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婦女想了想,有點疑惑地說:“好像……沒有吧?應該沒有,我當時正打算買水果,要是有肯定會注意到。”
那是故意在那等著她的。
“賣水果的長什麼樣?”
“呃……男的,挺瘦,戴著一頂破破爛爛的毛線帽子……好像、好像還穿了一件灰不溜秋的大棉袄吧?”
趙雲瀾問:“他的腿呢?”
“腿?”這婦女被他問得愣了一下,好一會才想起來,“哦,對了!我想起來了,那個人腿腳好像是有點問題,走路一扭一扭的,挺費勁,你不提我還沒想起來,別是個安了假肢的瘸子吧?”
說完,她不等趙雲瀾回答,就自顧自地發表起見解來:“我跟你說啊大仙,這些瘸子啦、啞巴啦什麼的殘廢,都可不是東西了,那些人身上缺零件,所以心理都是扭曲的,他們給人投毒,那不是太正常了?要是我說,應該把這些人都集中到一個地方看管起來,反正放出來他們也沒法正常生活,還擾亂社會之安寧。”
趙雲瀾皺了皺眉,聽到這裡,他終於明白這女的耳朵後面那大巴掌糊上一樣的黑印是怎麼來的了,有些人就是天生五行缺德,身上每個毛孔都滲透出咄咄逼人的小惡毒,沒一處致命,但是沒一處不咬人。
女人繼續說:“……就說我們家那片的那個聾子吧,娶不上媳婦,就弄了條破狗,隻要他們家一開門就能聽見那狗叫,他聾子敢情聽不見,也不管管,我那耗子藥都買得晚了,早該把它弄死……”
趙雲瀾沒了耐心,驟然抬起眼,直視女人的雙眼,毫不憐惜地強力壓制了對方的精神,那打了雞血一樣喋喋不休的婦女雙眼立竿見影的迷茫了,不到片刻,她就翻著白眼,一頭栽下去了。
趙雲瀾面無表情地在她耳邊說:“你吃壞了東西,但是方才出去方便了一下,已經把髒東西都排泄出去了,哦,還因為沒站穩,一腳踩進了屎坑裡,身上的味真是洗都洗不下去……”
沈巍聽他越說越不像話,隻好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哦,雖然你把自己變成了一顆屎香香,但食物中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下午來過的帥哥警察們隻是例行公事,來問了幾個賣有毒橙子的人的信息,順便對某些公民的思想道德修養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教育……”
沈巍:“咳!”
“沒別的事了,你自己反省吧。”趙雲瀾應沈巍的要求閉嘴,最後一個走出病房,並且在將出未出的時候,回過頭來露出一個壞笑:“祝你做噩夢,大媽。”
沈巍一回手把他揪了出來,生怕他再聲情並茂地在人家耳邊講個午夜兇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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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不認識投毒者。”一出門,趙雲瀾就對郭長城進入了授課模式,“眼皮下因果線也不重,雖然我覺得這人也挺煩的,但賣橙子下毒的不大可能是條狗,根據經驗,這種情況很有可能是投毒的人平白無故地生事害人。”
他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正在自己的小本上奮筆疾書的郭長城一眼,略微放慢了語速,等了郭長城一會,這才似乎漫不經心地繼續說:“如果方才那個大媽跟害人有直接關系——比方說是她把人家害死了,那別人回來報仇,我們是管不著的。人間的法律雖然不允許冤冤相報,但是陰陽的因果秩序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郭長城忙不迭地點頭。
“可聽受害者的意思,她明顯不認識那個賣橙子的,加上因果線淺得程度,他麼兩人的交集說不定就隻是在路邊,擦肩而過誰踩了誰一腳之類的雞毛蒜皮——當然,也許裡面會有更深的隱情,但是最常見的情況,是厲鬼出於某種目的故意害人,這種情況,我們不但可以抓,還可以就地處決。”
郭長城下意識地拍了拍自己裝小電棒的衣兜,趙雲瀾嘴角抽搐了一下,覺得自己有點蛋疼。
“這樣,我去ICU看一下那個更倒霉的。”
他目光方才掃過來,沈巍就會意地點點頭:“我去處理另一個受害者。”
趙雲瀾春風拂面地對沈巍笑了笑,然後轉頭變臉,分給了郭長城一張兇神惡煞的:“你去,打電話讓祝紅跟上級領導溝通一下,麻煩他們快點審批,今天晚上之前我要全權處理這件事——別磨磨蹭蹭,看你磨蹭就想踹你屁股,快點!”
能替他不平的沈教授已經走了,郭長城隻好默默地捂住屁股,辦事去了。
第53章 功德筆 …
終於趕在下午四點多、太陽還沒完全下山之前,祝紅到了醫院,並送來了經過審批的協調授權書。
“那邊分局的人現在都已經撤了,剛才在樓底下碰見小李,還跟我說回頭要請咱們吃飯呢,所以……”
祝紅的話才說到這,又忽然打住,把下面的都吞回去了——因為她看見了剛買了飲料、正往這邊走過來的沈巍,祝紅隻好頓了頓,轉而用比較隱晦的方式說,“現在這案子已經徹底歸咱們了,你說怎麼辦吧。”
沈巍當然感覺到了她遲疑的目光,立刻把飲料塞給趙雲瀾,善解人意地說:“你們忙,我還是先回避一下吧。”
趙雲瀾一把拉住他,充分發揮他牛皮糖的本色:“不許走,萬一你回頭後悔了,這一走我再抓不著了怎麼辦?”
