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丞細嚼慢咽,把嘴裡的東西悉數吞下才道:“林大夫啊,稀客稀客。你吃了嗎?”
林清羽問:“這人參雞湯,可是你母親‘親自命人’燉的,你怎麼不喝?”
陸晚丞用帕子擦了擦嘴,漫不經心道:“她送來的東西,我是不會吃的。”
林清羽奇道:“為何。”
“說了讓我多活半年,少一時一刻都不是半年。她們要是想早點送我走,那我可得鬧了。”
林清羽越發覺得奇怪:“她們又為何會想早點送你走?”
陸晚丞眼簾一眨:“你猜猜?”
林清羽一陣無語:“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風趣?”
陸晚丞驀地笑出聲來。他不慎笑過了頭,嗆到了自己,連連悶咳,咳得一張俊顏泛起了淺紅。
林清羽完全不知道陸晚丞在笑什麼。但不難看出,陸晚丞和梁氏的關系,似乎不像表面上那般母慈子孝。
看到一旁伺候的婢女忙著替陸晚丞拍背順氣,林清羽手伸出去一半又收了回來:“有什麼可笑的。”
陸晚丞止住咳,氣息裡都是笑意:“我這個人呢,風趣隻有一點點,還是很有情趣的。”
林清羽不屑:“你這破身體,有天大的情趣怕也使不出來。”
“你是對的。”陸晚丞嘆氣,“這具身體真的要膈應死我了,要是換成我自己的……”
“你這是何意。”
陸晚丞笑了笑,答非所問:“來都來了,林大夫坐下來吃個飯吧。這雞湯我不能喝,你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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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羽道:“你讓我坐哪?”
陸晚丞左右看了看:“要不,你也坐床上來?”
林清羽毫不領情:“免了,你自己吃罷,告辭。”
“等等。”陸晚丞叫住他,“我有樣東西想送給你。我剛剛看了客人送的賀禮禮單,發現有一件賀禮很適合你。”
林清羽看也不看:“不要。”
陸晚丞“嘖”了一聲:“你好歹先看一眼,看一眼又不累——花露。”
花露是除鳳芹之外另一個在房內伺候的婢女,生得頗為靈動可愛。她呈上一物,笑道:“要不是大少爺告訴我,我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呢。”
林清羽纡尊降貴地瞥一眼,不由地一怔。
花露拿給他的,是一個類似布袋的東西,用的是皮質的料子,可以輕松卷起來,攤開隻有薄薄的一層,放不了什麼東西。
尋常人可能看不出,但醫者看一眼便知道,這是一個針灸袋。裡面的夾層是用來插針的。
林清羽不由自主地探出手,輕撫著那手感上佳的皮袋,長睫微顫,眼眸深深暗暗。
陸晚丞笑吟吟道:“喜歡嗎?”
南安侯府大喜,送來賀禮的大多是京中高門權貴。林清羽拿起桌上的禮單大致看了看,其中大多是金銀玉器,古董字畫,一個小小的針灸袋放在裡面太不夠看了。
可陸晚丞偏偏就要把這個送給他。
林清羽看著袋子外用金絲線秀的“陸林大喜,永結同心”八字,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多謝小侯爺好意,可你送我這個有什麼意義。”
陸晚丞拳抵著唇咳道:“怎麼沒有,你日後用得上。”
“哦?給你一人用麼。”
陸晚丞笑容漸褪,沉默半晌,道:“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說到一半,竟是不正經起來,“你不要就不要,不要生氣嘛。雖然林大夫生起氣來也非常養眼,但氣多了對身體不好。正所謂‘為了小事發脾氣,回想起來又何必。你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①”
林清羽冷靜道:“我沒有生氣。”
陸晚丞朝花露招招手,花露俯身把耳朵湊過去:“怎麼啦少爺?”
陸晚丞道:“有人在生氣,但我不告訴你是誰。”
林清羽:“……”
“噓。”陸晚丞在唇前豎起食指,看向窗外,“我那個母親來了。”
林清羽冷笑:“你噓什麼噓,話最多的就是你。至於你母親,大概是來興師問罪的。”
陸晚丞摸著下巴道:“讓我猜猜,是不是她讓你黏著我,但你懶得理她?”
詫異之下,林清羽都忘了生氣:“你怎麼知道?”
