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笙怕她真把窗敲破,自己又要花錢。
他伸出手,在屋內把窗戶打開。
窗戶打開的瞬間,一陣強烈的風吹過來,帶著湖水的腥臭潮湿,葉笙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被這風吹的輕飄飄。血腥冷膩的氣息讓他晃神了一瞬間,但他很快清醒過來。
在女鬼低吼一聲,朝他撲過來時。
葉笙一手摁著窗,快速拿起了槍。
葉笙抬頭,冷白月光流瀉過緊繃成直線的下颌線,舉起槍時,眼眸好似泛著銀色金屬的寒意。
段詩眼眶空蕩蕩,卻還是能憑氣息感知到葉笙的存在。
她的手指隔空摸上葉笙的臉,輕輕古怪地說:“別躲啊,這一次是我翻過窗來找你。”
“你要找的人早被你分屍了。”
葉笙沒有表情,槍口抵上她的腦門。
摁下扳機的一刻。葉笙感到手腕一陣劇痛,刺骨的寒意從槍的表面開始蔓延。
槍口/射/出一枚子彈,速度太快讓人看不清模樣。
純白色的光好像把這一片天地都照亮刺目的光芒照亮女鬼血腥扭曲的臉,她由最開始的充滿輕蔑,變得錯愕驚慌,嘴巴長大,難以置信地面對那道突如其來的光。
一顆C級的子彈,不知道能不能對付一個C級的異端。
但從靈異值上比較,他覺得小芳在陰山44列車接觸到的鮮血絕對比段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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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笙在賭。
他光著腳站在寢室地板上。
子彈穿過獵獵浮動的窗簾,留下一個洞孔,而後直接穿過段詩的腦門!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身體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來。表情好似哀傷,好似難以置信,又好似痛苦。她手上沾染了太多無辜人的血,殺戮侵染理智。現在另一種更極端的恨和痛苦湧入身體內,二者廝殺,將她徹底撕裂。
段詩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得有點迷茫。
她尖叫一聲,兩隻手抱住頭,但是黑洞洞的眼眶裡卻有血色的淚在一大滴一大滴往下落。
葉笙抿唇,怕故事大王的第三個ps產生,摁下扳手想要再射出一發子彈,然而彈匣空空蕩蕩。
……一枚縫屍針隻能提煉出一顆C級子彈。
好在故事大王對於這個‘故事’並沒有多上心,段詩在被子彈射中後,僵在原地,四肢動彈不得,身體被“針”死死穿透。她的血淚大滴大滴往下落,在淮安大學裡,最後仰頭發出一聲泣血絕望的尖叫!
葉笙的手現在還是麻的。
他覺得自己喉間一陣腥甜,開槍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反噬直穿身體,讓他現在痛得差點站不穩。
葉笙放下槍,手指扶住窗戶邊緣,動作敏捷又輕便,自寢室內翻到了窗上、跳到陽臺。
段詩萬針穿心,痛苦地彎下身去了,可越是疼痛越是清醒。她臉上出現一種大夢初醒的迷茫和愣怔。
記憶自墜湖始一片混沌,好像做了一場恆久的夢,現在才悠悠轉醒。
這雙斷了的雙腿並沒有讓她獲得自由,反而讓她永永遠遠活在仇恨裡,再也破不了“那扇窗”。
葉笙警惕地看著她。
段詩的身體漸漸虛化、淡去,她呆呆抬起頭來,被挖掉的雙眼後看不清世界,隻能感知到那個少年從窗戶中跳了出來,跳到了自己面前。
葉笙呼吸有點重,立在她一米外。
有故事大王這個傻逼ps怪在,不到最後一刻他都不敢放松警惕。
段詩久久“看”著他,忽然輕輕裂開滿是鮮血的嘴,開口笑了:“你說對了,我並沒有驗明真心的能力。”
她臉上血淚靜靜往下落。
“我殺的不是負心人,我殺的是撒謊的人。”
她像是陷入一種魔怔,前後語言自相矛盾。
“哦不對,我當然有能力辨別真假啊,我的丈夫,我和他從小學認識,我太了解他了。我和他十幾年同桌,我太懂他了。”
“我懂他開心的時候喜歡吹口哨,懂他難過的時候習慣不說話,懂他面對喜歡的東西時像小孩子一樣移不開眼。我還懂他……懂他撒謊的時候,會下意識摸鼻子。”
“哈,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一點。”
段詩說:“他所有的謊言都會被我看穿,但是他不知道!他每天都在騙我,騙我公司有事,騙我在外應酬,騙我……他還愛我!”
