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年錦連個眼神都沒給李深泉,他死死的抱著屍體,根本是已經聽不見周圍的人說話了。
竟是這般情根深種,李深泉苦笑,他還以為白年錦不過玩玩,沒想到這一場火,居然對白年錦的打擊如此巨大。想來制造這一切的人,也很願意見到白年錦徹底崩潰的模樣吧。
李深泉深吸一口氣,知道不能讓白年錦繼續這樣下去,他加重了自己手的力道,慢慢道:“白年錦,你要想清楚,要是你倒下了,誰為你的老師報仇呢?”
白年錦渾身僵住了。
李深泉知道他說的話會有些過分,但是如果不刺激一下白年錦,這人就算徹底完了,他說:“你想想,這些人害死你老師是為了什麼,不就是想打垮你麼,你難不成就打算讓你老師枉死,還如了他們願?”
白年錦沉默著。
李深泉見他沒有反應,心中流露出絲絲的失望,他正欲再說些什麼,便聽到一聲“對”——白年錦終於說話了。
白年錦說:“我不能死,我要為老師報仇。”
李深泉松了口氣,他想著,隻要把最難過的時候熬過去,那白年錦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畢竟時間能衝淡一切,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可以治愈傷口的風景。
白年錦站起來,帶著屍體上了車,李深泉本來想跟著去的,卻被白年錦拒絕了。
白年錦說:“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我。”
李深泉目露不忍之色,心想白年錦你這樣都叫沒事兒,那什麼是有事兒啊。可白年錦的表情非常固執,沒有再給李深泉說話的機會,毫不猶豫的開著車離開了這裡。
李深泉看著絕塵而去的白年錦,心裡嘴上都在嘆氣,不知道白年錦會怎麼樣。
別墅起火的原因很快就查明,說是廚房煤氣泄漏導致的爆炸,警方居然幹脆的將這件事定性成了自殺。這結果實在是太敷衍,連李深泉都看不過去。反倒是白年錦從頭到尾神色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果,除了臉色白了幾分,任誰都想象不出當天的他是何種悲痛欲絕。
李寒生的葬禮,舉行在另外一個城市。
李深泉沒去看,所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唯一知道的是白年錦回來的時候又瘦了幾分,整個人看起來像個骷髏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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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泉看了不忍,說你別把身體搞垮了。
白年錦把面前的酒喝了,看了李深泉一眼,笑道:“我挺好的。”
李深泉嘆氣,道有的事情都是意外,你報仇之後,心中也不要太自責。
白年錦沉默了一會兒,摸了摸酒杯,慢慢道:“如果他腳上沒有鏈子,就不會死。”
李深泉語塞。
白年錦繼續道:“那些人也是衝我來的,如果沒有遇到我,他更不會出事。”
李深泉還欲再勸,可開了口,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這件事上,白年錦的確要負責任的。
白年錦說:“他是倒了八輩子的霉,遇到了我。”他說完,居然笑出了聲,“太倒霉了。”
李深泉看著白年錦這笑容,寧願他不笑,這笑容實在是太難看了。
“好了。”白年錦說,“謝謝你,李深泉。”
李深泉看著白年錦,目露擔憂,但他作為一個外人,也不好再說什麼,看著白年錦喝完酒後,便起身告別。
之後,李深泉和白年錦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坐在一起喝酒。不過,白年錦的消息,李深泉卻一直沒有斷過。
那場火災私下裡也出了結果,出手的人居然是白年錦的一個弟弟,那人也是私生子,隻是運氣沒有白年錦好。白文安從頭到尾都沒有將他認回白家。當然,除了他之外,還有不少白家的人在裡面動了手腳,其中牽連之廣,連李深泉也沒有想到。
