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把聲音壓得更低:“你不是說那兩個人是半夜被送來的?要是我害了人,大概也會想親自跟來看看,那些人是什麼下場。”
趙雲瀾壞笑起來:“你才不會害人,你連親人一口都偷偷的……”
沈巍實在難以適應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與人交頭接耳說這樣私密的話,臉上頓時不自在地紅了,驟然低喝一聲打斷了他:“別胡說八道!”
趙雲瀾依言閉了嘴,不過賤。人就算閉了嘴,用眼神視奸之類的事他也做得爐火純青。
最後,沈巍終於被他上三路下三路的目光掃得掛不住了,轉身大步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三人別別扭扭地同行到了病房門口,郭長城發現,頭天的野獸派慘聲獨唱如今已經變成了二重唱,第一個受害人已經不在這地方了。
愁容滿面的分局大蓋帽迎出來,握住趙雲瀾的手,親切得簡直就像當年紅四方面軍和紅二方面軍勝利會師,一臉苦大仇深地說:“您就是趙處吧?我姓李,唉,我們領導囑咐過我,都在這等了您一上午了。”
趙雲瀾問:“昨天送來的那個呢?”
李警官:“快不行了,送ICU了,醫院現在想把這兩位也移駕過去呢。”
趙雲瀾問:“怎麼個不行法?”
李警官說:“叫喚了一天,跟離開水的魚似的,睜著眼睛,就不會說話,也不搭理人,整個就是一個昏迷狀態,偶爾抽搐幾下,大腿往下毫無知覺——這真是投毒嗎?我幹了這麼多年,真沒聽說過什麼藥能把人藥成這樣的。”
“沒準還真不是投毒。”趙雲瀾看了他一眼,李警官隻覺得這男人的目光幽深,好像別有意味,頓時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戰,趙雲瀾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說醫院這邊也沒定論呢,什麼都有可能——你們先別忙著搬,我跟受害人溝通一下,了解了解情況。”
第52章 功德筆 …
醫生護士乃至於受害者家屬都暫時被李警官請出去了,因此病房裡隻剩下兩個相映成輝著二重唱的重病號。
趙雲瀾在這兩人身上掃了一眼,先抬手打暈了一個,然後問郭長城:“筆記本帶了嗎?”
郭長城忙點了點頭。
Advertisement
“好好記,”趙雲瀾彎下腰,問受害人,“大姐,您是腿疼嗎?”
這受害人是個中年婦女,疼得直打滾,醫護人員之好把她綁在床上,婦女淚眼朦朧地衝著他點了點頭。
趙雲瀾掏出一個錢夾,隻不過這“錢夾”裡沒裝錢和卡那一類的東西,一翻開,裡面厚厚實實的一沓,是一水的黃紙符。
趙雲瀾挑挑揀揀,一邊翻一邊對郭長城解釋說:“紙符是非常必要的道具,平時保存的時候也最好有規律,按照類別——比如攻擊的、闢邪的等等——分別歸置好,省得到時候要用,你亂七八糟地找不著自己要的那張,學會怎麼用也是一門學問……”
這不著四六的領導竟然在床上受害者殺豬一樣的叫喊聲中,慢條斯理地開始授課了。
郭長城沒有那麼過硬的心理素質,他可完全聽不進去,注意力都被悽慘的受害人給吸引了。
“就說她這種情況吧。”趙雲瀾繼續說,像醫學院的教授在屍體身上指指點點給學生講課一樣,他走過去,翻開了那位中年婦女的耳朵,“你沒有天眼,看不見她的陰德虧損,可以需要借助一張非常基礎的符完成。”
他抽出一張符紙遞到郭長城面前:“這叫請天目符。”
郭長城剛要伸手去接,趙雲瀾的手就突然一翻,“啪”一下,準確無誤地貼在了郭長城的眉心上:“像這樣。”
郭長城猝不及防地被當成個幹屍貼了,頓時隻覺得額間的紙符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冰冷,仿佛有重量,一下敲進了他眉間,他眼前一花,眼前的世界立刻發生了變化……然而究竟變化在了什麼地方,他卻又說不出。
“你過來看。”趙雲瀾衝他招招手。
郭長城忙一低頭,這時,他驚恐地發現躺在床上的受害人渾身籠罩著一層說不出的黑氣,原本隻是有些憔悴的臉顯得說不出的怪異,隱隱透出一股行將就木的死氣來,兩條好好地長在身上的腿更是已經整個沒入了黑氣中,隻露出一個參差不齊的大腿根。
郭長城再一看這女人的耳朵,隻見她耳後有一大片黑印,顏色不深,但灰撲撲的,幾乎糊住了她的脖子,就像一個怪異的胎記。
“耳後發黑,代表陰德有虧。”郭長城身後的沈巍忽然開了口,“生死簿上一生功德都有記載,人每作惡,耳後就會被小鬼按上一個黑手印,顏色越深,說明做的壞事越大,像這位這樣,手印雖都不深,黑影範圍卻很大,這說明她一生未曾出圈,但看來自私自利,小惡是不斷的。”
