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微塵抬腕看了下時間,桃花眼垂下快速掠過涼薄冷意,再抬頭時他唇角勾起,笑吟吟說:“那我就先走了,再次祝您……”
寧微塵的笑容驟然一頓。
秦夫人的房間裡和露臺相鄰。一扇打開的飄窗正對著湖,映出那棟廢棄小洋樓的另一面。剛才他看到的是洋房的背面,現在看到了洋房的正面。
枝椏橫生的林道間,一個少年正打開著手機的手電筒往黑暗盡頭走。步伐緩慢冷靜,像是本就屬於黑暗的人。
寧微塵沒再說話。
到嘴邊的告別,最後溢散在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中。
秦流霜發現他的不對勁,美眸詫異:“微塵?”
寧微塵收回視線,對上秦流霜疑惑的表情,舌尖暗中掃了下牙齒,許久才笑著說:“抱歉,小姨。剛剛是我冒失了。今天是您的生日,我們十七年沒見。”他桃花眼一彎,唇角勾起,輕輕道:“我當然……要陪您走完這場晚宴啊。”
*
葉笙覺得這棟洋樓處處都透露著邪門,但他並不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也不打算調查清楚真相。
他隻是討厭花園裡那些暗中打量的視線和時不時發出的針對他的小聲議論,加上有三個人送上門來給他發泄心裡戾氣,將計就計離席罷了。
手電筒照出地面很久沒人打理的雜草,葉笙把光線對上洋樓,發現這裡的窗戶緊鎖而且都用黑色的顏料塗黑了。
乍一眼望去純黑一片,像是囤放骨灰的那種冥樓。
葉笙挑了下眉,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突然草叢裡站出兩個人,從影子能看出身材魁梧高大——自後方伸出手臂就要擒拿他。
葉笙扯了下嘴角,抓住一人手腕頭也不回將他摔倒在地上。
“啊啊!”手臂骨折的聲音在黑暗中清晰又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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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見情況不對,快速地想要擒住葉笙脖子。葉笙轉動手機,強光直對上那人的眼睛,逼得那人大叫一聲,猛地撞在一棵樹上,跪下來。
葉笙彎身從地上撿了一截木枝,不動聲色地把木枝對上那個人的眼睛,冷冷開口說:“把今天你們打算對我做的事情,說一遍,說清楚。”
半天後。
葉笙手裡把玩著一顆玻璃珠一樣的藍色藥丸,站在原地等人。
他有時候是真的佩服這些富二代。不知道從哪裡搞到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無論是讓人渾身無力的針管,還是這顆有催情作用的藥丸。隨便一樣,都是買家賣家一起進局子喝茶的程度。估計在黑市上價格也不低。人傻錢多心還壞。
葉笙想等王高陽過來自食其果,但是等半天都沒等到,先等到的是黃怡月的一通電話,語氣急促。
“葉笙,你在哪裡,宴會快要開始了!”
看來王高陽三人有事耽誤了。
葉笙把藥丸收好,無視地上痛苦呻/吟的兩人,抬腿往湖對岸富麗堂皇的宴會廳走。
葉笙的身份在這場名流盛宴中不值一提,他來遲了也沒人會在意。進去後黃怡月焦急地衝他使眼色叫他過去,跟謝家一行人坐一塊。葉笙全場看了看也沒空位置,走過去坐下。
謝文慈沒搭理他,一副緊張期待的樣子,而旁邊的謝嚴和謝季也是反常的神情有點嚴肅。
黃怡月把他拉過去後,語氣鄭重,專門交代道:“等下不要說話,也不要發出任何動靜!秦家來了位重要客人知道嗎!”
關他屁事。
葉笙已經戴上了耳塞。
燈光一暗,壽宴司儀聲音響起的時候,全場都陷入了一片安靜中。
“尊敬的各位來賓晚上好,感謝各位赴約,參加秦家三小姐秦流霜女士四十歲的生日晚宴。”
“我謹代表秦家所有家屬,向各位來賓表示由衷的歡迎和感謝,也代表所有嘉賓向秦流霜女士送上生日祝福,祝福她安寧健康,青春永駐。”
……
穿著得體的司儀在進行一翻演講後,露出一個笑來:“本來接下來的環節應該是壽星上臺發言致謝,但秦夫人多有不便,於是暫由秦夫人的侄子秦和玉少爺上臺代替。”
秦和玉上臺之前,秦家家主秦思遠伸手攔住他,搖了下頭。他旁邊是坐在輪椅上的秦老太爺,一幹秦家人都站在原地不動。
秦和玉愣住:“父親?”
