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識有些緊張:“我不能久留,若是被殿下發現了我和你還有來往……林太醫,你找我有什麼事?”
林清羽道:“你想找的人,我幫你找到了。”
沈淮識呆了呆,激動道:“你是說,那塊玉牌的主人?”
林清羽輕一頷首:“出來吧。”
一聲響動,書房暗閣的門緩緩拉開,朱永新從後走出:“少主。”
沈淮識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朱大哥?!”
朱永新是暗線一事,天獄門中人知道的並不多,沈淮識是其一。沈淮識入天機營後,也曾找過朱永新,沒想到找到的是他身死的消息。
“朱大哥,你不是……”再見故人,即便是錚錚鐵漢也會紅了眼眶,“真的是你,你沒死?”
相比之下,朱永新顯得鎮定不少,沉了沉眸子,道:“我確實沒死,未報血海深仇之前,我如何能死!”
“報仇?”沈淮識眼中透出茫然,“滅天獄門的赤牙宗,早在三年前就被天機營剿滅了,還是太子殿下親自下的命令。”
“太子?哈——”朱永新獰笑道,“赤牙宗區區一個江湖邪宗,如何能在一夜之間覆滅天子鷹犬!少主,你就從未懷疑過嗎?”
“是天獄門出了赤牙宗的叛徒,天獄門才……”
朱永新打斷他:“赤牙宗早就被朝廷暗中招安,那一場生死之戰,也是朝廷故意安排的。不是天獄門出了叛徒,是朝廷背叛了天獄門。那些所謂的赤牙宗人面具之下,是一張張天機營人的臉!”
沈淮識臉上血色盡失:“朝廷……?天獄門向來對朝廷忠心耿耿,朝廷為何要……”
林清羽開口道:“天獄門是對朝廷忠心耿耿,還是對太子忠心耿耿。若是後者,你覺得皇上能忍嗎?”
沈淮識眼中僅存著最後的希望,喃喃道:“那就是皇上,是皇上他要殺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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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上是想動我們。但他的好兒子深知聖意,在他動手之前,先把我們料理了,博了聖心,也博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太子之位!”
沈淮識全身上下都泛著疼痛,幾乎站立不穩。清淡的藥香襲來,他的手臂被扶住,一抬眸,林清羽的側顏便出現在他視野中。
“不可能。”沈淮識反握住林清羽的手臂,“殿下不會這麼做的,林太醫……”
“很驚訝?”林清羽低聲道,“你覺得,這不是蕭琤能做出來的事?”
沈淮識搖著腦袋:“證據,我要證據。”
朱永新從粗布麻衣中掏出半截面具,丟到桌案上。“這是天獄門覆滅後,我在天機營一個刺客身上找到的。”
面具青面獠牙,乃赤牙宗獨有,上頭沾著不知是何人的陳年血跡。沈淮識像是被刺痛了雙目,眼中仿佛要流出血來。
“淮識,你看著我。”
沈淮識一愣,他太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兄長。從前,他們也是這般喚他的。
林清羽的眼睛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當年的事,你也有諸多懷疑,不是麼。為何實力雄厚的天獄門會被一個江湖門派所滅,為何蕭琤會在事後第一時刻出現,又恰好救了你?天獄門被滅後,蕭琤是不是對你極好,好到你芳心暗許,付了一片痴心,直到北境王求娶靜淳公主?”
“你,還不明白麼。”
書房內死一般的寂靜。一陣風吹過,吹得窗戶嘎吱作響,沈淮識如大夢初醒,猛地推開林清羽,轉身要走。
林清羽寒聲道:“你要去哪,去找蕭琤對峙?你以為你是誰,一個被他害了全門,依舊為他賣命,還能脫了衣服給他泄欲的暗衛罷了,他憑什麼和你說實話?他能騙你一次,難道不能再騙第二次,你想從他口中聽到什麼?”
沈淮識僵在原地,雙手顫握住拳。
“我若是你,根本不會給他狡辯的機會。”林清羽放緩嗓音,“你說我總是瞧不起你,是因為我討厭犯賤之人。”
沈淮識飛窗而出,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該做的,林清羽都做了。接下來,他們隻能等待。
蕭琤再怎麼看不起沈淮識,對他卻是極為信任的,沈淮識想要行刺蕭琤後全身而退多的是辦法。可以趁蕭琤熟睡時下手,直接往他脖子上砍一刀;或者在蕭琤看奏本時,從身後捂著他的嘴,狠狠勒住他的脖子;再不濟還能來找他要毒藥,下在東宮的茶水裡——他會為蕭琤挑選一種最適合的毒。
林清羽光是想象這些場面,心情就變得無比愉悅。
沈淮識……可別讓他失望啊。
又是一個輪值的晚上。胡吉出診歸來,看到林清羽擺弄著一個瓮缸,好奇湊上去看了眼,問:“林太醫,這是什麼啊?”
“金蠶蠱。。”
胡吉看到瓮缸裡金黃色的多足小蟲,連忙離遠了:“你怎養起這種東西來了。”
林清羽給瓮缸蓋上蓋子,輕描淡寫道:“它的翅膀可入藥。”
胡吉幹笑了聲:“原來如此。”
“你方才是去司禮監了?”林清羽問,“可有探得什麼消息?”
“消息?”胡吉想了想,“哦,我聽花房給東宮送花的太監說,這兩日太子殿下喜怒無常,脾氣暴躁,好像是因為常跟著他的那個侍衛忽然失蹤了。”
意料之中。就沈淮識那樣的死心眼,想要徹底接受這件事需要時間。就是不知,他想了兩日,究竟想出來了什麼。
在《淮不識君》中,沈淮識得知真相後還會把刀架在蕭琤脖子上。如今他得知的“真相”更為殘忍,做出的舉動是不是也該更賞心悅目一些。
這一夜,宮裡出奇的平靜。到了下半夜,太醫院輪值的太醫都打起盹來。
夜色之下,一個宮女跌跌撞撞地闖入太醫院,打破了這份平靜。她幾乎是哭喊地說:“傳太醫!東宮傳太醫!”
