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越看了一會兒,開始處理越和的郵件。公司初創階段,事務依舊繁多,梅西許多事都會來請示一下,郵件隻要已讀就證明關越看過了,一封封被關越在觸控板上掃走。
天和打開他的透明板,拿了電子筆,開始構思張秋那甲骨文軟件的引導公式,做完以後就要分配下個月的項目任務了。
關越回郵件回得很煩躁,梅西習慣了聞天嶽的管理風格,什麼事都要寫封郵件發過來,還沒犯錯就想著趕緊撇清關系。回著回著,關越不時一瞥天和,就像給自己充電一般,看一眼天和,心情值能升高些許,回郵件,又掉下去一點,就這麼不停來回波動。
天和終於開口道:“就沒什麼要朝我交代的?”
關越手上不停,答道:“比如說?”
天和:“比如說和什麼人合謀之類的。”
關越:“我以為‘合謀’這個詞隻會用在兩個客體之間,自己和自己商量事情,應該叫‘思考’。”
關越總覺得天和脾氣就這麼消了,有一點反常,十分警惕,恐怕天和正在暗中謀劃什麼來整他。
方姨擺好下午茶,關越回完了所有郵件,與天和開始喝茶。
“二哥的行蹤,是普羅提示你的,對吧?”天和說,順手掰開一點餅幹遞給貓。
“不完全是。”關越把貓放在桌上,朝茶碟裡添了淺淺的奶,把餅幹泡上,“普羅朝著錯誤的方向調查了很久,我隻是調用了皇後鎮的幾個交通攝像頭進行分析。”
天和心想普羅居然能遠隔萬裡監視到大洋彼岸的攝像頭?這實在太可怕了。
關越:“聞天嶽已經沒錢了,到處在找人借錢,如果借不到錢,他也許也會主動回來。”
天和:“二哥居然還有回家的念頭。”
關越:“無論他對你做過什麼,隻要回來,你都會原諒他,天嶽相當清楚這一點。然而換了我的話,就不一定了。”
天和笑著說:“你可以試試。”
Advertisement
“還是算了,”關越禮貌地說,“風險太大。”
關越打開iPad,戴上Google眼鏡,天和看了眼關越的資料,上面是Andy與他的父親、家庭,以及幾名洛馬森的基金操盤手的過往業績分析。
天和:“你還是沒有回答我合謀的問題。”
關越:“這不是合謀,我自始至終沒有採納過普羅的任何建議,以他的計劃,將在確定Andy朝加拿大施壓、強行解除租約後,將自己徹底銷毀。”
天和:“於是為了保住服務器,你想聯合Johnny,叫上相好的機構,帶著上千億去和Andy在港股市場上一決雌雄嗎?”
關越:“這個成語沒用好,不存在一決雌雄的說法,我本來就是雄,我以為你已經再三確認過。”
天和:“如果這是Johnny他們聯手布置的陷阱呢?”
關越:“當然是把他和Andy一起推下去。”
兩人沉默了。
“佟凱告訴你的?”關越認真地看著iPad上的資料。
天和默不作聲,注視關越。
“Andy的爸爸是做什麼的,你相當清楚。”
“唔。”關越認真嚴肅地答道。
“你有沒有想過失敗以後怎麼辦?”天和說。
關越:“那我們就要一起破產、一起去討飯了,你願意陪我討飯嗎?”
“當然可以。”天和說,“如果討回來的飯讓我先吃的話。”
關越:“那是當然的,討飯也不能讓你餓著。”
天和:“這就是你的風控意識?啊,忘了,公司現在還沒有風控部門。”
關越收起iPad,想了想,答道:“說得對,風控還是要有的,你覺得找小劉兼任一下怎麼樣?”
天和:“我現在想找你吵架,關越。”
關越:“我隻是不想用這些事來煩你。”
天和:“你總是把我當小孩!你為什麼總是要把所有的責任都自己攬走?”
關越:“因為這是我捅出來的事,我必須想辦法去解決,如果不是因為我,Andy就不會盯上Epeus,是我拖累了你們,這是我的責任。”
“所以這就是你回避與我討論這件事的原因嗎?”天和道,“我猜你接下來要說的是——”
“寶寶,我愛你。”鸚鵡突然說。
關越一怔,抬頭望向客廳裡掛著的鸚鵡架。
天和:“……”
關越起身,走向客廳,看著鸚鵡。
鸚鵡:“寶寶,我愛你,願你永遠天真浪漫。”
關越:“你終於學會了。”
天和:“我想它肚子餓了。”
關越於是倒出少許堅果,給鸚鵡填充了食槽,鸚鵡馬上低頭吃了起來。
天和的氣一下全消了,關越看著鸚鵡,以手指輕輕摸了摸它的頭,鸚鵡感激地拍拍翅膀,贊美道:“關越死了!”繼而扇了關越一耳光。
天和:“哈哈哈哈哈哈!”
