 她睫毛密得甚至不用畫眼線,笑著看過來時,瞳孔含著幽冷的光,第一天平平無奇的新娘子,這一刻撕破假面露出了瘋魔的真面目。
“你既然勘破了輪回的秘密,那麼你勘破了這裡是死地嗎?”
“【請期】請的那場大雪,本就是一場由骨灰和紙灰組成的雪。【生地】的村民們,會把自己的心願寫到紙上,和畸形兒的骨灰一起燒給【死地】。我們上上下下,生生死死,一起祭祖。”
葉笙啞聲敘述說:“這裡是一個永恆坍塌的時間點。”
孟紅拂摸了下自己的臉頰,點了下頭,勾唇笑:“對啊。隻有這樣,我們的祭祖行動才不至於被你們這群瘋狗盯上。”她莞爾說:“非自然局,你們是叫非自然局吧。”
孟紅拂冷下臉,極度厭惡。
“你們就跟甩不掉的蒼蠅一樣難纏。尤其是那些s級執行官,早就在帝國臭名昭著了。”
孟紅拂是a級異端,a級異端能接觸到的世界,可不光是孟家先祖。
孟紅拂說:“【死地】存在的意義,就是悄無聲息地消化那些祭品,完成祭祀。”
夜哭古村是世界排行第六的危險地。
每年都有無數賭徒來到這個村莊,用命賭一飛衝天的機會。年復一年與外界的人接觸,這些村民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有腦子有眼睛有耳朵。
他們是真的不懂近親結婚的危害嗎?真的不懂畸形兒誕生的原因嗎?是真的落後到反智反人類嗎?
不。夜哭古村的村民,隻是用假的愚昧沒文化,來掩飾真正的貪婪罪惡罷了。
畢竟“不知者無罪”。
這場【生地】【死地】齊心協力對孟家先祖最虔誠的祭祀裡:
畸形兒的皮用來做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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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形兒的肉用來喂蛇;
畸形兒的骨灰化為漫天細雪從天而降;
畸形兒的怨恨成為黑色噩夢繞滿紅樓。
畸形兒。不僅是他們口口聲聲罵的“怪物”,同時還是他們用來求神的祭品。
葉笙終於理清楚了一切,低聲說:“怪不得,夜哭古村的婚禮,你的嫁妝都送出去了。我卻一直沒看到聘禮。”
原來,聘禮藏在他們每日做的那些任務裡。
那些骨灰、喜丸和燈籠紙全是,【生地】送過來的。
抄紙之所以要在請期之後,是要讓骨灰先入紙池!
孟紅拂笑起來:“你確定你要見我姐姐,你要知道,創造夜哭古村【死地】的罪魁禍首可就是她啊。她雖然不是先祖的信徒,但她也是個瘋子。”
葉笙淡淡道:“我猜,她也挺想見我的吧。”
孟紅拂諷刺輕蔑地一笑,手指輕輕摸上自己的心髒。她重重一按後,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孟紅拂在換“姐姐”掌控身體前,不以為意地嘲笑:“如果不是她像個蒼蠅一樣在我身體裡發瘋,我是不會放她出來的。但是放她出來又怎樣呢,在夜哭古村的死地,我是族女。”
葉笙看著這個三級教徒。想到了【相看】時她臉上的紅暈,【請期】時她額頭上的血,想到她跟他們哭著說不想嫁給一個死人時臉上恐懼的淚水。
第六版塊a級異端,危險狡詐,真的比人還要像人。
孟紅拂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姐姐”慢慢接管身體,她緩緩睜開眼。葉笙本以為,“妹妹”是個扭曲古怪的瘋子,姐姐會正常點,沒想到姐姐睜開眼,葉笙看到了更扭曲更猙獰的恨意!
姐姐的眼中血絲跟蛛網一樣密布。
她死死盯著葉笙,而後撲過去,悽厲的大喊道:“把鑰匙給我!”