秦思遠上臺,接過話筒,沉聲道:“各位都是秦家的世交好友,這些客套的話就都免了吧。我相信流霜也並不是局限於禮數的人。”
眾人無論心裡怎麼想的,面上都露出善意理解的微笑。
秦思遠笑著說:“這次宴會是對流霜而言最為珍貴的一次,因為我們迎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雖然客人時間繁忙,並沒有留下參加宴會。但禮物已經送到,情誼萬般珍重,他和我們一起祝福流霜的生辰。”
眾人愣住。
聽到“那位客人時間繁忙,沒有留下宴會”,或多或少了解道一點風聲的人都臉色一邊,互相交換眼神,心裡的野心和期待瞬間被一盆涼水澆滅了。
不過好像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身為寧家的繼承人,哪有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
秦思遠道:“再等一會兒,我們的壽星應該馬上就要下來了。”
話音剛落,秦家的一位小姐抬頭忽然輕呼。
“姑姑下來了。”
隻是很快她的聲音堵在了嗓子眼,難以置信瞪大眼看著秦夫人旁邊的人。
司儀也愣住:“秦夫人來了。”
宴會廳剛才稍暗的燈瞬間打開,明晃晃照亮整間房間。
華麗璀璨的枝形吊燈懸掛於天壁上,復雜的玻璃陣列分散光影。萬千鑽石切割面反射出道道絢爛的明光,如月瀉流霜鋪陳在宴會廳的每個角落。
從水晶旋梯上走下來的女人清冷出塵,當年讓無數人魂牽夢縈的淮城第一美人,雖然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卻風姿如初。
女人窈窕纖細,神色病弱微冷,燈光給她海藻般的長發渡上一層銀輝,白色的魚尾裙將整個人氣質高不可攀。
而旁邊唇角噙笑扶著她手下樓的青年,同樣讓人移不開目。
青年眉目如畫,優雅矜貴,帶笑的桃花眼將那份不可褻玩的冷意衝淡。
他一手扶著樓梯,一手牽著秦夫人,姿勢慵懶隨意,裁剪得體的西裝襯得他肩寬腰窄,雙腿筆直。
像是早就習慣於萬眾矚目,他甚至還有心思去低頭含笑跟秦夫人說些什麼。
而從來冷淡的秦流霜也因為他的話語也露出一絲笑來。
“可是,你第一次來淮城,小姨擔心你參加這種晚宴會不習慣。”
“不會。有想認識的人,就不會不習慣。”
看到那個人。
不光是在場所有來賓,就連秦家的人也愣住了。
那個青年的樣貌和氣質都過於出眾,身份不可能簡單。
秦家家主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驚喜的上前一步:“流霜,微塵?!”
秦流霜不善言辭,對秦家人除了秦和玉外態度都是不冷不淡的。她安靜站好,像最名貴的花瓶,朝秦思遠冷淡點頭。
寧微塵卻是揚起手來,在燈光流影裡,展顏一笑說:“好久不見,舅舅。”
舅舅。秦思年愣住了,他從來沒想過會從寧微塵嘴裡聽到這個稱呼。
舅舅。
寧微塵這個稱呼落地,全場鴉雀無聲。
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隨後是躁動、瘋狂、暗潮洶湧。
葉笙全程帶著耳塞,但是無奈隔音效果並不好,無論是司儀的聲音還是秦思遠的致辭他都沒能完無視。
何況最後那道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他聽力那麼好,不可能忽視。
葉笙把玩在手裡的藍色藥丸,就這麼因為寧微塵的聲音。
“咚”,沒拿穩,從手裡掉了下去。
他面無表情,垂下眼眸。
現在房間內太過安靜,連針落地的聲音估計都能聽到,何況這顆玻璃珠一樣的藍色藥丸。
咚。
藥丸落地的清脆聲音打破寂靜,剎那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齊齊望過去。黃怡月獲得這些注視,臉色褪去全部血色。旁邊的謝家一行人也是,為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臉色微微發青。
隻有葉笙一直低頭沒說話。
宴會廳的地面是光滑的大理石。
那顆珠子滾啊滾,滾到了樓梯邊緣,滾到了寧微塵腳下。
“這……”
這下就連秦家家主的表情都僵住了,心中又驚又怒——不知道是哪一家那麼沒禮數,這種時候鬧出這種差池。
秦流霜蹙起柳眉。
倒是寧微塵做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沒料到的舉動。
他薄紅的唇一彎,半蹲下身體,冷白修長的手撿起了那顆藍色的珠子,緩慢站起身來。
而後穿越過所有人的視線,一步一步往謝家落座的地方走去。
寧微塵與生俱來就有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能力,何況在這種時候。
他走到葉笙旁邊,拿著那顆藍色的藥丸,笑意清澈溫柔:“這是你掉的東西嗎?”
就和他從水晶旋梯上走下來時給人的感覺一樣,優雅矜貴,笑意燦爛。一位教養極好的天之驕子。
葉笙抬手想要拿掉耳朵裡的耳塞。可是在他的動作之前,寧微塵已經伸出手幫他扶開耳邊的碎發,輕而易舉地取走了耳中的東西。他指尖溫度冰涼,像是冰霜消融。
葉笙抬眸,冷漠看向他。
寧微塵依舊維持著完美無缺的笑容。
一手將藍色的藥丸輕輕放到葉笙的掌心,一邊俯身,做出好心幫忙的姿勢,靠近他的耳朵。
耳塞被取出的瞬間,混沌模糊的聽覺瞬間清晰。這一刻,他聽到了寧微塵的輕笑。
和面對所有人輕而易舉偽裝出的幹淨禮貌不同,語調戲謔而危險。
“還記得我上次分別時說的話嗎。”
寧微塵指尖在他掌心輕輕刮了下,黑色發絲輕刮過葉笙的臉,俯身而下時的氣息也如初雪般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