大滴大滴的血淚流盡後,段詩揚起頭來,表情扭曲癲狂,好似兩個人格在交鋒,喃喃說。
“我在橋下看他,我透過每一個人看他。”
“可是為什麼?”
“我一刀一刀把他殺死後,我本來也就不想活了。我為什麼要在橋下看‘他’,我為什麼要站在每一扇窗外——我生前在窗前看了一輩子,為什麼我死後還在站在窗邊!”
葉笙聽完她的話,深深呼吸,久久不言。
真相水落石出,一切蛛絲馬跡都應驗了。
她根本分辨不出負心人,她隻是知道她丈夫撒謊的時候會摸鼻子。所以守在驗真橋上,以此為標準,冷眼旁觀一對對情侶。
——“李光運,你鼻子上有東西。”
——“學姐那段時間剛好感冒,我們以為她是生病了胡思亂想。”
除此之外,葉笙更驚訝的是,段詩被困在情人湖中不是她自願。
也對,她將丈夫用那樣的手段虐殺而死,怨恨早就散的一幹二淨,跳湖自殺是她自己給自己的了結。
不幸的是,她被故事大王選中了。
她成了故事大王……驗真橋故事裡的人。
段詩痛苦地抱頭哀嚎,那些血腥瘋狂的記憶開始攻擊她。
被她殺死的人,無論男男女女,死前都在恐懼痛苦地看著她。
她歇斯底裡地大叫大哭後,重重喘息。很久很久,瀕臨消亡的最後一刻,段詩卻又安靜了下來。
段詩安靜地看向葉笙,靜靜說。
“對,我想起來了。我死後沉入湖水中被湖底的水草纏住了雙腳,是它砍斷了我的腳,它說我自由了。它贈與了我追蹤索命的能力,我可以出現在那些人的窗邊,門窗,車窗。”
“可是我真的自由了嗎——”
“我被困在了這面湖裡、這面橋上,我成了校園裡人人皆知的鬼故事。”
她痛苦哆嗦地說。
“而我出不去。”
葉笙微微喘息,終於開口,問:“它是誰。”
段詩悽惶一笑,是釋然也是解脫,輕聲道:“它是,講故事的人。”
葉笙愣住。
他還欲說什麼,可是一陣風吹過,段詩的魂體卻已經如同風煙般消散。
啪!
最後留在陽臺之上的隻有一頁折起來的日記紙。
葉笙一怔,走過去,將那頁日記展開,上面是一首歌的歌詞,用朱紅的筆跡寫下,也許這才是別墅日記的最後一頁。
她當年撕下它,攥在手裡從湖邊跳下。
她大學學的就是中文,字跡娟秀溫婉,一筆一劃,伴隨當時無人得知的心情。
那本日記本,三百六十五天的出軌記錄,魚死網破的血淚遺書,到終章卻隻是一首古老的歌。
【誰從屏幕裡看從前
而誰停下企我門前
猶如是十八歲的青年很討厭
誰人願伴你到成年
我愛這少年諷刺嗎
這花開嗎】(1)
葉笙皺眉,把日記紙收了起來。
他知道,不是所有異端都會有這麼一個寄託所有怨恨,承載所有靈異值的東西。
他的運氣挺好的。
但葉笙這一次,不打算將這頁日記的靈異值轉換為子彈了。
段詩的日記,在別的地方更有用處。
他想到了鬼屋裡夏文石和幾個直播朋友的約定,洛湖公館。
葉笙想搞明白,當初故事大王是怎麼選中的段詩、又是為什麼選中的她。
然而在洛湖公館裡,那扇永遠關不上的冰箱,隻代表那個被殘忍分屍而死的男主人公死後化為的異端,不會比C級低。
葉笙站在陽臺上站了很久。
淮安大學寂靜的校園裡,夏日隻有蟲子的鳴叫。
*
葉笙回到寢室後,打開臺燈,那紙筆在桌前簡單的畫了一下。最後他拿出手機,找出寧微塵晚上給他發信息的那個號碼,發了一段話過去。
【我今晚見到段詩了。我覺得,故事大王的能力不是落筆為真。故事大王在用‘怪誕’創造‘怪誕’。】
將在洛湖公館死掉的段詩寫進故事裡,使她成為“驗真橋”裡守護愛情的傳說。
可明明段詩殺人的關鍵,跟真心和謊言毫無關系,僅僅因為她的丈夫在撒謊的時候習慣摸鼻子。
ps裡,段詩靠斷了的腿才獲得追蹤能力,靠挖掉雙眼來與他抗衡。
看來,故事大王的“續寫”,也有各種代價和限制的。
現在是凌晨四點。
葉笙把槍放回去,關掉手機,重新回到床上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