葉笙舉起槍口,因為寧微塵的失蹤,他現在內心充滿暴戾,隻想再給她來一槍。
“把鑰匙給我!讓我去生地!我要去殺了那群畜生!”
姐姐恨意滔天,聲音仿佛從喉嚨裡嘶吼出,聲嘶力竭。她試圖伸出手,抓住葉笙。
隻是蛇環禁錮在腿上,她的步子注定跨不大。
姐姐起身一下子被絆倒,硬生生摔在了地上。
葉笙冷眼旁觀,槍口就對著她眉心。
姐姐狼狽不堪地跪坐在地上,察覺到金屬的冰冷,呆呆地抬起頭來。
一個人的性格是可以從細節處看出來的,妹妹的神情怨毒狡詐,姐姐卻瘋得失去理智。可她的眉眼又滿是痛苦,滿是絕望。
姐姐大概也是知道葉笙難以對付,她痴痴望著他,眼淚一下子就掉了出來。滾燙,炙熱,濺落到地上。
孟紅拂哭啞著說:“求求你。把鑰匙給我吧,求求你了,我就想再看一眼他啊。我真的,就想看他一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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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夜哭古村(二十三)
葉笙坐在鏡子前, 伸出手,碰了下掛在旁邊的鳳冠和珠釵。婚禮是夜哭古村的盛事,族女的裝扮自然要極盡華麗繁瑣。葉笙打開抽屜, 發現裡面居然還有假發。他之前在鬼屋幫著夏文石做“僵屍新娘”玩偶,對於怎麼戴假發怎麼戴冠釵, 並不陌生。
他忍住殺意, 垂下眼睫,就像當初在鬼屋裝扮npc一樣, 將假發拿出來,又將新娘要用的一堆東西擺在桌上。
管千秋他們做完抄紙的任務後, 就一股腦地往新娘這邊跑過來了。然而一群人趕到屋中, 卻沒有看到新娘, 隻看到坐在梳妝臺前的葉笙。
“新, 新娘呢?”石湿傻了眼。
王透眼尖看到地上兩個蛇環, 眼珠子差點都要瞪出來:“蛇環掉了,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管千秋走上前,發現葉笙居然在對比耳環的大小配對,她愣住:“葉笙,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葉笙聲音冰冷,漠然說:“我殺了新娘。管千秋,這裡是【死地我們碰不到孟家先祖的靈牌。”
“什麼?!”他話一出, king工會所有人都傻眼了。這他媽破解輪回之後, 居然又來了一個死地。夜哭古村真的有人能活下來嗎。而管千秋聽到【死地】這個詞,靈魂都顫了下, 她臉色蒼白, 發現葉笙現在的臉色非常差後, 她偏頭對眾人說:“你們都先回去吧。”
她一下令,眾人再心不甘情不願,也隻能退出去了。
關上門後,房間裡隻剩下她和葉笙。
管千秋道:“可是新娘不是頂替不了的嗎?”
葉笙道:“完成所有新娘要做的事,就能頂替。”
管千秋一點就透,愣愣看著他:“你是說,完成【相看】和【請期】。但這怎麼可能……”
尤其是【請期請期是需要先祖回應的啊。
葉笙說:“沒有什麼不可能,上個輪回,這兩件事已經完成了。今天【問名我寫的也是我自己的名字。”
他沒心情和管千秋廢話,直言道。
“夜哭古村的新娘會在先祖顯靈時,跨越生死,走到生地去。而那裡,擺放著孟家先祖真正的靈牌,你們明天,什麼都不用做。”
管千秋深呼口氣,眼神凝重:“好,我明白了。”她輕輕地關上門,在離開前,心情復雜地回頭看了葉笙一眼,想說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又作罷。
所有人都離開了。明天就是【迎親】的日子,夜哭古村的村民在樓下慶祝,載歌載舞,喜氣洋洋。在這一片熱鬧繁華裡,葉笙坐在燈光昏暗的閣樓上,手指輕輕碰上了自己的眉心。
樓下又傳來敲鑼打更聲。
“子時已到,關門就寢!”