陸晚丞笑得意味深長:“我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
林清羽稍作思考,忽而一笑。他撩起袖擺,端起陸晚丞喝到一半的清粥:“小侯爺,我喂你喝粥。”
陸晚丞:“……呃。”
外頭,梁氏在劉嬤嬤的攙扶下進了院子。鳳芹迎了上去,道:“見過夫人。”
梁氏問她:“少爺呢?”
“回夫人的話,少爺在臥房用膳。”
“少君可有同他一起?”
鳳芹搖搖頭:“少君獨自一人在書房。”
劉嬤嬤低聲道:“夫人,您也聽見了,奴婢同您說的話全是從少君那原原本本聽來的。”
梁氏扶了扶鬢邊的步搖,淡道:“我自是信你。走罷,進去瞧瞧。”
劉嬤嬤走得飛快,在前面為主子開著路:“大少爺昨夜才醒,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時候。雖說房裡有丫鬟,可少君畢竟是少君,夫君臥病在床,做妻子的哪有不侍疾的道理?這還隻是頭一日,少君便如此怠慢,這哪對得起咱們陸家的三媒六聘……”
人人都道南安侯夫人是個脾氣溫厚的,此刻也不免沉下臉來,加快了步伐。
兩人幾乎是火急火燎地衝進了內室。大婚的布置還未來得及拆下,陸晚丞半躺在喜床上,林清羽坐於他身側,一手端著粥碗,一手將粥勺遞到陸晚丞嘴邊,道:“小侯爺。”
陸晚丞調笑道:“有點燙,你吹一下。”
林清羽眯起眼睛,目光像是要在陸晚丞的笑臉上戳個洞。
無論如何,夫夫倆一個俊美華貴,一個明豔端莊,旁人看到這副畫面,隻覺其樂融融,歲月靜好。
梁氏和劉嬤嬤雙雙愣住,直到陸晚丞朝她們看來:“母親怎麼來了?”
梁氏皺起眉,又很快松開,柔聲道:“母親來看看你胃口如何。”說著,若有似無地掃了劉嬤嬤一眼。
劉嬤嬤氣急敗壞,壓低聲音質問:“你不是說少君在書房麼!”
鳳芹茫然道:“方、方才少君確實是在書房啊。”
林清羽放下粥碗,起身道:“夫人不久前才遣劉嬤嬤來過一次,此刻怎麼又親自來了。是想親自確認小侯爺有沒有好好吃飯麼。”
陸晚丞笑道:“外頭這麼冷,母親還來看我吃飯,有被感動到。”
梁氏勉強笑道:“當母親的,哪有不疼孩子的。晚丞,母親給你送的雞湯你喝了嗎?”
“我想喝來著,”陸晚丞看向林清羽,“他不讓我喝。”
林清羽不慌不忙道:“書上曾言:祛邪務盡,方能進補。小侯爺現下體虛,太猛的補劑隻會對他的身體造成負擔。此乃常識,夫人不會不知道吧?”
梁氏臉色越發難看,張了張嘴:“我……”
“母親自是知道的。定是下人疏忽,忘記提醒了。”陸晚丞言笑晏晏,“你說是不是,劉嬤嬤?”
劉嬤嬤悄悄看向梁氏,見其不與自己對視,心裡明白了大半,硬著頭皮跪下:“是是是,是奴婢的錯,奴婢該罰。”
不等梁氏說話,陸晚丞便道:“清羽,你想怎麼罰?”
“事關小侯爺的尊體,不得不小懲大誡,以儆效尤。”林清羽道,“按照侯府的規矩,應當罰月例三月,做苦差一月。”
陸晚丞點頭:“我覺得可以。但我覺得沒用,要母親覺得。”
梁氏勉強笑道:“就按清羽說的辦。”
之後梁氏顯然心不在焉,略略坐坐就帶著劉嬤嬤走了。待房內隻剩下兩人,陸晚丞問:“劉嬤嬤怎麼招惹到你了?”
林清羽道:“她兩次讓我改口。”
“改什麼口?讓你叫我夫君?”
林清羽冷著一張如玉的容顏:“……嗯。”
陸晚丞失笑:“好記仇啊林大夫。”
林清羽一計眼刀過去:“很好笑?”
陸晚丞忍著笑:“那我不笑了。不過,你又是怎麼知道侯府的規矩的?”
林清羽淡道:“劉嬤嬤非要告訴我,我已經盡力不去聽了。但記性太好,沒辦法。”
陸晚丞低笑道:“可惡,被你裝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鹹魚攻:老婆Bking的時候也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