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說,靜儉這次強行要求全校前一百名的學生參加比賽,隻要語文在100分以上的,都不能拒絕。”許其琛解釋道,“嗯……我們班被強行抓壯丁的隻有你一個。”說完,他再一次將手裡的準考證遞到他眼前。
夏知許皺著眉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這雙又是灰又是汗的手,嘆了口氣。
然後,他稍稍低下頭,側了側頭,像極了偶像劇裡接吻時的動作,張開嘴,用牙齒咬住了許其琛手裡的準考證,將它輕輕叼走。
許其琛怔了半秒。
從他的嘴唇接觸到準考證邊緣開始,到他攜帶著這張小小紙片離開自己的指尖。
半秒的短暫,慢放的鏡頭,加速的心跳。
沒辦法說話的夏知許朝著窗外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又對著他攤開了自己的手。
示意要去洗個手。
許其琛哦了一聲,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
整整一個晚自習,他都有些暈暈乎乎,好像得了某種未知的病症。
放學後,兩個人依舊按照慣例坐車回家,夏知許先是抱怨了不想參加作文比賽,後來又跟他訴說著籃球隊練習時候的趣事,許其琛聽進去了一半,另一半不知道跟著思緒飄到了天上的哪朵雲裡。
直到夏知許撞了撞他的肩膀,“你說,我是不是該買個運動發帶,訓練的時候我的汗直往眼睛裡流,全糊在眼睫毛上,難受。”
那是因為你眼睫毛太長太密。許其琛在心裡暗暗吐槽。
不過,在他聽到夏知許說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裡第一時間冒出了夏知許用嘴銜住準考證的那一幕。
湿透的發尖蓄著微小的水珠,濃密的睫毛被汗迷住了,讓他一向黑白分明的瞳孔蒙上了水汽,下巴上的汗滴順著他脖子的線條緩緩滑落,隱沒在深藍色棉質領口。
“又發什麼呆?”夏知許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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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其琛搖搖頭,“沒什麼。”
夏知許以為他隻是單純對運動類的話題不感興趣,也沒有再多說。
第二天中午放學,許其琛和夏知許在轉角分開之後,他獨自一人走進一家運動商店,默默地在裡面轉了幾圈,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區域,上面放了好幾款發帶,大部分都是黑白灰,印著不同的logo。
許其琛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選了一個白色的,上面是運動品牌的圖標。
總覺得他戴白色發帶應該好看。
拿著發帶走到櫃臺。
“158元。”
許其琛從書包裡拿出了兩百塊錢,這是他攢下的買書的錢,對於一個高中生而言,這也可以算得上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至少可以買四本書。
“收你兩百整,還需要其他的嗎?”
“不用了。”
“好的,這是零錢,謝謝惠顧。”
總算可以還他的人情了,走出店門口的許其琛這樣對自己說。
中午上學的時候想給他,結果車上人太多,站都站不穩,他害怕又發生上一次那種事,隻能緊緊地抓著車廂裡的柱子,沒有拿出自己買的發帶,一路上,他的心就像是這具搖搖晃晃站不穩的身體,沒有消停一秒。
沒辦法,他隻好等到去學校再給他。毫無心理負擔的夏知許還是老樣子,笑著跟他講述今天中午家裡發生的有趣的事,尤其是他家裡的那隻大金毛,許其琛表面配合地聽著,兩個人並肩走進教室。
回到自己的座位,同桌正好還沒有來,他猶豫地取下自己的書包,拉開了書包拉鏈,將手伸了進去。
正在這時,陳放一個滑步從走廊頭溜到了夏知許的座位跟前,還沒開口,就被夏知許先截了話頭,他從包的側面抽出一個發帶,在陳放跟前晃了一下,“怎麼樣,好不好看?”
陳放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發帶,“可以啊,酷酷酷,借哥們兒我帶兩天。”說著就要往頭上套,夏知許伸手奪了回來,“一邊兒去,我都還沒戴過。”
許其琛的眼睛垂了下來,不動聲色地將手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來。
起身就要離開座位。
“你去哪兒?”夏知許拿著手裡的灰色發帶,眼睛看向許其琛。
許其琛淡淡道:“洗個手。”說完走出教室。
夏知許總覺得許其琛情緒有些不對,可又不知道怎麼了,神經大條的陳放根本沒發現,手撐著夏知許同桌的課桌,興致勃勃地問道,“哎,看了昨晚的比賽沒?湖人和馬刺的那個。”
夏知許將書包取下來放到椅子上,“沒,我昨天跟我媽翻我哥的衣櫃來著。”
“翻你哥的衣櫃?幹嘛?你哥把你未來嫂子藏衣櫃裡了啊?你哥現在不應該在T大嗎?”