家家戶戶都關上門。
但孟紅拂身為族女,她的地盤,不會有畸形兒或者紙人不知死活闖入。
所以葉笙點著燈開著窗,在梳妝鏡前,最後一晚,第一次看清了夜哭古村晚上的風光。
幽暗的人皮燈籠,一盞一盞掛滿回廊,靜心雕刻的紅木古樓中間,黑色的夢浮遊如魚,飄浮纏繞。
風哭嚎,燈搖曳,悽悽厲厲,似古樓一夢。
他解開腰帶,脫掉身上的麻衣。假發如同黑色的流水垂瀉而下,蓋住了葉笙肩膀上展翅欲飛的血色蝴蝶。他踩過地上的衣服,手臂扯過掛在一旁的紅色嫁衣,從裡往外,一層一層往身上套。葉笙的皮膚很白,鮮紅的嫁衣更是將這種白映襯著恍如珠玉生輝。他垂下眼睫,知道明天要接觸族長,所以咽下喉嚨的血,也咽下心裡滔天的恨意。
夜哭古村的晚上總是哭聲不斷。
葉笙換好衣服後,走到了窗邊,他揚起頭,看著外面綺麗夢幻的一幕,杏色眼眸浮現出如機械表盤般冰冷的血色紋路來。他不需要化妝,戴上假發穿上嫁妝,就已經有了超越性別的美麗。唇色水紅,眼睫如簾,皮膚病態的白,見血封喉的豔。
青絲如瀑垂落,珠釵點綴,淡化了葉笙身上鋒冷、殺意。
他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真的像是個完美的新娘。
第二天,在知道【死地】的事後,國王工會一宿沒睡。他們恍恍惚惚,一大清早比夜哭古村的喜婆還要積極,來到新娘房前。
王透和光頭臉色都出奇的難看。
“真的行嗎?”
“真的能成功嗎。”
“這是葉笙的第三個輪回,他如果死了,我們接下來的兩個輪回肯定也出不去。”
管千秋到最後一天,上個輪回一些模糊破碎的記憶在【絕對清醒】的影響下開始慢慢的湧入腦袋。
上一個輪回,她也是在這裡和葉笙完成最後一步的。閉上眼就是那隨風搖曳的紙流蘇,破碎的白日夢。
管千秋伸出手,握住脖子上空空如也的平安符,在這個大喜的日子,她卻隻覺得哀傷。
“出來了。”
“葉笙!”
“葉笙,等下我們……”
眾人本想跟葉笙商量一下計劃的,但是看到葉笙的樣子後,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葉笙一直給人的感覺就是,冷血,孤僻,陰鬱的,他第一天從泥濘中爬出來,都能不改逼王本色。更別說後面真相水落石出,眾人知道他有多瘋了。而今天,這個瘋子,變成了夜哭古村的“新娘”。
冰冷修長的手拉開門,寬大華麗的嫁衣袖子裡,他的手腕像一截雪。
管千秋說:“葉笙……”
國王工會看著他的臉,都錯愕地瞪大眼、呆在原地,不敢說話了。
他們以前就知道葉笙好看,但是葉笙的性格實力氣質都遠比他的樣貌要給人印象深刻。
尤其對於異能者來說,外貌是評價一個人最表面的東西,更何況是葉笙這樣的暴君。
所以,他們就算開玩笑說要葉笙去世娛城直播,心裡其實也是諷刺居多。
直到看到現在一襲嫁衣、烏發如雲的葉笙。
一群男男女女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的長相也可以殺人。
那種驚心動魄的豔,用殺戮浸潤,用殘暴染就。不含任何風情,不含任何柔弱。他那麼漂亮,依舊不給任何人遐想的空間。
葉笙察覺到眾人的視線,目光看過去。
一群人瞬間回神、噩夢驚醒般,驚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去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