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毫無防備。
一股融合了腐朽的臭與某種花的香的味道慢半拍地彌漫開,然而下一刻,沈巍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轉過了身,以無法捕捉的動作,一把攥住對方的頸子。
被他掐住脖子拎起來的,是一隻幽畜。
沈巍的眉倏地皺起,臉上忽然滿是戾氣。
幽畜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布滿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沈巍。
“規矩就是規矩。”沈巍臉色漠然地說,“你們明目張膽地越界,私自離開禁地,論罪當誅。”
幽畜雙腳已經離了地,像一條垂死的魚一樣在空中不著力地掙扎著,雙手痙攣地抬起來,徒勞地去掰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沈巍的手指倏地一縮,他手裡的幽畜隻來得及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就在他手裡僵直不動了。
他一松手,把幽畜扔在了地上,屍體觸碰到雪地的瞬間就消散了,從冰天雪地裡冒出一朵奇異的花來。
沈巍看也不看地一腳踩了下去,方才長出的纖細花莖“喀嚓”一下折成了兩截。
他伸手一指,雪地上突然綿延出一道若隱若現的黑線,一直順著不明顯的腳印往山壁上攀去,最後沒入了半山上的山洞裡,片刻後,隻聽一聲脆響,沈巍目光一閃,看見地上那條黑線就像是給凍裂了,忽然碎成了幾段。
與此同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尖嘯,七八隻幽畜從地上冒出,和趙雲瀾在樓頂上見到的不一樣,每一隻都足有三米來高,個個長著血紅的眼睛,一同引頸咆哮,才發生過雪崩的雪山都跟著震動起來。
沈巍低喝一聲:“傀儡。”
一團小小的灰霧從他腳下冒出來,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褲腳,沈巍用腳尖一點,它就猛地蹿到半空,往山洞裡飛了進去。
隨後,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刀從沈巍手心裡冒了出來,三尺三寸長,刀背極厚,仿佛一絲光也沒有,唯有刀刃一線雪亮——那是隻有刀下亡魂才看得見的光。
他忽然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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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畜的咆哮聲驟然終止,隻一瞬間,他們幾乎是同時被一刀斬首。
這些幽畜巨大的身軀轟然倒下,隨後,更多更高大的幽畜又從原地冒了出來,就像春風吹又生的野草——看來對方是下了血本,一定要拖住他了。
至於趙雲瀾他們,則早就進了山洞,這山洞先開始看起來還算挺正常,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越來越深,也越來越黑,拐了一個彎以後,就幾乎連一點光也看不見了,趙雲瀾隻好打開了手電筒。
又大約一百米左右後,這一條路徹底到了頭,一道門擋在了三人面前。
手電光下看不大清楚那道門是什麼材料的,大概是某種古老的合金金屬,上面鏽跡斑斑的,頂上與兩側各掛了一個張著嘴的骷髏頭,大門上有一個倒過來的三角。
“三角?又是羅布拉禁術?”楚恕之湊近,帶上手套,謹慎地用手指輕輕撫過大門,而後又側耳貼在門上,用食指第二個關節輕輕地把那厚重的大門敲出細小的聲音,片刻後,他說,“有空有實,應該有一些機關,不復雜,等我研究一下。”
趙雲瀾在郭長城屁股上踹了一腳:“走近點看,跟你楚哥學學。”
郭長城呆頭呆腦地湊了上去。
楚恕之十分瞧不上他——傲慢的聰明人大約都不大瞧得上笨蛋,不過礙於領導在場,他也隻好一邊擺弄,一邊盡職盡責地解釋說:“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很多東西的思路都類似,你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他說著,從兜裡摸出另外一個小手電,從門縫裡晃了一下,迅速從上往下撸了一遍,就大致心裡就有數了,接著說:“裡面一根粗栓,三十五條細栓,總共三十六條,六六數,一般這樣的東西,裡面都是勾連著的。”
他下巴尖一點郭長城:“蹲下,上面夠不著,借我踩踩你肩膀。”
郭長城立刻像條大狗一樣蹲了下來。
楚恕之一點也不跟他客氣,一腳踩了上去,沿著三角形的邊和上面不明顯的細縫,一點一點地敲打過來。
撐著個大男人的重量可不輕松——即使楚恕之很瘦,可架不住郭長城廢柴。沒一會,郭長城就已經開始顫抖了,但是生怕肩上的人摔下來,愣是咬著牙沒敢動。
就在郭長城懷疑自己已經被踩扁了的時候,楚恕之從他的肩膀上跳了下來,說:“這門後面三十六條鐵栓,門上因為有機關,所以有空心的地方,而且材料不同,密度也不一樣,如果你的聽力夠靈敏,聽得多了就能分辨出不一樣來。”
郭長城蹲在地上,大睜著眼,半張著嘴,隻顧著倒氣,完全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楚恕之目光從他臉上掃過,完全把他忽略,幾乎就是說給身後不遠處的趙雲瀾聽的:“等大致的構造弄清楚了,剩下的就是靠經驗推斷裡面的細節了。”
說完,隻見楚恕之伸手往三角形正中間一摳,裡面忽然漏了一塊出來,郭長城嚇了一跳,屁股著地往後挪了挪。
隻見楚恕之伸手在圓洞中摸索了一陣子,而後回頭問:“沿著一圈有三十六根暗樁,我猜能撥動的隻有三根,你說會是哪三根,趙處?”