關越:“……”
“哈哈哈哈哈哈——”天和笑得趴在了桌上。
關越惱火地看著鸚鵡。
“一定是你二哥教的。”關越說。
天和:“我教的,我教的。”
關越:“……”
關越轉身看著天和,天和笑得趴在桌上,連連擺手,說:“我不知道它為什麼突然就學會了。”
關越轉頭,望向天和,眼神突然變得溫柔起來。
天和也有點尷尬,滿臉通紅,忍著笑,偷看了關越一眼,喝了點咖啡,忽想起普羅很久以前說過的話,確實不錯,關越聽到鸚鵡罵他,憤怒之餘,好像還挺高興,因為這意味著分手後,天和一直沒有放下。
“這麼說吧,”關越回身道,“我決定在不久後與Andy開戰,必須將他徹底打垮,以後才沒人敢再來動咱們。”
天和:“這是一個不理智的行為,別忘了,關越,我不是不懂金融,無論是在股市、外匯還是期貨市場上,要戰勝Andy,難度都相當地大。你想讓洛馬森基金爆倉,讓他破產,對不對?”
Andy掌握著國際形勢的第一手內幕消息,無論是從基金的投資方向還是從資金量上來說,都擁有著相當大的優勢。打金融仗簡直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哪怕關越成功地挫敗了他,自己損失也絕不會小。
更何況這群做投資的家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盤,天和現在甚至懷疑聞天嶽說的是不是確有其事,也許Johnny與其他人真的設了一個局,正準備趁著關越離開青松後,聯合吃掉他。
關越:“我承認這很不理智,但這場仗現在不打,遲早有一天要打,否則總會有人衝著咱們來,金融市場上,大家都是遵守規則的強盜。想不被算計,你必須朝敵人展示自己的實力。”
天和:“你還沒有說服我。”
關越:“我知道。起初我以為聞天嶽可以提供某些協助,不過目前看來,除了提供幾句忠告之外,他似乎沒有與我聯手的興趣。”
天和:“!!!”
有生之年,天和居然能從關越口中,聽到與聞天嶽“聯手”,頓時有點不敢相信。
天和:“我以為你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關越:“他明顯希望等我失敗,再出面收拾殘局。沒關系,既然他不打算幫忙,也就證明,他有為你兜底的能力。大不了我把錢賠光,一無所有地離開這個家的家門。”
天和想起二哥在新西蘭朝他說過的話,忽然感覺到事情仿佛遠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這麼簡單——這是關越在獨自面對一個險象環生的環境的奮戰!而自己的二哥,依舊一如既往地不看好他。
天嶽眼下雖然什麼也沒有,甚至被天和趕回了舊家,但他的本領仍然在。現在天和覺得,二哥與關越,自己這一生裡最親近的兩人,就是在不停地拉鋸,都等著天和過來求他們。
“沒有這個必要。”關越看出天和的猶豫,在餐桌前坐下,說,“你左右不了他的決定,因為你在他心裡是親人,而我是外人。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會影響你們的關系。驅使他這麼做的,隻有利益,Epeus的利益、聞家的利益、長遠的利益。”
天和沉默片刻,而後說:“哪怕你最後失敗了,也不會是一無所有。”
關越抬眼,觀察天和。
“離開的時候,你可以收拾收拾,帶上我。”天和說,“這樣說滿意了麼?”
關越:“行,就這麼約好了。”
天和:“可我對你,對我二哥的態度很不滿意。”
關越:“所以呢?你想我怎麼做?他拒絕了與我合作,幸災樂禍地等著看我怎麼死,難不成我還要把他供起來,朝二舅子早叩頭晚請安?”
天和:“算了,不說這個了。”同時心想,如果飛機沒有延誤的話,待會兒你們的克星就要到了。
天和忽然又覺得很喪氣,說:“為什麼這大過年的,我們會在這裡討論未來破產的假想?明明一切都很正常。”
關越:“這就是做金融的生活,每一天都在考慮,既考慮當下,也預測未來,必須步步為營,否則你不知道哪一天就會出去討飯。”
天和徹底無奈了。
關越耐心地說:“所以,你看,我不想拿這些來煩你,有我一個人去考慮就足夠了。”
天和:“那你就活得不累麼?”
關越:“一個人累,總比兩個人累要好。”
“我隻是覺得……”天和喃喃道。
天和原本對關越與聞天嶽的矛盾很狂躁,聽到這句話時,又有點心疼關越。
在天和自己的理想裡,小富即安業已足夠,但他知道關越不會停下,一半是不願停,另一半則是不能停。追逐人生與事業的路上,每個人總會一刻不停地被推著往前走,到了最後,也許身不由己,也許很疲憊,為了實現理想,這些卻都是必須。
關越:“洗耳恭聽。”
天和本想說“我隻是覺得你沒必要這樣”,卻忽然就理解了關越,於是打消了說這句話的念頭。
“我隻是覺得有時候,你偶爾應該服一下軟,尋求一下他人的幫助。”天和說,“就像對我二哥的態度。”
“你還是不明白,現在我與聞天嶽已經是敵人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歸我了。”關越認真地說,“你覺得他會認為,這是他的錯嗎?當然不會,他隻會怪我。”
天和欲言又止,關越仿佛知道他想說什麼,卻道:“房子、產業、錢,這些我都沒有興趣,他想和我爭奪的,是……算了,聽了你又要不高興。”
“爭奪的是對我的控制權。”天和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