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知道,如果我能嫁給沈既白,以我家主之妻的身份,姨母晚年不會悲慘淒涼。
我已經失去了母親,但我不想再失去姨母。
沈既白曾經問我是否愛他。
我那時一陣恍惚。
愛麼?
或許是愛的。
但愛太虛無縹緲了。
正如我愛他的身份權勢大過他這個人。
他或許喜歡的也隻是我這張華麗的皮囊。
而我的容顏終有一天會腐朽。
隻有永遠保持我這顆初心,才不會像我的母親和姨母那樣,為了一個男人痛苦一生。
這件事還是傳進聖人的耳裏,聽說沈既白被罵了一頓。
下了朝他什麼都沒說,還給我帶了點心。
姨母反倒是開始心疼起了沈既白。
她閱人無數,說看得出沈既白是個不錯丈夫人選。
還說我眼光比她好,會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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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一笑。
是啊,沈既白於我來說。
是我可選範圍裏的最優選擇。
午夜輾轉難眠之時,我也在心裏問自己。
孟棠,沈既白為你付出這麼多,你是否覺得愧疚。
我想了很久,還是騙不了自己。
是的,我對沈既白心懷愧疚。
但沒關系,我會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
隻要他不負我,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去穩定他的後方,成為那個可以匹配他的人。
時間過得很快,沈既白的事在京城傳了一陣,很快被新的熱鬧代替了。
但沈夫人那邊過不去,她幫他相看很多世家小姐,但人人避之不及。
誰家好人會把自己女兒往火坑裏推呀。
氣得沈夫人天天逮著沈既白罵。
他倒也理虧,笑瞇瞇挨完罵就來我這裏求安慰。
「我現在聲名狼藉,還望娘子莫要嫌棄。」
我沒忍住笑出聲,罵了一句:「傻瓜。」
沈既白你真是個傻瓜。
你這樣,真的……很讓人過意不去。
14
過了幾日,薑梔月邀請我去她家參加宴會。
此前我拒絕過幾次,但她總是遞帖子過來,我想著總是婉拒不好,索性應了。
一到門口,薑梔月親熱過來拉我。
「棠棠,把你叫過來可真不容易,不過你今天來得巧,正巧……也來了。」
薑梔月使了個眼色,我往那邊一看,看到沈既白。
他站在石階下,挺拔端正,一身清正冷峻的氣度,竟將滿庭艷花都壓了下去。
察覺有視線望向他,沈既白抬頭,一見是我嘴角的笑意便蕩漾開來。
薑梔月不滿撇撇嘴:「你倆真討厭,有一種不管人死活的甜。」
我想起沈既白說過的話,頗為歉意地說:
「實在對不住,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當初知道沈既白有婚約,縱使再不舍,我還是決定放棄他。
但我沒想到他釜底抽薪,把婚事弄吹不說,還直接斷了自己的後路。
薑梔月擺擺手,羞澀道:「沒事啦,他給我寫信了,等今年高中,他就馬上過來向我提親,還說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來娶我。」
我笑了笑,知道「他」說的是誰。
「一定會的,孟棠提前祝兩位有情人終成眷屬。」
宴會行至過半,我藉口頭暈去花園透氣。
剛進去就被沈既白抱住。
我不好意思推了推他。
沈既白輕輕吻了我一下,直白道:「阿棠,我好想你。」
我老臉一紅,罕見有點不好意思:「咱倆不是昨天晚上才見過面嗎?」
沈既白麵不紅心不跳地說:「可能這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
我:「……」
我們倆在湖邊說了會話,沈既白有事在身,戀戀不舍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我欣賞會湖面,也準備回去。
可剛站起身就被人大力從後面推進湖裏,那人仿佛帶著十足的恨意,下手十分狠決。
溺水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我來不及看清是誰推我,隻微弱呼叫幾聲,便不受控制往下沉。
意識昏迷前我看到沈既白朝我遊過來。
再次睜開眼,是在自己房裏。
姨母眼睛紅紅望著我,見我醒來,帶著哭腔說:「你這死孩子,出趟門都能出事,你叫我怎麼放心你,要是你真出什麼事,我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母親。」
我拉過姨母的手蹭了蹭:「是我不好,我下次注意,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您別哭了,我心疼。」
姨母擦了擦眼淚:「幸好既白救了你,說起來他真是個好孩子,他說給我一個交代,就馬不停蹄去處理這件事。」
說完,拍了拍我的手:「棠棠,你要是真的嫁給了既白,我可以了了一樁心事,你母親也可以泉下有知了。」
我:「?」
發生了什麼?
