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漫不經心道:“合同拿出來吧,我會帶回去認真考慮。”
關越站在落地窗前,兩手插在西褲兜裡,轉頭看了眼天和,眼裡露出危險的眼神。
天和知道不能再逗他了,分開一年後,關越有沒有和人上過床天和不知道,天和自己從沒有過性生活,方才那句“別的地方”純屬自己失言,開了不該開的玩笑。現在看來,關越多半也沒和人上過床,今晚萬一做了不該做的事,這家伙還要成為自己的投資人,以後說不定更難相處。
他並不打算在關越家洗澡,隻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關越取出一疊合同,放在茶幾上,天和就知道他一定把合同都準備好了,於是拿在手裡,一張張地看。這份並非投資合同,而是關於破產的延期擔保的“意向”。繁瑣的合同條款讓天和有點頭疼,便一張張地翻看。
關越也很耐心,坐在一旁等候。
“我以為你不會這麼仔細的親自看合同。”關越說。
天和:“經過二哥那一次,我決定從今以後都會認真過一次。”
關越答道:“那麼我建議你與你們家的老律師討論清楚,隻有他最盡責。”
“當然。”天和說,“但在那之前,我得先看一眼,有沒有交給他的價值。”
關越說:“慢慢看吧,你的時間還有很多。”
關越起身離開,天和拿出手機,拍了張合同,說:“普羅,用你的法律數據庫幫我做個簡單分析。”
普羅:“我需要一點時間進行檢索與比對,全部完成需要大約二十分鍾。”
天和聽見浴室裡傳來水聲,便躺在沙發上,拿著合同,一張一張地拍,拍完隨手放在茶幾上。
普羅:“他剛剛一時衝動,想詢問你是否願意與他共度良宵。”
“麻煩你專心看合同。”天和說,“我今天已經很累了,沒力氣吐槽你的用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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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我開著好幾個進程,對烤箱的控制還沒有關,你還想吃點什麼嗎?”
天和沒搭理普羅,吃飽了就想睡覺,說:“我真的很累,你快點,普羅……”
二十分鍾後,水聲停,關越擦著頭發出來,摘下電吹風,正要打開時,忽然想起,朝外看了眼。
天和果然躺在沙發上,合同散落了一地,手機掉在一旁,睡著了。
關越輕輕地摘下天和的耳機,看了眼,把它放在手機上,擱上茶幾,整理了合同,放好。關越進去拿了張毯子,給躺在沙發上的天和蓋上,吹幹頭發,來到客廳裡,在沙發下盤膝而坐,抬頭注視著天和的睡容。
看了一會兒,關越坐在地上,背靠沙發,從沙發裡拿出一個遙控器,打開客廳裡的落地投影,環形的投影影院開始放電影。
電影是《瓦力》,關越把聲音關了,隻看英文字幕。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坐著,坐在沙發前的地上,像條沉默的德國狼犬。
他的耳畔傳來天和熟睡時,那均勻的呼吸聲。
天和醒來時,已經不知道幾點了,他疲憊地睜開眼,想找點水喝,發現自己蓋了毯子,關越則蜷在沙發下,像條狗般地睡著。
熟睡時的關越手長腿長,睡褲褲腿在蜷身時被扯起些許,露出漂亮的腳踝。
天和發現沙發旁的小臺子上有杯水,想來是關越給他倒的,一口氣喝下去,昏昏沉沉的,將毯子放下去些許,那張大羊毛毯便一半蓋著沙發上的天和,另一半蓋著沙發下的關越。
《Wall-E》……都多少年了,還在看這個片子。
天和選擇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側躺著,雖然已經看過許多次,卻依舊被電影吸引了目光。還記得初到倫敦的那天,關越帶他去了大本鍾,坐了倫敦眼超級摩天輪,晚上看的就是這場電影。
那年天和剛十四歲,關越十八歲,關越除了世交之外,另一個身份,是天和的英國監護人。於是劍橋的同學給關越起了個外號,叫他“長腿叔叔”,關越也從來沒反駁。牛津與劍橋相距一百英裡,關越在劍橋郡附近的聖尼奧小鎮買下了一所宅邸,當作他們的新家,方便天和走讀。每天在牛津放學後,千裡迢迢地坐直升機回家陪伴天和。