李深泉本來就是個喜歡挖八卦的人,李寒生去世的這件事突然燃起了他熊熊的八卦之心。於是找了個時間,李深泉去深查了所有關於白年錦和李寒生的事情。結果查出來的很多事情,都讓他十分的驚訝。
比如當年白年錦被接回家的原因,是他的腎髒和白文安的女兒匹配,白文安原本是打算將白年錦的一個腎換給他女兒的,隻是後來出了點意外,他女兒居然沒有撐過去,在手術之前就突然死了。按理說,作為被匹配對象的白年錦,應該會受到白文安的惡待,可李深泉沒想到,這竟然是白年錦在白家跨出的第一步。
白年錦的性格,和他父親極為相似,到底是有白家的血脈,在白文安的調教下,很快就展露出了驚人的才能。
李深泉和白年錦相遇的時候,是大學第三年,他和白年錦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偶然相遇,意氣相投。
但在看到了這麼多關於白年錦的資料後,李深泉才發現,他其實並不了解白年錦。
看到了白年錦少年時的經歷,李深泉大概明白了白年錦的絕望。在白年錦如寒冬一般的歲月裡,李寒生大概是他生命裡唯一的一點溫暖吧。他疼他,待他如子,最後,卻因白年錦而死。李深泉設身處地的想了想,覺得自己也受不了。
這些故事被歲月鋪上了一層暗淡的黃色,就好像即將褪去的記憶,苦澀又甘甜。
李深泉看的有些入迷,然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現在的白年錦。
此時距離火災,已經有兩年了。
白年錦還活著,似乎還活的不錯,他在白家的位置越來越穩固,名聲也越來越響。
一個英俊多金的青年才俊,成為大眾的目光聚集處似乎也是正常的事。李深泉有時候會思考,白年錦到底有沒有從那場火災裡走出來。
然而還未等李深泉找到答案,白年錦給出了真相。
當年涉及到火災的人,都開始一個個的離奇死亡,並且死法一個比一個殘忍。
李深泉注意到這件事,還是因為社會版的報紙,他看到報紙上說,某少女走夜路被歹徒搶劫,人才盡失之後,竟是被活活肢解。最恐怖的是,路人報警,救護車趕到的之後那少女還活著,隻是四肢都沒有了。
李深泉越看這新聞越覺得不對,最後去查了一下,然後查出了一身冷汗。從這一天開始,他意識到,白年錦的復仇,開始了。
這是一場漫長的復仇。因為火災中涉及的不少人,都身居高位。他們恐怕臨死都不明白,不過是對著白年錦下了個小小的馬威,怎麼會招致如此瘋狂的報復。
察覺了這件事的李深泉,又見了白年錦一次。
“歡迎。”在原來燃燒殆盡的別墅上,白年錦又重建了一棟別墅。
李深泉進去之後才發現,這棟別墅和白年錦之前被燒掉幾乎是一模一樣,從裝修到家具,甚至於園中一草一木,都經過了完美的還原。李深泉的背上生出些涼氣,莫名的感到一陣不舒服。
白年錦見到李深泉進來,笑著迎接。
“年錦,好久不見。”李深泉在白年錦面前坐下,他喝了一口面前的熱茶。
白年錦道:“嗯,好久不見。”
和記憶中的白年錦相比,眼前的人似乎更加漂亮了。他瘦了一些,反而讓臉上的線條鋒利了起來,渾身上下都在散發如冰雪般的氣息,此時漫不經心的坐在李深泉面前的模樣,反而美的好像一幅畫。
“最近過的怎麼樣?”李深泉的態度很謹慎。
白年錦慢慢道:“不錯。”他也低頭喝了一口茶,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笑容,他說,“還不錯。”
白年錦的狀態看起來像是真的不錯,然而李深泉的心中還是存了些疑惑,沒有細細詢問。
兩人聊了些近況,白年錦說話言談與常人無異,如果不是李深泉見過他那般撕心裂肺的模樣,恐怕也想象不出在他身上曾經發生了什麼。難不成,那樣猙獰的傷口,真的已經在時光的作用下緩慢愈合?
李深泉正想著,卻聽到白年錦說請他吃飯。李深泉應了聲好,白年錦便說要上樓換衣服,讓李深泉等他一會兒。
李深泉點了點頭,看著白年錦緩緩上了二樓。然而當他忽的注意到了二樓樓梯上的東西,卻感到一盆冷水劈頭淋下。那是一條鎖鏈,從二樓蔓延下來,繞過客廳,進了廚房。鎖鏈的樣式李深泉有點熟悉,他似乎曾經在火災現場見過。而他思考思考片刻,終於想起了自己在哪裡見過這樣的鎖鏈,沒錯,就是在當年的火災現場,鎖鏈的盡頭,應該套著一個環——
李深泉心裡發顫,他想去廁所裡看看鎖鏈到底套在哪裡,剛站起來,卻見白年錦已經下來了。
“走吧。”白年錦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怎麼了?”
