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後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學校裏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她知道,他是在保護她。
還記得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天,是夏姚的生日。爸媽不在家,自己一個人買了個蛋糕,自己給自己過生日。自己給自己過生日,她已經非常熟練了。
那天下著小雨,昏暗的天,迷蒙的雨。
她一隻手打著傘,一隻手拎著個小蛋糕從蛋糕店裏面出來。
迎面便碰上了沒有打傘的陳弋。
他似乎是在等她。
下著雨,天氣有些冷,他依舊是穿著那件純黑色的短袖,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鴨舌帽的帽檐壓得很低,但是他微微仰著頭,她能夠清楚地看見他的整張臉。
他的左手中拿著一個袋子,右手背在身後,不知道是拿著什麽。明明是無比坦蕩地站著,但是看向她的眼神中,竟然有一絲絲的局促。
“你怎麽在這裏?”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
他似乎是料到了她會這樣問。朝著她走近了幾步,將手中的袋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生日快樂。”
夏姚並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知道了她的生日的。
“謝謝。”她接過了他遞過來的袋子。
“不看看是什麽?”他看著她,微微笑著,期待著。
夏姚聞言打開袋子,裏面是一個精緻的小盒子,將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條項鏈,細細的鏈子,上面墜著一個小水晶,在夜晚街道昏黃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弱的光。
雖然很簡單,但是可以看出來,絕對不是在路邊小攤上買的,微微擡眸看他,輕聲開口:“很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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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貴。”
陳弋笑著回答。
這幾天他沒怎麽去上課,白天的時候在修車店幫人修車,晚上的時候去網吧幫人看店,打了好長時間的工,才給她買了一條還算是看得過去的項鏈。雖然不是什麽名牌,但是這已經是他所能給她的,最好的項鏈了。
他沒什麽錢,但是還是盡他所能,給她最好的。
隨著他的動作,她看見了他另一隻手上拿的東西。他另一隻手上拿著的是一新支鮮的玫瑰。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摘下來的,沒有任何的包裝,玫瑰上還帶著刺,他就那樣將那支玫瑰握在手心裏。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似的,像是完全沒有任何知覺似的。
“送給你的。”
像是有些不大怎麽好意思,笑了笑,“在我朋友家院子裏摘的,很晚了,我找不到有賣花的地方。”
像是意識到了手中的玫瑰花會紮手,匆忙地掏了掏口袋,卻沒有找到任何能夠包著花柄的東西。
夏姚似乎是意識到了陳弋的行為,從自己的口袋裏面拿出了一小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他。看著他用紙巾將花柄包裹好,然後遞給她。
他或許是真的不大怎麽會表達,隻是笑著將花遞給她。
夏姚沒有接,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是帶著笑意的,淺淺的,淡淡的,夜晚昏黃的燈光,微涼的風,她眼中的笑是溫柔的。
幾天沒有看見他了,他的下巴的位置貼了個創可貼,不知道是怎麽弄的,不知道是不是打架受傷了。
“你知道送玫瑰是什麽意思嗎?”