所有人都被驚醒,紛紛站起身,唯獨林清羽依舊坐著,眉間輕輕攏起。
——為什麼還要傳太醫。難道,蕭琤還有救?
眾人皆知太子殿下一向身體康健,半夜急招太醫,定是犯了急病。宮女如此慌張,想必病得還不輕。
胡吉是東宮的主管太醫,此刻不敢有絲毫懈怠,背上醫箱要走。林清羽叫住他:“胡太醫。”
胡吉急道:“林太醫還有事嗎?”
林清羽遲疑片刻,道:“沒事,去罷。”
除了胡吉,又陸陸續續去了不少太醫。林清羽是皇帝親點的御醫,他要留在太醫院為皇帝待命。
胡吉等人這一去便是一夜,直到天亮都沒有回來。東宮整夜燈火通明,隻看得到人進去,看不到人出來。東宮像是被封鎖了一般,林清羽等不到任何消息。
辰時,林清羽結束輪值,心緒凝重地出了宮。一出宮門,他就聽見有人叫自己:“林太醫。”
顧扶洲穿著武官的官服,這個時辰在宮門處,應該是要去上朝的。
林清羽快步走到他面前:“將軍。”
顧扶洲表情散漫,似乎還沒睡醒:“當值一夜餓了吧,我給你備了些吃的,待會在馬車上趁熱吃。”
林清羽接過顧扶洲遞來的食盒:“將軍有心了。”
見林清羽臉色不佳,顧扶洲殘存的睡意一下就消了,壓低嗓音問道:“怎麼了?可是沈淮識有動靜了?”
“沈淮識動手了。但我認為他還有所保留,否則以他的身手,怎麼可能不能讓蕭琤一擊斃命。”林清羽斂目隱忍,懷中緊緊抱著顧扶洲送他的食盒,“若是蕭琤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顧扶洲沉思片刻,眉間舒展,露出笑容:“別說蕭琤是死是活還沒有定數,就算他有幸撿回一條命,我再辛苦辛苦,幫你想個更好的辦法便是。”顧扶洲抬起手,寬大的手掌覆在林清羽腦後,“不用擔心,多大點事。快回去睡覺,記得先吃點東西,下朝了我再去陪你。”
作者有話要說: 老婆心情不好怎麼辦。
接他下班,給他帶好吃的,哄一哄,再摸摸頭。
第60章
林清羽沒什麼胃口,但還是聽顧扶洲的話,在馬車上打開了食盒。最上面一層放著的是剛出鍋的烤餅,金黃酥脆,還冒著熱氣。林清羽捧起烤餅,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在腦中把昨夜的種種重新梳理了一遍。
若不是他事先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肯定會以為蕭琤是真的突發疾病。這麼大的事,宮裡的禁衛居然沒有任何動靜。儲君遇刺,難道他們不該搜查整個皇宮麼,為何隻是封鎖了東宮的消息?
沈淮識究竟是如何對蕭琤下得手,他有沒有成功出逃,現在又身在何處。
林清羽知道多想無益,為今之計隻有等待,靜觀其變。
午後,顧扶洲趕到了他府上。這次他沒有翻牆,光明正大走的正門。歡瞳見到仰慕的戰神,上茶的時候興奮得手抖,眼睛裡都帶著光。
顧扶洲擺出不苟言笑的深沉臉,一本正經地問歡瞳要不要自己的籤名。
這種時候顧扶洲還有心情插科打诨,林清羽不得不佩服。他把發懵的歡瞳打發走,問:“宮中情況如何?”
顧扶洲喝了口茶,道:“今日早朝,蕭琤缺席,理由是身體抱恙,由丞相主持早朝。其他的,表面上看起來和往常無異,但宮裡的氣氛明顯不對勁,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了。”
林清羽問:“抱恙?有多抱恙,蕭琤神智可是清醒的?”
顧扶洲道:“這就不知道了。”
數位太醫去了一夜未歸,說明蕭琤傷得極重,生死懸於一線。那下令封鎖消息,安排早朝事宜的人是誰——是皇帝?
顧扶洲接著又道:“我問過宮中當值的侍衛,昨天晚上他們沒得到任何消息,也沒聽說有什麼刺客。綜上可得,無論是蕭琤,還是皇帝,他們應該都不想把這件事鬧得滿城皆知。”
林清羽頷首贊同。皇帝的病雖有好轉,但也隻能在寢宮看看奏本,議議事,在大事上拿拿主意,其他的都交給了蕭琤。
皇帝已是如此,要是監國的太子再出了什麼事,群臣無首則朝綱不穩,時局動蕩。他若是皇帝,應當也會把這件事壓下來,再派天機營密探暗中調查。
林清羽越想越是心浮氣躁,揉著額角道:“蕭琤若是當場斃命,哪還有這麼多事。沈淮識就不能稍微爭點氣麼,哪怕就這麼一次。”
“他也未必是心軟,當時可能還有別的情況。”顧扶洲一笑,“清羽,你知道情景再現推演法嗎?”
林清羽未曾聽說過,但大概能理解顧扶洲想表達的意思:“你想怎樣。”
顧扶洲拉著林清羽站起身,躍躍欲試道:“你把你當成蕭琤,我把我當成沈淮識,我們把當時可能發生的事情還原一遍,說不定能幫助你理清思路。”
林清羽坐了回去:“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