不知怎麼的,李深泉沒敢和白年錦提這件事,跟在白年錦身後慢慢的出了屋子。
因為心裡有事,李深泉的這頓飯吃的頗為鬱悶。白年錦倒是胃口很好,吃飯時眉宇之間,甚至還帶著盈盈笑意。李深泉看著笑意不似作假,於是心中疑惑更濃。
眼見飯局就要結束,李深泉沒忍住,他舔了舔嘴唇,幹澀道:“年錦……你,還記得李寒生麼?”
白年錦聞言夾菜的筷子一頓,道:“當然。”
李深泉一邊說話,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白年錦的表情,他發現提到這個名字時,白年錦的臉上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反而神色淡淡,好像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
李深泉道:“他……”
白年錦笑了,他道:“深泉,我們都被騙了。”
李深泉一愣。
白年錦道:“你是我好朋友,我才告訴你,李寒生,沒有死。”
李深泉一聽,第一個反應是白年錦瘋了,當時那屍體就擺在那裡,所有人都見到了,李寒生怎麼可能沒有死。除非有人偷天換日……將李寒生腳上的鎖鏈……
白年錦猜到了李深泉在想什麼,他笑道:“沒錯,他被人換走了。”
李深泉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他眨著眼睛,盡量消化著白年錦說的話。白年錦說李寒生沒有死,那李寒生人呢,難不成屋子裡的鎖鏈……
白年錦面上露出些無奈,他道:“老師還不肯回來,隻肯給我寫信。”
李深泉道:“那你還沒有見過他?”
白年錦道:“見過。”
李深泉眉頭撇著死緊,這樣的解釋,似乎終於能夠說明為什麼這些年白年錦過的不錯了。他深愛的人還活著,他犯的罪孽還有補償的可能。
“不過雖然如此。”白年錦用手撐著下巴,語氣散漫,“該死的人還是都得死。”
李深泉咽了口酒,道:“既然如此,就祝你早日成功吧。”
“好。”白年錦眉間笑意盈盈,燦如春花,美不勝收。
李深泉心道,笑的這麼好看,大概是因為在人生最為錯誤的事情上,有一次後悔的機會吧。
之後,白年錦的報復繼續了下去。
和火災有關的人,一個個的死掉,依舊手段殘酷,不留餘地。
李深泉心中生出些疑惑,想著既然李寒生沒有死,那為什麼白年錦心中的怨氣會如此大。白年錦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某次見面的時候,開著玩笑說那些人敢動他的人,都該死。而且,要死的特別難看。
那白年錦應該是殺雞儆猴吧,李深泉再也沒有多想什麼。
眼見仇人一個個變少,李深泉想著白年錦的仇也快報完了,於是去找白年錦喝酒。
秘書把李深泉帶到白年錦辦公室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半掩著,李深泉敲了敲門見裡面沒回應,便自己走了進去。
他看到辦公桌前空無一人,隻放著一疊白色的紙,旁邊的廁所燈亮著,白年錦應該在裡面。
如果是平時,李深泉大概會坐在乖乖的等著,但這天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看到周圍沒人,居然悄步走到了書桌之前。
書桌上白色的紙,全是信紙,李深泉注意到,信紙旁邊還擺著一個雪白的信封,他想到了什麼,彎唇一笑。這些應該李寒生寄給白年錦的信吧,不知道信上寫了什麼,是不是全是情話,亦或者是對白年錦的苛責。這麼想著,李深泉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後渾身僵住了。
信紙是白的,沒有一個字,信封也是白的,看不到任何筆跡,李深泉的笑容僵在臉上,他告訴自己,不要多想,萬一這其實是白年錦給李寒生的還沒寫的信呢……
然而他剛這麼自我安慰,身邊就響起了白年錦的腳步聲。
白年錦走到了李深泉的一側,笑著道:“脖子湊那麼長做什麼,偷看老師給我的信,小心長針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