她並不是在詢問,而是在引導。
似乎是沒有想到夏姚會這樣問,陳弋有一瞬間的驚訝,不過又很快平靜下來。
“知道。”他輕笑一聲。然後便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看著她,眼中隻有她。
“那你知道如果我接了,是什麽意思嗎?”她又問。
“知道。”他當然知道,怎麽會不知道呢。
他的手一直舉著花,兩個人說話間也並沒有將花放下。他是在等著她接過的。
她似乎是經過一番掙紮,又似乎是毫不猶豫。伸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那支玫瑰。
那天晚上夏姚並沒有立馬回家,兩個人找了個便利店,將買的蛋糕拿了出來,蛋糕很小的一個,夏姚看著陳弋將蛋糕上插上蠟燭,陳弋看著她許願,看著她將蠟燭吹滅。
陳弋問夏姚許了什麽願望,夏姚笑著不說話。
夏姚讓陳弋給她唱生日快樂歌。
陳弋從來沒有唱過歌,幼兒園的時候好像是唱過,不過肯定是跑調的,但是在夏姚的期待的眼神中,陳弋還是別扭著開了口——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他唱歌是真的跑調,但是也是真的又在認真唱歌。他的聲音很好聽,有些低沉,但是卻又一本正經,即使是跑掉了,也是好聽的。
便利店外面的雨早就已經停了,路上沒怎麽有人,偶爾有一輛車經過,便利店裏面亮著燈,白熾燈的燈光很亮,很亮,兩個人坐在椅子上,面前放著蛋糕,他在給她唱歌,她雙手託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他。
那天到最後,夏姚也沒有將她許地什麽願望告訴陳弋。
她不能說啊,因為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那天她許的願望其實很簡單,她許願,希望陳弋能夠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兩個人在一起的這件事情其實說不上來是誰主動的,就是兩情相悅,很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他們在一起的這件事情誰都不知道,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兩個人在學校裏幾乎是沒有什麽碰面的機會,即使是碰面了,也像是陌生人一樣。其實夏姚並不害怕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被別人知道了會怎麽樣,既然自己已經做了和陳弋在一起的決定,那麽所有的一切她都是準備好了的,準備好了接受所有的人的反對和阻撓。
但是陳弋不同意。他覺得他倒是沒關系,但是夏姚不一樣,她學習成績好,將來是要考上最好的音樂學院的,他不能耽誤了她,不能影響她。
對於陳弋這樣要求,夏姚沒有反對。兩個人除了在學校的時間,其餘的剩下的所有的時間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一起。
夏姚沒有什麽朋友。陳弋的狐朋狗友倒是很多,他沒讓她見那些狐朋狗友,除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朋友,陳弋隻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兄弟,叫江聞,是隔壁學校的,學習成績和陳弋差不多,家裏有個網吧,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網吧裏面,是一個十足的網癮少年。
那天陳弋送給她的那支玫瑰,就是從江聞家裏摘的,那是江聞要送給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的玫瑰,剛剛長出來就讓陳弋給摘了。
沒見過江聞之前,夏姚覺得江聞應該是和陳弋差不多的類型。但是那天被陳弋帶著去了江聞家的網吧,夏姚見到了江聞,發現完全和印象中的不一樣。
他的頭發有些長,像是幾天沒剪頭似的,坐在電腦前打遊戲,有一種病態的蒼白,但是卻可以明確看見他的手臂肌肉線條。他的眼神比陳弋的更有殺傷力,看向每一個人的時候,都好像是帶著一把把鋒利的刀子。
夏姚覺得,他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甚至是比陳弋還有殺傷力。
不過也就是那一次,夏姚也沒再見過他。
兩個人在一起,陳弋會在每天放晚自習的時候,在學校後街的巷子口拐角處等著她,送她回家。他會陪著她在咖啡店學習,完全不嫌枯燥,日複一日。他會給她拍照片,他每天都會幫她背著那沉甸甸的書包,每天給她買奶茶,在她在琴房裏面練琴的時候,他會站在琴房的門口,靠在牆上,微微眯著眼,安靜的聽著她彈琴。
他的生活好像是一直圍繞著她。
而她沒有朋友,她也隻有他一個人。
