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當差的正好是小松子。他看到林清羽還有些奇怪:“林大夫早上不是已經給聖上請過脈了嗎?”
林清羽道:“我不是來給聖上請脈的。”
“那是……”
兩人說話時,勤政殿的議政已經結束了,最先出來的是丞相,接著是南安侯。南安侯見到林清羽,臉色微變,繞道而行,像是有幾分心虛。顧扶洲到最後才出來,對上林清羽的目光,嘴角彎起,大步朝他走來。
“夫人怎麼來了?”
林清羽道:“路過。將軍若已事了,可要同我一道回府?”
顧扶洲彬彬有禮道:“夫人請。”
送群臣出殿的薛英瞧見此情此景,不由感嘆:“顧大將軍真是好大的福分啊。”
宮裡不便交談,上了馬車,林清羽問:“勤政殿今日如何?”
“一堆廢話。”顧扶洲語氣懶懶,“唯一有用的是蕭玠籌集軍餉一事辦得不錯,皇帝誇贊了他一番,讓他協助蕭琤理政。”
林清羽又將皇後所言告知顧扶洲:“靜淳郡主一案,沒有物證,人證已死,若北境王有心替靜淳隱瞞,此事難下結論。”
顧扶洲漫不經心道:“要證據還不簡單。沈淮識和蕭琤都是人證。”
“沈淮識……”林清羽沉吟道,“但願我們能盡快找到他的下落。”
第79章
顧扶洲的親信府兵沒有讓兩人久等,隻尋了半月,就把好消息帶回了京城。
“我等依照將軍所言,一路南下,最終在南越的一座漁村中找到了沈公子的下落。我等給他看了夫人的信物,告訴他夫人有請,他沒如何猶豫便答應同夫人見面。”府兵從懷中掏出一封密信,“這是沈公子讓我交予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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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漁村是顧扶洲讓親信重點搜尋之地。在原書中,沈淮識就是在這座漁村結識了平生第一個好友。他和淳樸的漁民生活在一起,漸漸放下過去,過了三年平靜的日子,才被天機營找到。
書中的沈淮識為了躲避天機營的追捕,離開漁村又一次亡命天涯。已是天子的蕭琤遲遲等不到他的歸來,竟離開京城親自來尋,靠著強取豪奪把人帶了回去,囚禁在宮中。
據說,蕭琤在面對沈淮識恨之露骨的眼神時,曾言道:你恨朕吧,至少你眼中還有朕。朕寧願你恨朕一輩子,也不能忍受你不在朕身邊。
現世中,顧扶洲先一步找到了沈淮識,而天機營還在北境白費功夫。蕭琤本來對沈淮識在北境一事隻是半信半疑,如今北境傳出了靜淳郡主是男兒身的“流言”,使他更加懷疑沈淮識去過北境。畢竟,京城之中知道靜淳真實身份的人隻有他和沈淮識。
林清羽拆開信,信上隻寫了四個字:驚蟄,故地。
三日後便是驚蟄;故地應該是指長生寺,他和沈淮識數次見面都是在寺中。
顧扶洲道:“辦的不錯,下去領賞。”
府兵退下後,顧扶洲悠悠道:“沈淮識還挺在意你的嘛。你一請,他就不顧危險回京,也不怕被天機營的人逮到。明明你對他向來是疾言厲色,橫眉冷對,為何他對你還是如此有好感。”
林清羽將密信用燭火點燃燒盡:“我替他治過傷,算是救過他,又告訴了他天獄門覆滅的‘真相’。再者,我對他疾言厲色,是為了能讓他早日看清蕭琤的真面目,順帶提醒他少犯賤。沈淮識也算是忠厚老實之人,他對我友善在情理之中。”
顧扶洲玩著燭火,手指在火焰中來回穿梭:“我覺得吧,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你長得美。你換個人去和沈淮識講道理試試看,他不直接拔刀算好的了。大美人的邀約,那自是拼了性命都要來的。”
林清羽不敢苟同:“即便沈淮識好男風,我也應該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啊夫人。”顧扶洲笑道,“你長成這樣,是所有人喜歡的類型。”
三日後,林清羽應約來到長生寺,顧扶洲與他同行。林清羽問:“你認為沈淮識會同意幫我們作證嗎?”
顧扶洲想都沒想:“不會。先不論他是不是對蕭琤餘情未了,為了保護靜淳,他也不會將真相和盤託出。”
林清羽沉吟道:“如何才能利用沈淮識坐實此事。”
顧扶洲笑吟吟的:“你喚聲老公,我幫你想辦法。”
林清羽頓時心情復雜了起來。他都已經和顧扶洲互表心意了,顧扶洲還惦記著去宮裡當老公公。難怪定情之後隻肯親他的額頭,不願更近一步。
也罷,總歸情欲一事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必要。隻要兩情相悅,能夠長相廝守,已然足夠。但願顧扶洲隻是說說,不會真的去做什麼自殘之事。
林清羽面無表情地叫了聲“老公”。顧扶洲不滿足,打趣道:“你叫得太平靜了,要把聲音放軟一點,不然我聽著都沒什麼感覺。再試一次,你可以的。”
林清羽不吃這套:“你愛想不想。”
見美人沉下了臉,顧扶洲見好就收,道:“你見到沈淮識後,不用勉強他,隻須……”
沈淮識隻信林清羽一人,顧扶洲在他定不會現身。兩人在前殿分別,林清羽獨自來到後廂房。沈淮識是守約之人,此刻或許就在暗處尾隨他,等時機恰當就會出現在他面前。
林清羽以身體不適為由,向僧人要了一間空廂房暫作休憩。他在廂房裡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忽然刮來一陣妖風,吹得窗戶吱吱作響。林清羽走至窗邊將窗戶關好,再回身時,眼前就多了一個人。
許久未見,沈淮識好似變了一個人。他的容貌變化不大,隻是曬黑了不少,改變較大的是他的氣質。林清羽上一回同他見面,還是蕭琤遇刺之時。當時的沈淮識知道了林清羽想讓他知道的真相,落魄頹廢,意志消沉。而今,那雙眼睛瞧來,無波無瀾,悠遠沉寂,仿若滄海桑田。
“沈侍衛。”林清羽道,“別來無恙。”
沈淮識衝他極淺地笑了笑。他像是許久沒笑了,牽扯嘴角的動作甚是僵硬:“林大夫。”
林清羽看著面前相貌平平的男子,要說心中絲毫無感,那也是假的。正如顧扶洲所言,沈淮識好不容易在南越安定下來,卻因為自己的相邀重回京師,這份情誼實屬不易。
兩人對面而坐。林清羽沏了杯茶,將茶盞推至沈淮識跟前:“一路奔波,辛苦。”
沈淮識盯著林清羽玉白修長的手,輕聲詢問:“林大夫……是如何找到南越的?”