怎麼一夜之間,沈既白在姨母心裏變成了絕佳女婿?
下一秒,姨母開心地說道:「因為是既白救了你,他知道這有損姑娘家的名節,昨晚特地跑到夫人那裏,說以正妻之位迎娶你,夫人那邊已經同意了。」
我:「!」
我不過是睡了一晚,怎麼醒來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究竟錯過了什麼?
晚上沈既白悄無聲息潛入我房裏,摸了摸我額頭,松了口氣:「退了燒就好。」
我戳了他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沈既白開始耐心跟我解釋。
那天我和沈既白在花園見面,被一個姑娘看見了,她愛慕沈既白良久。
一時想不開把怒氣撒我身上。
沈既白捏捏我的手:「那姑娘你也見過,就是之前在假山和我說話的女子,她那邊的事我已經處理好了,她父親會嚴加管教她,不會讓她出去亂說。」
我沉默良久,才道:「早知道和你在一起有這麼大風險,我一開始就離你遠遠的了。」
沈既白躺在我身邊,勾了勾唇:「晚了,阿棠你既招惹了我就別想再跑了。
「不過這樣也給我契機,本來我也想了其他的法子讓母親慢慢接受你。
「她這樣也讓我有了理由,能讓母親名正言順接受你,隻是委屈讓你受苦了。」
我眨了眨眼睛,問他:「你是怎麼讓夫人同意這門親事的?」
沈既白眼底含笑:「其實我也沒說什麼,在我孤寡終生和娶你之間,母親果斷選擇了後者。」
說完,他一把摟住我,嘆息一聲:
「真好,很快就不用這樣偷偷摸摸,每天像做賊一樣。」
我沒好氣瞪了他一眼:「世人都說沈公子的君子風範如珩石一樣高潔,卻不曾想到你私底下居然是這般模樣。」
沈既白執起我的手吻了一下,溫聲道:
「阿棠,名聲是做給世人看的,但在你面前,我不需要裝。」
我笑了,伸手環住他。
沈既白緩緩逼近,灼熱的呼吸漸漸交纏。
正如我從未在沈既白麵前掩飾過自己。
他也不需要在我面前偽裝。
因為我們都清楚彼此最真實的樣子。
終。
沈夫人和姨母很快商定了成婚的日子,府裏開始緊鑼密鼓準備。
沈夫人是怕沈既白反悔,所以日子定得很近。
沈既白是怕我跑了,所以裝模作樣同意了。
我對此表示:裝唄,誰能裝過你。
總之,一切都按照沈既白的計劃順利地進行。
沈夫人經常找我喝茶,多次安撫我「別擔心」,婚後有她給我撐腰,不會讓沈既白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她還怕我覺得嫁給沈既白委屈,一出手就是一對祖傳價值連城的翡翠玉鐲。
我心裏頓感歉意,這位可憐的母親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的好大兒搞出來的。
那邊的沈夫人生怕我不收,和我說了好多體己話,最後親手給我戴上她才安心。
我穿上婚服和沈既白拜完堂那天,沈家母子倆齊齊松了口氣。
是夜,沈既白微醺挑起我的蓋頭。
我抬頭。
沈既白喝多了,見我就笑,看著居然有點傻氣。
周圍的丫鬟婆子極有眼力勁地躡手躡腳離開了。
「阿棠。」
「嗯。」
「阿棠。」
「幹嗎?」我有點不耐。
沈既白小心翼翼過來抱我。
「春宵一刻值千金。
「娘子,我們早點歇息吧。」
他臉上帶著醉人的笑,眼裏仿佛盛滿萬般柔情。
我臉上燙得厲害,小聲應了一聲。
「嗯。」
番外(男主視角)
其實沈府並不是我和孟棠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我此前見過她一次。
我當時奉聖上旨意,喬裝打扮去查案。
剛把事情解決往回趕時,在半路上碰見個奇怪的姑娘。
我眼光甚好,一眼便看出她身段玲瓏有致。
縱使她大熱天卻套了好幾層破舊衣裳,熱得大汗漓漓也不敢脫一件。
一張小臉抹得烏漆麻黑,比天天農作的老伯看起來還駭人,活像逃難的災民。
我覺得有趣,便跟了她一路。
可惜不是隻我一個人看出她拙劣的裝扮。
還沒走多遠,就有兩個男人跟了過來。