沈巍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罪不至死,那東西這麼害她,是有點過分了。”
郭長城先是虛心信服地點了點頭,隨後很快發現自己點頭哈腰的對象有點不對勁,頓時以一種看外星人的表情看著沈教授。
“看什麼看,”趙雲瀾扳過他的腦袋,“那位才是高人,我之前那叫有眼不識泰山。”
郭長城原本隻是詫異,聽了這話,就已經是大吃一驚了,頓時對這位領導口中的“泰山”高山仰止。
隻見趙雲瀾又拿出了另一張符紙,依然是放在郭長城面前,讓他仔細看清楚:“這是一張簡單的驅邪符咒,比較基礎,所以有時候管用有時候不管用,當然,如果它不管用了,有助於我們判斷對手的強弱。”
郭長城:“……”
他不大想知道聽見這話的那位女同志的心情。
隨著趙雲瀾把那張黃紙符拍到病床上的女人身上,郭長城借助人工的天目看見有一大團黑氣,好像井噴一樣,從她身上冒出來,張牙舞爪地衝天而起,觸碰到天花板又落回來,在半空中凝成了一張扭曲的人臉,張開大嘴,對著他們發出歇斯底裡的嚎叫。
這一切電光石火般,方才還是理論知識授課,下一秒就變成了鬼屋驚魂。郭長城“嗷”一嗓子,反射性地扭頭就往門外跑,結果被他們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的趙處一抬手,給拎著領子撈回來了。
趙雲瀾淡定地一手拎著郭長城,一手插在兜裡,跟半空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玩意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然後嘀咕了一句:“奇怪,怎麼有這麼大的怨氣?”
郭長城:“鬼!鬼鬼鬼!”
趙雲瀾嗤笑:“多新鮮哪,你沒見過鬼啊?沒鬼還不讓你來呢。”
“這是害人的!這是厲鬼!”隨著郭長城“嗷”一聲叫喚,他兜裡爆發出一陣強電光,好在趙雲瀾已經有了經驗,在自己親手做出的神器面前也隻好立刻松手退避,於是半空中的黑影就遭到了和瀚噶族密道裡大刀相似的款待。
“還沒問明白呢,誰讓你擊斃了!”趙雲瀾事後諸葛,等那股黑氣已經完全煙消雲散了,才一巴掌糊上了郭長城的後腦勺。
郭長城潸然欲泣地看著他:“我……我害怕……”
“那你就不能先憋會兒嗎?”總有一些傻逼領導不過腦子,喜歡對下屬提一些人類所不能達到的要求。
可惜郭長城是自家領導的腦殘粉,對他向來是又敬又怕,恨不得哪怕趙雲瀾放個屁,他也敢奉之如金科玉律,認為領導放得真有道理。
聽見這話,郭長城立刻如他所言,一聲不吭地在原地開始憋,隻把臉都憋紅了,感覺自己還是肝顫,於是蚊子似的“嗡嗡”說:“我……我實在憋不住。”
趙雲瀾意味不明地斜眼看了他片刻,把郭長城嚇得心驚膽戰,險些再來一發十萬伏特,誰知這沒良心的領導忽然笑了起來,並稱贊說:“你真解悶。”
郭長城:“……”
他總覺得這句稱贊怪怪的。
沈巍看了他們倆一眼,終於發話了:“別欺負他。”
趙雲瀾二話不說,立刻表現出“聽老婆的話跟黨走”的優良素質,松開郭長城的領子,稍息立正站好,動作之迅捷,訓練之有素,大約能入圍新一輪“名犬大比拼”的決賽名單。
病床上的婦女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她目睹了這一切的過程,目瞪口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忙吃力地爬起來,跪在病床上直給郭長城作揖:“謝謝神仙,謝謝小神仙!”
郭長城大窘:“不不不,我我我……”
他舌頭打結,面紅耳赤,面對陌生的婦女腦子裡一片空白,兜裡的電棒適時地“噼啪”一聲,爆出個火花,差點燎著了趙雲瀾的大衣。
郭長城連忙訥訥地閉了嘴,在找到了安全感的同時,也深切地體會了霹靂貝貝的心情。
趙雲瀾正色下來,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衝病床上的人擺擺手:“行了,您也甭拜了,我就問您幾句話,希望您能配合一下。”
中年婦女忙不迭地點頭。
“昨天您也是吃了一個路上買的橙子才進了醫院的嗎?”
“對,已經天黑了,我去超市買點東西,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路邊有賣橙子的。”
“等等,你進超市的時候也看見那個賣水果的了嗎?”趙雲瀾打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