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泉渾身發涼,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白年錦卻不覺的異樣,他在桌子後面坐下,溫柔的撫弄著那些信紙,嘴裡還委屈的嘟囔著。說老師這麼久才肯給他寫信,肯定是還在生他的氣,等到他把事情弄完了,就去把老師接回來,好好哄哄。一邊說著,白年錦一邊將那些信件一點點疊好,放進了抽屜裡。
李深泉看著這一幕,嘴唇發幹,他發現,原來白年錦的傷口並沒有愈合,隻是他隱藏的太好,讓大家都覺得他毫無異樣。事實上那猙獰的傷口已經腐爛入骨,眼見就要奪了白年錦的性命。
“年錦。”李深泉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勸,是該讓白年錦活在幸福的幻想中,慢慢的死去,還是從夢中蘇醒,痛苦的活下來。
“怎麼了。”白年錦抬眸,慢慢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李深泉到底是什麼都沒有說,他深吸一口氣,艱澀道,“沒事。”
白年錦說:“嗯。”
本來是要叫白年錦去喝酒的,李深泉也沒了興致,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走了。他走的時候一直在想,白年錦還有救麼,如果有救,該怎麼救呢。可是想了一路,想一天,都找不到答案。汲取白年錦性命的,是李寒生的死亡。世界上有辦法讓死人復生麼?答案是沒有。所以白年錦,患的是絕症。
李深泉心中難過,回去醉了一場,他女朋友問他怎麼了。他說:“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辦?”
他女朋友卷著他的頭發,笑眯眯道:“我那麼愛你,當然是陪你一起走了。”
李深泉閉上眼睛,心中尋到了答案。
白年錦太愛李寒生,或許在李寒生離開的時候,他就想要跟著離開,但他不能,他還要為李寒生復仇。所以自我欺騙創造出了一個李寒生,騙自己他還在,騙自己活下去。隻是不知道,這樣的騙局可以堅持多久。
李深泉看到了真相,卻深感無力。
白年錦就像一個陷入了沼澤的人,他想要伸手將他拉出來,白年錦卻不願意回應他,不但如此,大概沼澤的深處,還有一雙屬於李寒生的手,在把白年錦往下緩緩的拽。
自從那天之後,李深泉每次看到白年錦的消息,都覺得膽戰心驚。
白年錦卻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過平靜且滋潤。他在白家徹底站穩了腳,加上手段狠戾,任誰都要畏他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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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泉之後和白年錦見面時,委婉的提過一些李寒生的事情。但白年錦都神色冷淡,像是聽不出李深泉的暗示。如果李深泉說的稍微太明顯,白年錦還會直接生氣,說李深泉你什麼意思,是不是在咒老師死?
李深泉無奈,隻能不提。
當年和那場火災有關的人,越來越少。李深泉正擔心著,這日就突然接到了白年錦的電話。
白年錦在電話裡的語氣很興奮,他說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李深泉卻感覺有些不對,問他什麼意思。
白年錦不答,隻是喃喃的說他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李深泉心中發寒,趕緊詢問白年錦在哪裡,出了什麼事,千萬不要衝動。
“李深泉。”白年錦說,“我真的好難熬。”
白年錦說完這句話,就掛了電話,李深泉渾身都冒著冷汗,拿了車鑰匙就朝著白年錦的住所衝了過去。
一路上闖了不少紅燈,李深泉一直在心中祈禱,祈禱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當他到達白年錦所在的別墅時,那裡已經是一片火海,和當年李寒生被燒死時的場景一模一樣。隻是這一次,卻沒有了崩潰著想要衝進去的白年錦。
李深泉呆立在別墅面前,看著這衝天的火光,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火警來的倒是挺快,可是白年錦早就做好了準備,在家裡澆了不少助燃的汽油,火氣迅猛無比,毫無撲滅的可能。
李深泉的臉被火焰烤的通紅,他抖著手抽著煙,絕望的等著眼前的火焰熄滅。
這一等,就等了一晚。相比當年白年錦被所在車裡,看著李寒生被活活燒死的心情,比他現在的難受百倍吧。
最後火焰終於熄滅,李深泉也見到了白年錦的屍體。
讓他最不能接受的是,他居然在白年錦的腳上,發現了一根鎖鏈。和他在白年錦家裡見過的一樣,金色的,細細的,套在一個環上面,而環則套在腳上。奪走了逃生的所有可能。
“瘋子,白年錦你這個瘋子——”李深泉眼淚一直在往下掉,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那隻不過是未到傷心處。
即便是白年錦最好的朋友,李深泉也從未發現,他的朋友其實早就瘋了,在李寒生死去的那一刻,白年錦就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他這幾年到底是如何在那棟李寒生去世的屋子裡熬過來的,李深泉都不敢去想。當一切復仇結束,白年錦終於可以松一口氣,坦然的走上他早已為自己準備好的道路。
最後有人想來將白年錦的屍體收走,卻被李深泉攔住了,他道:“白年錦委託我處理,你們就不用管了。”
然後他李深泉將白年錦帶去殯儀館,火化掉了。
無父無母,無子無女,白年錦隻有李寒生一人,他活著,便隻為了一人。
白年錦身處高位,卻葬禮簡陋,甚至一個捧靈的親人都沒有。從火化到下葬,全是李深泉一人操辦。
李深泉將白年錦的墓,擺在了李寒生的旁邊。
他上香的時候,口中念叨,說你在下面好好過,要是你的老師等著你你就乖乖的跟他一起去投胎,要是沒有等,也不要傷心,趕緊過了奈何橋,隻差兩年還追的上。
他又和李寒生說,這人蠢,求李寒生別怪他了,他隻是不知道怎麼去喜歡人,也沒人好好教過他。
上了香,又放了其他的貢品,李深泉在墓前抽了根煙,然後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女朋友好奇的問白年錦和李寒生的故事。
李深泉淡淡道:“不是什麼好故事,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女朋友面目疑惑。
李深泉摟著他女朋友的肩,慢慢的把他所知道的白年錦說給他女朋友聽。他女朋友聽到白年錦死去的那段,也是落下淚來,她道:“之前你問我這個問題,就是因為這個?”