在天和的世界裡,關越仿佛天經地義地佔有著一席之地,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離開他,這幾乎是無法想象的。於是在關越前往華爾街入職時,才會招致天和如此激烈的反彈。
反彈歸反彈,關越的決定從不被任何人左右,哪怕是天和,最後他還是走了。
我居然能熬過那段時間,天和躺在沙發上,心想。
電影放完了,投影自動黑屏,客廳內十分安靜,隻有關越躺在地板上,熟睡的呼吸聲。天和聽著那再熟悉不過的呼吸聲,從沙發上輕輕地起來。
關越走的時候,天和的人生就像塌了,那段時間他相當無助,但他不得不忍受。然而不到半年時間,他居然不可思議地,慢慢就習慣了。
關越爭取了所有的機會,回倫敦來看他。他們隔著整個大西洋與五個小時的時差,有時關越飛回倫敦再開車回聖尼奧時已經天亮了,他安靜地躺在天和身邊,睡幾個小時,等天和醒了,瘋狂地做愛,直到傍晚,再開車去倫敦,出發回紐約。
天和開始整理合同,疊好,在黑暗裡拿到手機。
那幾年裡,關越總是很疲憊,有一次在曼哈頓趕時間,過馬路時與天和開著視頻,險些躲閃不及被車撞上,天和得知後吼了他一頓,讓他別再這麼折騰,等他去紐約。
一年以後,他們見面的次數漸漸變少,關越越來越忙,天和的課題也越來越繁重,常改用視頻,等待著天和畢業,去紐約一起生活。
現在看來,世上也沒有誰缺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道理,至少關越現在就過得很好。
落地窗外,遠方的天際線處投來一抹曙光,天和戴上耳機,小心翼翼地跨過沙發下的關越,離開了關越的家。
普羅:“我正在努力地攻克他的影音系統,這個密碼不難破解,你想看看他的硬盤裡存了些什麼嗎?”
天和:“他不看黃片的,你不用徒勞了,我現在發現你一點也不了解他。”
普羅:“在你睡著的時候,他有90%的可能會吻你,這是個相當大的概率。”
“我不想再聽霸道總裁的無腦故事了,”天和道,“那些全是寫來騙人的,我還沒和你算賬呢,你為什麼不叫醒我……給我的律師打電話,快。”
清晨六點,天和在加油站附近到處轉,找了快半小時才找回自己的蘭博基尼,憤怒地上車,開車回家。
第17章
“真答應他?!”江子蹇徹底震驚了,“不會吧!天和!”
“還有別的選擇麼?不讓他投,青松就會封殺我。”天和淡定地敲著自己的代碼,一心三用,一邊與江子蹇聊天,一邊聽律師的建議,一邊幹活兒。
律師被叫到家裡,正耐心地給合同作批注,天和家的老律師依舊保留著遠古時代的習慣,在合同的每一頁上插入便籤,並以工整的字體逐條批閱,摒棄了所有的計算機功能。
“您需要到他的公司去上班,接受青松的監督,”律師摘下老花鏡,朝天和說,“並且遵守他們的公司章程,這條是目前來說最苛刻的條款了。”
天和說:“還行吧,反正我也沒有辦公地址,他們會在總經辦樓層給我騰個位置。不在關越眼皮底下上班,他是不會放心的。”
江子蹇說:“讓一名CEO去機構公司裡上班打卡,他這是故意想給你難堪!”
老律師不作評價,他已經為聞家服務接近二十年了,雖然天嶽掌管公司時,把他換成了一個律師團隊,但從律師的角度出發,依舊希望聞家能有翻身的機會。
“這份合同陷阱很多,”老律師收起眼鏡,說,“對方的法務明顯地不太信任你。”
“換了我自己,有哥哥的前科在,也不會太信任的。”天和說,“我覺得我不適合看,每次都會生氣,所以拜託您了。”
老律師又道:“但青松在某些方面,也表現出了一定的誠意,今早對方出面,為您的財產拍賣叫停了,這件事您知道麼?”
“什麼?”天和十分意外,律師便把消息轉發給天和,上面是債權人方僱佣的律師給他發的一個通知,顯然這位老律師在不為聞家服務的情況下,依舊關心著Epeus的動向。破產拍賣流程在九月下旬就全部中止了,恰好是天和被叫去青松,等了一下午的那天。
方姨端來咖啡給律師,律師感激點頭,握了握方姨的手,方姨又說:“小關親自給我打了電話,告訴你這件事,你每天都廢寢忘食的,連吃飯都待在書房裡,時間一長,就給忘了,怪我,怪我。”
天和擺擺手,老律師喝完咖啡,留下一份批注版給天和,一份復印件帶回事務所,說:“如果有機會,你最好能與對方法務再溝通一下細節,力求雙方達成共識。”
天和知道律師這麼說,意思是對方法務現在相當難搞,想順利促成這個合作,還需要溝通,這也是他最不想幹的活兒。
江子蹇說:“你口不對心,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想找他復合?”