醫院的過道裡經常有人經過,趙雲瀾本來就是長身玉立的一帥哥,比較引人注目,再加上跟另一個男人拉拉扯扯、動手動腳,很快就招來了別人好奇的目光。
沈巍飛快地往四周掃了一眼,放輕了聲音說:“還在外面呢,你注意點。”
趙雲瀾聞言,立刻扭頭去瞪那邊往這邊看的人,滿不在乎地說:“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攪基是不是?”
對方是真沒見過攪基攪得這麼威武霸氣的,頓時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
趙雲瀾討好地轉向沈巍:“嘿嘿嘿。”
沈巍:“……”
祝紅簡直不敢相信這二逼青年就是他們英明神武的趙處,波濤洶湧的內心頓時凋零得隻剩下四個字:慘不忍睹。
不過沈巍還是輕輕地皺皺眉:“你們要工作,我留在這裡大概不大合適。”
祝紅也小聲說:“是啊,趙處,咱們內部規定……”
趙雲瀾直接打斷她:“規矩是我定的,不高興隨時能改了它——而且內部規定是說行動過程中避免外人目擊或參與,他又不是外人。”
沈巍呆了呆,一瞬間還以為趙雲瀾要把自己的身份抖出來。
結果就聽見趙雲瀾賤兮兮地對祝紅壓低了聲音,說:“他是我家‘內人’嘛。”
沈巍:“……”
祝紅木然了片刻,然後面無表情地把臉扭向窗外,用一種提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語調平平板板地對郭長城說:“小郭,你看,窗外的落日多綠啊!像放在臘八醋裡腌過的一樣!”
郭長城情不自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趙雲瀾幹咳一聲,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嚴肅起來,重新端起他的領導範兒:“行了行了——祝紅,你給他們打電話,讓刑偵科那幫人一會兒都給我過來,尤其是林靜,昨天晚上他一個皮糙肉厚大老爺們兒竟然好意思先開溜,今天我必定得讓他知道,脫離群眾的下場是什麼。”
祝紅“哦”了一聲,轉身給光明路4號刑偵科的眾人發了條短信:“快來黃巖寺醫院,圍觀鬼見愁,看那丫都得瑟成什麼德行了。”
眾人於是一窩蜂地在天黑之前趕到了醫院,結果沒能圍觀成,反而被趙雲瀾大爺一樣地坐著、動都不動一下地指揮得團團轉:“老楚,你去樓頂布兩層‘網’,單向,能進不能出,以防他跑了,小郭跟著,看明白了回去交份學習報告給我,祝紅去把住院部所有門窗全部上‘監控鈴’,然後把這裡的空間隔開,設成你的領域,別讓闲雜人等誤闖在,做得漂亮點,別留下痕跡……大慶去幫忙。”
大慶正聽林靜跟它交頭接耳,林靜剛說到“你看沈老師的胳膊,還露著一截紗布呢,咱領導是多禽獸啊”,大慶才剛開始想入非非,就驟然聽見點名,頓時哆嗦了一下。
沈巍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的外衣袖子。
“至於林靜……”趙雲瀾從兜裡摸出一個小藥瓶,林靜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趙雲瀾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對林靜說:“這裡面裝的是從一個受害人身上弄下來的怨咒。”
楚恕之適時地在旁邊給狗屁不懂的新人注解說:“所謂厲鬼,都是因為怨氣而生,這些下在別人身上的怨氣,都好比他的一隻觸手,與他同出本源,因此都是有感應的。”
郭長城一直跟著趙雲瀾,還沒來得及吃晚飯,聽見這話,莫名地聯想起了章魚小丸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肚子“咕”地叫了一聲。
楚恕之:“……”
他有時候實在難以理解這個新來的廢柴整天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趙雲瀾翹起二郎腿,把藥瓶扔在了林靜懷裡:“白天已經意外擊斃了一個,但是估計是那東西不好光天化日地出來作祟,晚上我擔心他不上鉤,所以你的任務就是,等一會天黑了,出去把藥瓶裡的這隻觸手捏碎,把厲鬼招進祝紅的領域裡。”
林靜默默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裡的小藥瓶,意識到自己成了專用拉仇恨的血牛,頓時用一種主持葬禮一樣沉痛的口吻指責說:“你坑我。”
趙雲瀾毫不遲疑地回答他:“是啊,怎麼樣?”
能這樣明目張膽黑人不含糊,可見他是個多麼光風霽月的人啊!
林靜抬眼四望,發現隻有黑貓奸佞的冷笑和他人毫無同情心的漠然,一時間忍不住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