李深泉說:“對啊。”
“你也不要太難過。”他女朋親了親他的唇,神色憂愁且溫柔,她說,“對於有的人來說,活下去才是折磨。”
的確,對於白年錦而言,死亡是解脫,是應該慶祝的事。
李深泉也想開了些事,他說:“謝謝有你陪著我。”
女人笑的溫柔,她說:“嗯,我也謝謝你。”
兩人見見遠去,身後的景色飛快後退。
松柏蒼翠的墓園中,一尊墓碑上的兩張照片上的面龐,都是那樣的年輕且溫柔。就好像他們的時光停留在了十年前的雪夜。
他背著他,好像背著全世界。
第36章 現實裡平凡的一天
白羅羅在火焰裡面無表情的嗑瓜子。
按理說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燒死,應該是件十分可怖的事,但事實上大部分在火災之中喪生的人都死於有毒的濃煙而不是高溫。
然而在系統屏蔽了白羅羅的痛覺之後,他連咳嗽都不用咳, 於是全程面癱臉等著死亡降臨。
“完了, 我要登出了。”白羅羅也有點無奈,他道, “不知道白年錦看到我會燒死,會有多難過。”白年錦在白羅羅眼裡始終是個孩子, 雖然做出的事情有些過分,但白羅羅還是舍不得責怪他。況且,他現在就要離開了。
呼吸逐漸變得困難, 白羅羅躺在沙發上, 看著因為火焰變得扭曲的空氣,心中微微嘆息。
白羅羅對系統說說:“不知道下個世界還能不能遇到你。”
系統說:“不能的親,我們每個世界系統都不一樣的的親。”
白羅羅:“……”你騙鬼呢。
反正直到登出, 系統都沒有承認他是上個世界的那個系統。白羅羅轉念一想,突然驚悚道,“臥槽第一個那個不愛理人的系統不會也是你吧。”
系統說:“咔擦咔擦咔擦。”
白羅羅:“你就是為了報復我說你不愛說話你上個世界話才那麼多的?”
系統說:“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親。”
白羅羅:“能好好說話麼。”
系統說:“沒有,你不要胡亂猜測,我們系統審核程序很嚴格的,絕對不會出現每個世界同一個系統,系統還企圖報復工作人員說系統壞話的情況。”
白羅羅聞言臉黑了一半。他還欲再和系統爭辯幾句,眼前就突然黑了下來,想來是因為肺部吸入了濃煙,身體直接登出了。
白羅羅的面前黑了片刻,出現了一張巨大的結算面板。
出乎他的意料,那結算面板上標著一個醒目的A——居然是少見的A級評算。
系統說:“你家白年錦挺爭氣啊。”
白羅羅苦笑一下。
系統說:“再見啦,朋友。”
白羅羅輕輕道了聲再見。然後系統消失,他的眼前也亮了起來。有人拍著他的手背,不斷的搖晃著手指問他這是幾。白羅羅緩了一會兒,才道:“五。”
“很好,沒傻。”那個同事道,“你臉色怎麼那麼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白羅羅說還好。他這次不像上次登出時恢復的那麼快,而是在營養液裡躺了好久,才慢慢爬起來。其他同事也看出了他的異樣,並沒催促,而是十分善解人意的讓白羅羅一個人在屋子裡獨處了許久。
躺了大概半個多小時,白羅羅才從休眠倉裡爬起來,洗澡穿衣服,然後去吃口味不太好,但十分必要的營養餐。
他同事李淺又來找了他,看見他臉色不太好看,擔憂的問他沒事兒吧。
白羅羅說沒事。
李淺道:“你已經做了三次任務了,這次又是A級任務,我建議你休息兩天就去做個情感析出。”
白羅羅說:“啊……那個有用麼?”
李淺說:“當然有用的。”他比白羅羅先到社和局,也算是白羅羅的前輩了,所以對社和局裡的一些事情更加了解。
李淺說:“做任務的時間多了,容易造成情感混亂,情感析出是淡化任務世界的情感的,做了之後對任務世界的感情會沒有那麼強烈。”
“是麼。”白羅羅若有所思的喝了口湯,他道,“那我找個時間去做一次。”
李淺道:“嗯,那你好好休息,有空找我喝酒。”
白羅羅點點頭。
李淺走之後,白羅羅又睡了一覺。隻是這一覺不太安穩,他的夢境裡全是關於白年錦的事。也不知道那個世界的白年錦,在他走後會如何,到底能不能從悲傷之中熬過來。夢境太多,導致睡眠質量也不好。睡了一覺起來的白羅羅黑眼圈反而更濃,他爬起來之後,突然想到了什麼,翻箱倒櫃的找到了一本書。
那本書的封面上寫著《員工入職手冊》六大字,是每個社和局員工入職之前必背的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