她倒也潑辣,掏出匕首瞅準時機下手,快狠準。
鮮血四濺到她的身上,其中一個人倒下,另一個倉皇逃走。
全程都輪不到我出手。
我看到她拿著匕首隨便在身上擦了兩下,啃了兩口餅子,又重新出發。
從頭到尾冷靜的可怕。
我心裏好奇更甚。
沒有猶豫多久,我照舊跟了上去。
晚上,我看見她轉進破廟,也跟著坐在不遠處。
裏面早已生起篝火,天南地北的人聚在一起嘮嗑。
「聽說江南西街尾有戶姓孟的人家,半夜不小心打翻了燭火,主人和自家小妾睡得熟沒逃出來,皆喪命於火中……」
我一直盯著孟棠,她躲在角落,肩膀開始劇烈地聳動。
我那時並不知她的身份,還好奇這姑娘怎麼哭成這樣,頗有種把別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家哭的架勢。
但很快我反應過來她怕是和那孟家有什麼關系。
孟棠哭得很傷心,樣子很難看,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混合著臉上的鍋黑,看起來甚是狼狽。
哪怕是這樣,她還是死死咬緊牙關,愣是沒發出一點聲響。
我在京城從未見過姑娘家這麼哭。
可她哭得這樣熟練,仿佛已經這般無數次了。
但我不知怎麼地,心裏突然難受得緊。
可能是被她吵得難受,我想。
於是我過去湊近,出聲問她:「姑娘你有吃的嗎?我幾天沒吃飯了,餓得緊。」
孟棠哭到一半就被我被迫打斷,鼻涕掛著要掉不掉,臉上出現難得窘態。
還沒等我說什麼,她猛地打了個哭嗝。
聲音有點大。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孟棠哆哆嗦嗦從包裹裏掏出兩個餅子,面色紅得滴血。
我有點想笑,拿著餅子啃了一晚上。
剩下一個想了很久,悄悄放進懷裏。
就這樣,我跟了她一路。
直到發現她和我是同一方向,我便放心了下來。
我急著向聖上匯報結果,隻送她到城門口。
我那時想著,京城就這麼大,什麼都歸我管,總有一天還會遇到她。
可我沒想到上天給我的驚喜來得這麼快。
她穿著一身青色裹胸紗裙,僅是站在那裏,就已經美得不可方物。
當天散值回來,我一進門就看到了她。
我的呼吸剎那間仿佛停滯。
這時我突然想到朋友的教導。
「男兒家要矜持,現在姑娘就喜歡這個調調~」
我擺出以往的姿態,面不改色從她面前經過。
嗯,應該沒有暴露。
我開始製造和她偶遇的機會。
但天不遂人願,我總是見不得她。
很快我就意識到她在躲我。
因為連我送給她的東西,她也很少拿出來。
我胸中鬱悶,生辰這天拉著好友喝酒。
「既白,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太端著了,人家姑娘怕不是不好意思呢。」
是麼?
「是啊,有些姑娘看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就喜歡直白的方式。」
「我會騙你嗎?實不相瞞,兄弟我身經百戰,在怡紅樓有108個相好呢,你聽兄弟的準沒錯。」
「……」
我回到府裏,孟棠在路上等我。
她一身紅色的衣裙,戴的我送她的珊瑚耳墜,笑得那樣動人心魄。
我想,我再也不會再愛上除她以外任何一個女子。
這時我倏地恍然,原來她一直在欲擒故縱。
我心裏「騰」地升起一團火。
該死,裝不下去了。
我一把抱緊她,狠狠親了下去。
如我所願,她熱情地回應了我。
後面的事就明朗了。
雖然中間有點小波折。
但總的來說,結果我很滿意。
當然,她現在也不知道這些事。
我一直沒告訴她。
不過,不知道也好。
她如今懷孕,大夫說不能隨便動氣。
等孩子出生,到時候我再告訴他們他們爹娘是怎麼認識的。
反正就在那裏,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什麼時候說都不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