“藏你大爺。”夏知許白了他一眼,“我跟我媽說想買條發帶,打球的時候汗老往眼睛裡流,我媽說我哥有,然後我們倆就翻衣櫃翻了一晚上,終於在一個犄角旮旯裡找到了,還挺好看的,我就勉為其難戴著吧。”
“你哥籃球不也打得好,說不定還能給你傳點兒運氣。”
“你少來。”
之後的整整一下午,許其琛都沒有跟夏知許說過話。
夏知許一開始和以往一樣逗他,可他總是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就連晚自習回家的時候,夏知許試著管他借作文書,許其琛都隻是淡淡地回了句沒有,他的情緒就有點忍不住了,覺得有些委屈。
心裡悶悶的。
究竟做錯了什麼?夏知許想不通。
第80章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八)
一連好幾天, 許其琛都躲著夏知許。雖然他一貫都不怎麼熱情, 可是總還是會有點反應的。可現在, 隻要他一靠近, 許其琛就自動離開一段距離。
就像是兩塊同性磁鐵。
又是一天早上, 夏知許剛從小區出來,抬頭看了看對面,正巧看到了站在公交站臺拿著一盒牛奶喝著的許其琛, 對方也在同一時間看見了自己。夏知許開心地朝他揮手,剛喊了一個許字, 對方就匆匆地上了一輛公交,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想要揣測一個人的心思, 簡直比奧數卷子上的最後一道大題還要難。
從辦公室回來的幾個同學把上個月月考的數學卷子捎了回來。
發卷子的同學從許其琛的座位經過, 將卷子遞到他的手上,許其琛看了一眼, 112分,最後一道大題後兩問沒拿到多少分。
“夏知許,你150啊, 牛逼牛逼。”同學將卷子放在夏知許的桌子上,還沒等夏知許說話, 同桌就先把卷子拽了過去,“讓我瞻仰瞻仰學霸的試卷。”
夏知許一把將卷子奪過來, 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心情不佳四個字。
他的眼睛盯著前座的背影, 看著他的手捏著自己的卷子, 認真看著被紅筆畫了叉的錯題。
想講給他聽。
隻要他開口問。
不, 不用開口。
隻要他轉過來。
不知道在跟誰僵持,夏知許就這麼愣愣地坐著,最後隻等到許其琛用筆戳了戳身邊同學的胳膊,輕聲問道:“你這一題做對了嗎?”
偷偷看著漫畫的同桌抬起頭,看了一眼許其琛指著的地方,“嗯,你做錯了?這一題老師講過類似的。”
夏知許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一塊被人使勁擰了一下的湿毛巾。後座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哎,籃球賽復賽什麼時候開始?”
他對著許其琛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然後轉過去跟自己的後座討論著籃球賽的事。
聽見同桌說這道題上課講過,許其琛有些不好意思,這兩天他經常走神,聽著聽著思緒就跑偏了,“我上課開小差了,沒聽到這一塊,你給我講講吧,可以嗎?”
許其琛的音色很柔和,難得的請求語氣更是讓同桌無法拒絕,“可以是可以啦,就是……”同桌也有點不好意思,“我怕我講得不好,那什麼,夏知許是滿分诶,要不讓他給你講?”
許其琛沒有回頭看,他的耳朵裡全是夏知許和後面的男生聊球賽的聲音。他搖了搖頭,低聲道,“還是你給我講吧。”
同桌點頭,“那我講的不好你可別嫌棄啊”,拿起中性筆接過卷子,許其琛的腦袋湊過去,仔細地聽著。
最後一點點期待也破滅了的夏知許終於轉回僵硬的脊背,結束了根本心不在焉的球賽話題。自己的數學試卷死氣沉沉地躺在桌上,一個鮮紅的150在視線裡不安地跳動著,就像是一個警報。
越看越心煩,夏知許一把將試卷揉成團,扔進抽屜裡。同桌嚇了一跳,死活想不明白夏知許這是抽什麼風,考了150還不滿意?
夏知許趴在了桌子上,把頭埋在手臂裡,滿腦子都是剛才許其琛的聲音。
[你給我講講吧,可以嗎?]
這麼普通的話,為什麼在他聽來總感覺有種撒嬌的語氣?
為什麼不能用那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話呢?
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這種感覺就好像做了一道步驟特別復雜的題,他一步一步試著往下解著,好不容易算到了最後,卻發現答案完全不正確,可回頭一步步倒推,卻怎麼也檢查不出到底是哪一步出現了問題。
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走廊上路過的數學老師叫住了原本要準備跟著許其琛一起回家的夏知許,向他交代著晚自習做數學模擬卷的事,夏知許站在老師的身邊,眼睜睜看著許其琛再一次從自己的眼前離開。
數學老師的語言組織能力差到驚人,一句話顛三倒四說了四五遍還沒說清楚,夏知許心不在焉地點頭應和,心裡默默數著時間。
兩分鍾了,許其琛應該已經下樓了。
五分鍾了,他說不定都已經出校門了。
十分鍾了,他肯定已經上車了。
越數越絕望。
“行了,你晚上如果提前做完了拿到辦公室來我給你批一下。”
夏知許匆匆嗯了一聲,告別了數學老師,腳步沉重地下了樓。
“哎,知許?”
聽見陳放的聲音,夏知許回過頭,看見他推著自行車走過來,“你怎麼還沒走?”
陳放嘆了口氣,“我自行車鏈子掉了,剛剛蹲著弄了半天。”他走到夏知許的身邊,“怎麼了你,跟剛被哪吒抽了筋似的,蔫了吧唧的。”
“你哪兒來的那麼多破比喻啊。”夏知許悶著聲兒懟道。
“我媽教的。”陳放嘿嘿笑了兩聲,越看夏知許的狀態越不對勁,試探性地問道,“欸?這兩天怎麼沒見你跟許其琛一起走啊?你們不是住得近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夏知許陰沉著一張臉,不回答。
“是不是你哪兒得罪人家了?”
“我沒有。”夏知許這次倒是反駁得快,“我壓根不知道發生什麼了,他就突然不理我了。”
陳放認識夏知許九年,頭一回見他因為一個人這麼喪眉耷眼的,樂極了,“肯定是人忽然發現你根本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麼光鮮,識破了你迷人外表下的真實面目,一時間難以接受,所以就悄沒聲兒地自動遠離了。”
他都做好了被夏知許爆錘一頓的準備,誰知道等了半天,夏知許也沒有發火,反而低垂著腦袋。
“喂……你怎麼……”
“你真的這麼覺得嗎?”夏知許無力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