“正南,西北,東北。”趙雲瀾不假思索地說。
郭長城終於找到了一個他能搭上話的領域,飛快地問:“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楚恕之和趙雲瀾不約而同地假裝了他不存在。
郭長城自信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不敢吱聲了。
就在這時,他垂下的腦袋忽然被人重重地一按後腦勺,趙雲瀾把手電晃到前面,使勁壓著郭長城,迫使他抬起了頭,手電光沿著金屬大門的兩側晃了一圈,指著左邊問:“那是什麼?”
郭長城傻乎乎地說:“……山。”
趙雲瀾粗魯地把他的腦袋往右一拐,指著大門右側的浮雕,問:“那邊又是什麼?”
“波紋……水?”
“瀚噶族背山面水,從主峰的半腰綿延到山谷中——我才和你說過,蠢貨——因為地處狹長,所以當地人很難分辨東南西北,隻分上下左右前後,上就是山的方向,主峰在南側,下就是水的方向,也就是北。畫著山那頭是南,畫著水那頭是北,什麼左西右東。”趙雲瀾狠狠地扒拉了一下郭長城的腦袋,恨恨地評價說,“豬都比你聰明啊這位同志!”
郭長城:“……”
就在他們說話間,楚恕之已經飛快地在圓洞側上按了幾下,隨後,隻聽一聲輕微的金屬碰撞聲,那道大門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
一股潮湿而腐朽的味道撲鼻而來。
第35章 山河錐 …
“我走前面,小郭跟著,老楚斷後。”趙雲瀾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麼,從褲腿裡拉出一把備用的槍,問郭長城,“射擊考試過了嗎?”
郭長城羞愧地低下了頭:“考官說除非他還陽,不然不會讓我過的。”
趙雲瀾隻好嘆了口氣:“那刀呢?能用嗎?”
郭長城把頭埋得更低了一點。
楚恕之譏诮地冷笑了一聲,這個態度顯然加深了郭長城惶恐。
“我招了個世界和平大使。”趙雲瀾憂傷地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洞穴,最後無計可施地從褲兜裡摸了摸,摸到一個袖珍電擊棒,丟給郭長城,像教剛會走路的小朋友怎麼擦屁股一樣,拖著長音,沒耐心地說,“拿著這個,嗯,很簡單的,手這樣捏住,不用做其他的事,碰到危險的時候擋在面前就行,別嚇傻了不會動就成,這個可以吧?”
郭長城把那個疑似電擊棒的小玩意拿在手裡晃了晃,什麼也沒發生,那東西就像個小手電筒,郭長城當然不會認為領導在涮他,他懷疑是趙處教的時候,自己因為太笨而沒能領會他的精神——郭長城一向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自己的智商。
可是趙雲瀾沒有一點要給他復習的意思,一馬當先地拎著手電筒往山洞裡走去了,郭長城隻好一路小跑地追上去,也不知自己是該問還是該忍著,一個正常人類的理智告訴他,在這種危險的時候,他不該一知半解,可是……
郭長城抬頭看了一眼趙雲瀾高挑的背影,心裡恐懼的想,要是問了,一定會被領導罵得狗血淋頭的。
就在他想道趙雲瀾發火,哆嗦了一下之後,郭長城手裡的那個小“電棒”突然毫無預兆地冒出一串能閃瞎狗眼的火花,衝著趙雲瀾的後背就衝了過去。
幸好趙雲瀾神經繃得很緊,聽見不對,立刻往旁邊閃去,那一串火花帶著灼熱的溫度衝進了洞穴深處。
楚恕之:“臥槽!”
趙雲瀾:“臥槽!”
楚恕之驚奇地看著郭長城,沒想到這個廢物竟然做出了一件眾多特別調查員都敢想不敢做的事——幹翻這個混賬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