後來,夏姚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A大音樂學院。A大是國內最高學府,無論是家長還是老師,談起夏姚的時候,臉上都是自豪的表情。
A大是國內最好的大學,A大音樂學院是國內最好的音樂學院。夏姚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學校。
陳弋高考落榜,這完全是在情理之中,即使是陪著夏姚去學習的時候也會被她逼著學習,但是陳弋天生就不是學習的料子,完全學不會,怎麽學都沒用。
後來陳弋被國內的一個車隊挑走,加入車隊。
兩個人沒有分手,保持著異地戀。
異地戀,不在彼此的身邊,僅僅隻是靠著短信上的寥寥幾語,根本就無法表達自己的情感。
他總是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不在她的身邊,她受傷了,也隻能自己一個人默默消化,大學剛剛開學的時候崴了腳,還是舍友送她去的醫院,崴腳的那天晚上,她給他打電話他沒有接,後來他告訴她,他在比賽。
她並沒有將自己崴腳的事情告訴他,總覺得已經過去了,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不在她的身邊,後來再說也沒有什麽意義。
掛斷電話之後,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很多個時候,她受傷的時候,他總是比自己還疼的感覺,心疼到聲音都在顫抖。
後來那次兩個人吵架,夏姚先說了分手。
分手之後兩個人誰都沒有聯系誰,夏姚甚至刪除了所有的關於陳弋的聯系方式。像是一種無聲地對峙,誰都不肯服輸,誰都不肯先低頭。
大概是真的想她了。
陳弋跑到北京來,在A大附近租了個地下室。
北京房租是真的貴,陳弋渾身上下加起來也沒幾個子兒,掏空了身上的錢也隻能租個地下室。
剛剛搬進來地下室,她還不知道他已經到北京了,看著狹小的地下室,陳弋突然笑了,又嘆了一口氣。這北京的租金,真的不是一般的貴。
他一直沒有找她,直到那天晚上,躺在狹小的單人床上,輾轉反側,實在是想她想得睡不著。
不知道怎麽的,就撥出去了她的電話。
分手的這段時間,她的電話號碼一直都沒有變過,隻有他換了號碼。
她接聽的速度真的不算快,陳弋聽著電話裏面滴了好幾聲,電話才被接通。
似乎是陌生號碼,她有些猶豫,“喂?”
“是我。”
相愛的兩個人,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告訴彼此自己是誰,光光隻是聽見聲音,哪怕隻是短短的一個字,也足以分辨出來彼此的身份。
瞬間,夏姚淚如雨下。
兩個人都是倔脾氣,嘴硬,不輕易低頭,那次說分手之後,兩個人都想要聯系對方,但是編輯了好多的話,還是發不出去。
最後,還是陳弋忍不住先來找她了。
隔了這麽長的時間,再次見到他的時候,發現他瘦了很多,胳膊上多了一片紋身,從手腕開始,蔓延到肩頭,他的頭發更短了,人也更加有精神。
但是從始至終都沒有變的,是他看向她的眼神。
還是一如既往的澄澈,一如既往的溫柔。
他們彼此是相愛的,隻是異地戀的那段時間缺少陪伴和溝通,不過好在現在陳弋到北京來找她了,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麽嚴重的矛盾與隔閡,因為在太多的時候,陳弋是什麽都依著夏姚的。所以兩個人很快便和好了。
夏姚陪著陳弋住在那個狹小黑暗的地下室裏,從來都沒有抱怨過一句話。她在別人的印象中,她是高高在上的鋼琴女神,對於任何追求者都不屑一顧。但是為了陳弋,她可以放棄一切,放棄名利,願意和他一起待在狹小黑暗的地下室。
她給他洗衣服,給他打掃衛生。從來都沒有下過廚的她,也可以為了他學做。他們兩個人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做飯,他們一起生活。
夏姚並不是過不了苦日子,住地下室根本就不算什麽,隻要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什麽都無所謂,她隻想要和陳弋在一起。
和陳弋在一起的日子,是她這輩子過得最開心,最自在的日子。
陳弋沒有提自己為什麽來到了北京,在車隊裏面發生了什麽,隻是告訴夏姚自己從車隊裏面退出來了,這幾年在車隊裏面也沒掙什麽錢,委屈她了。
他來北京,隻是拿著那些並不多的存款,以及一個陪伴了他很久很久的,已經很久了的頭盔。
他還是像是之前那樣,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會到學校裏去接她,會陪著她去逛街,去吃飯,陪著她練琴。好像是什麽都沒有變似的,好像是他們兩個人還在那座海邊的小城,過著安穩的生活。
後來夏姚大學畢業,家裏催著她準備出國的材料,申請國外的大學,繼續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