“我若說是巧合,你可信我?”
沈淮識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林清羽嘆惋:“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沈淮識有些呆愣:“大概,是因為我身手好。”
林清羽輕笑一聲:“你這麼說,倒也沒錯。”這是其中之一,主要還是因為沈淮識和蕭琤一樣,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林清羽展顏微笑時,樸實無華的廂房都變得熠熠生輝。沈淮識看著他,無法抑制地想起了靜淳。這兩人的眼睛實在太過相似,以至於他每次看到林清羽,都會生出幾分親近之感。
他和靜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縱使有蕭琤橫在他們之間,他想要保護靜淳的心意也不會變。
沈淮識道:“傳話的人告訴我,林大夫有生死攸關的大事需要我相助。可是……”沈淮識停了停,“可是那個人又為難你了。”
林清羽淡道:“蕭琤對我已經沒那個心思了。”
聽到蕭琤的名字,沈淮識眸色轉深些許:“那便好。”
“現如今,他一心都撲在尋你一事上。”林清羽邊說邊觀察著沈淮識的神色,“看他的架勢,似乎是不找到你絕不甘休。可惜,倘若你當初一劍將他殺了,哪還有這麼多事。”
沈淮識發著怔,半晌才低聲道:“是我無用,不能替天獄門報仇。”
“若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報仇呢?”
沈淮識瞳孔微縮:“……林大夫?”
林清羽進入正題:“我問你,靜淳郡主究竟是男是女。”
沈淮識陡然起身。他起得太猛,不慎碰到桌椅,茶盞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之聲。“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隻是聽說北境有這樣的傳言。”林清羽道,“看你的反應,這傳言應當是真的。”
沈淮識抿唇不語,嘴唇緊緊崩成一條直線。
林清羽又道:“你區區一個暗衛,想來也沒本事替靜淳瞞天過海。此事應當是蕭琤所為,往大了說,這可是欺君之罪。”
沈淮識口吻生硬了幾分:“林大夫如若是為了這件事找我,恕我不能告知。”
林清羽睨他一眼:“你是為了蕭琤,還是為了靜淳?”
“我與殿……我與蕭琤,在那一劍之後已經恩怨兩清。”沈淮識艱澀道,“但靜淳和此事無關,我不能將他牽扯進來。”
“兩清?”林清羽眼神凌厲,“你全家因蕭氏一族慘死,你刺他一劍,這就兩清了?”
“我不知道……”沈淮識痛苦地閉上眼睛,“我現在隻想過平靜的生活。林大夫,你別逼我了。”
沈淮識的拒絕在意料之中,林清羽自知多勸無用,便道:“你若執意同他兩清,我又如何逼得了你。勞煩你跑這一趟了,你走罷。”
沈淮識欲言又止,雙手握緊又松開:“後會有期。”
“慢著。”林清羽解下腰間佩戴的金石,“你將此物收下。日後若要尋我,它便是信物。你也給我一物。”
沈淮識接過金石,小心收好。他躊躇須臾,從懷中掏出一條紫色的宮绦,交到林清羽手中,肅容沉聲道:“林大夫,無論你要做什麼,請千萬不要傷害靜淳。”
隻要能達成目的,林清羽向來不管他人死活。但對上沈淮識懇求的眼神,林清羽還是給了他承諾:“放心,靜淳有愛他如命的夫君寵著,不會有事。你有空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我已將天機營的人引到北境,你好自為之。”
沈淮識一抱拳:“多謝林大夫。”
又一陣風吹過,沈淮識便不見了身影。
林清羽回到正殿,未見到本該在此地等候的顧扶洲,詢問僧人才知顧扶洲正在後山和國師坐禪論道。
林清羽想起上一回他和顧扶洲一同來長生寺,顧扶洲也見了徐君願一面。徐君願常年閉關,皇後想見他一面都不易,顧扶洲卻每回都能見到他。這種情況,似乎在顧扶洲還是陸晚丞時就有了。
徐君願此人高深莫測,好像什麼都知道,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叫人難以捉摸。
林清羽尋到後山時,顧扶洲和徐君願已經結束了交談。徐君願親自送別顧扶洲,瞧見林清羽走來,揚了揚眉:“將軍夫人來了。”
林清羽輕一點頭,姿態客氣疏離:“見過國師。”
顧扶洲道:“清羽,我們應當好好謝一謝國師。”
“為何?”
“因為他會幫我們一個小忙。”
“將軍言重了,”徐君願含笑道,“能為將軍效力,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