“不可能。”天和隨口道,“再在一起,最後也會分開。”
江子蹇撓撓頭,說:“天和,我很矛盾,我不想你和關越復合,但我更想你過得高興。”
天和說:“有些人,比如說你,和你當朋友,是世界上最好不過的事了,但是要和你談戀愛嘛——”
江子蹇提起手腕,擺了個“狗”的造型,舌頭吐了吐,說:“怎麼樣?作為戀人我也很完美吧?”
“讓人隻想打爆你的狗頭……別拉我!”
江子蹇:“快走!出門了!你答應好的!”
天和:“等等!我還有事情得安排。”
國慶七天公假,天和在家裡連續睡了三十六小時後,終於被江子蹇連拖帶拽地弄起來,陪他去演戲。離開家前,天和又收到了青松財務長馬裡奧的消息,通知他今晚前去出席一個銀行家的俱樂部晚宴。
“我還沒有籤合同呢。”天和朝電話裡不悅道,“哪怕籤下這個合同,我也不是貴公司的員工,更不是關總的私人助理。你們的行事風格,就是讓分公司的CEO給關總拎包,跟他出席宴會嗎?”
馬裡奧發來一段語音,說:“關總認為您一定會同意的,合同可以慢點籤,但產品的研發進度刻不容緩,您隻有三個月的時間,還是抓緊一點比較好。今晚有助於您在金融圈裡混個臉熟,聽聽他們的需求,也是不錯的,對不?”
江子蹇在旁喊道:“都放假了還加班?國慶快樂吧你!”
馬裡奧:“謝謝,國慶我很快樂。”
不用催促天和也知道時間緊迫,合同上列明的破產延期擔保時間到一月一號,外加十個工作日的緩衝期,在此期間,服務器機組的租金由青松為他掏腰包。天和必須在一月一日前,完成分析系統的所有核心模塊,並提交第三方評估。
來年第一季度,青松將根據評估結果,決定是否為Epeus進行F輪融資。
青松出手相當闊綽,不僅能為他償還銀行利息,更追加了產品研發資金,包括兩年服務器租賃費用、組建新團隊的所有成本,總數算下來,F輪融資足有四億九千萬人民幣,超過了Epeus創立以來的任何一輪融資。
但同樣的,關越也給出了相當苛刻的對賭條件,核心模塊必須達到評估目標不說,青松投資的另外幾家基金,還將親自試用這個分析系統提出交叉評估。天和一旦失敗,所有的資產都將歸青松所有,並需要在接下來的十年裡,背負數目相當可觀的債務。
也就是說,破產不算,根據這個賣身契,還得進去為關越打十年白工還債。
“把公司做起來很難,”天和朝江子蹇誠懇地說,“搞垮一個公司卻很容易,相信我,他的條文隻是為了朝總部有所交代,最不希望我籤賣身契的人是他才對。關越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在青松做滿十年呢。”
“行吧,就這樣。”江子蹇打量天和著裝,說,“你先進去,點十六號給你按腳,坐下以後開始了,再給我發條消息。”
天和與江子蹇站在足浴城外,說:“你確定他知道你今天要來?”
江子蹇:“當然知道,你看,就他,來,認一下。”
江子蹇給天和看了照片,上面是他與佟凱在圖書館裡的一張自拍。
“江子蹇,我最後再說一次……”天和有時候簡直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
“我知道我很無聊!行啦,就這一次!”江子蹇說,“一次!”
天和:“下次我絕對不會陪你扮門童的。你知道就好。”
江子蹇:“一定!”
助理小妹與領班們站成一排,佟凱換了身服務員穿的浴袍,胸口敞著幾枚扣子,現出漂亮的瘦削胸肌,左右看看。
佟凱:“胸牌給我,這樣可以吧?”
“太不像了。”眾人一致同意,佟凱與其說是服務員,更像來按摩的客人。
“把這個戴上去看看?”一名服務員出了個主意,給佟凱戴上小圓帽,這下有點像了。
佟凱十分緊張,說:“我去休息室裡等他,你們可千萬別露餡。”
“點您了!”領班快步過來,說,“佟總!點您了!”
佟凱:“這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