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一直念叨:「硯書,我真沒害你,隻是形勢所迫才來你靈前的,你莫生氣,我給你上完香就走。」
說著連滾帶爬地拜了幾拜。
看他這副鱉孫樣,我在棺材裡笑得直打顫。
「你這突然去了我也不想,我是真心喜歡你,我和表妹那是一時糊塗,並非想……」
我還笑著,卻沒再聽見魏獻君的求饒聲。
透過小孔,我看見了我派人找了許久都沒找到的唐鶴清,他的衣擺上染了許多淤泥,向來白凈的臉沾上了幾點猩紅,如畫般的眉目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都顯得清雅細致。
他瘦弱的身軀急劇喘息,狹長的眼眸中,不是慌亂,而是空洞無神,即使手裡的劍似有千斤重,他也拖著劍,一步一步朝已經嚇得失語的魏獻君走去。
我嚇得立刻推開了棺材板。
(十四)
他看見我完好無損地站在他面前,囁嚅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隻是手裡的劍重重地落在地上,唐鶴清如夢初醒,隻盯著我,傻了似的一動不動。
「孟姑娘沒事。」半晌,他才吐出這麼一句,仿佛和我不熟一般,「在下傷了您的未婚夫君,孟姑娘打算如何?」
還在生氣呢。
我走過魏獻君身邊,狠狠踢了他一腳,表明立場,又對唐鶴清說道:「能如何?你賠我一個?」
他語氣酸溜溜的:「孟姑娘健忘,前些天還趕在下走,說是不喜歡在下。」
「對啊,我健忘,就是忘了怎麼樣?」我掏出繡帕,伸手擦了擦他臉上漆黑的痕跡,「而且我從頭到尾,可都沒承認我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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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這樣,在外面一定是受苦了。」我輕聲哄他,帶著央求晃著他的袖子,「我是怕你危險,才想的這樣的計策,哪裡是真要你走。」
唐鶴清還臟著的臉忽然就紅了起來,連帶著眼神都有些暈暈然:「我沒有受苦。」
「想著救你,沒覺得苦。」
他嘴上卻吐出這樣的情話,臉上卻真誠又正經,絲毫不像哄我的。
我不禁咬了唇角,燒紅了臉。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才想的這些,不然也不會叫人護送我進京趕考。」他正了正神色,說道,「我也從沒把你趕我的話當真。」
「伯父伯母月餘不回,你明明厭惡魏獻君卻故意與他接觸,我如何能沒有一點頭緒。」
「我隻是生氣,氣你明知危險,卻把我當嬌花似的護著,留下自己一人面對。」
「硯書,我知你和平常女子不同,不想隻把你拘在我身後,但我也想以後,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夫君。」
我的臉頰越發滾燙起來:「可是鶴清在我心中,一直是個合格的夫君。」
我和唐鶴清相處這幾年,之所以會越來越喜歡他,完全是因為他的性格。
他雖然說話溫吞,滿口仁義道德,別別扭扭愛說教,還老不承認喜歡我。
但他做事卻從不拖沓,言出必行,做人光明磊落,無愧天地,也從來不會用要求自己的標準要求我。
性格雖軟,但一旦碰見什麼事,一定是最先護著我的。
和我鬧脾氣,最多也就是自己在一邊委委屈屈生悶氣,從來不說讓我傷心的話。
但凡看見好東西,都會先想著我緊著我。
所以在我心裡,他一直都是一個合格到不能再合格的夫君。
他被我這句話弄得一下就正經不起來,隻能泄氣說道:「總之,以後有什麼事,直接與我講便是,你有計劃我會配合,不要什麼都瞞著我,叫我心急。」
「等過了春闈,我一定讓你風風光光當狀元夫人。」
我撲哧一笑,拉著他的手往後院走,跨過還暈著的魏獻君,邊走邊問:「那萬一到時候,陛下要你當駙馬怎麼辦?」
他眼神堅定,握著我的手對天立誓:「你放心,公主在我心裡也比不上硯書你半點重要,陛下總不能強人所難。」
「萬一非要你當駙馬呢?」
「那我就不當官了,回江南陪你一輩子。」
「可是,可以兼得啊,傻子。」我笑著說。
他卻誤會了:「什麼兼得,我隻娶你一個,如何兼得?」
我歪著頭,逗他:「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十五)
沒等兩日,宮中就來人接我了,我皇兄和母後都很擔心我,畢竟孟家鏢局大小姐死了的事現在傳得人盡皆知。
可新政繁忙,他們都脫不開身,來接我的是姜喬。
原來書中,女主姜喬一直都是高冷美人的人設,和我皇兄走的是男強女強的路子。
她穿著一身利落的白色騎裝,黛眉不柔偏厲,一雙丹鳳眼中神情淡淡,如玉白凈的面龐不施一點粉黛,看著冷然極了。
但我卻憋得想笑。
這般清冷的人,腦子裡居然想的是:「妹妹和皇兄長得也太像太可愛了吧!這笑起來的樣子,我就從來沒在皇兄那裡見到過,好激動!」
我拉著唐鶴清,和她介紹道:「皇姐,這是我的未婚夫君,唐鶴清。」
唐鶴清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姜喬點點頭,言語不多:「上馬車吧。」
內心已經開始瘋狂起來:「啊!她叫我皇姐欸,我還擔心她會討厭我,太可愛了,就像皇兄叫我皇姐一樣!欸嘿嘿嘿。」
「還有這個搭配,霸道公主和羸弱書生,也帶感了吧!」
我乖巧地點頭,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告訴她我會讀心這事,不然她一定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等馬車晃晃悠悠到了皇宮時,已經過去十天了。
我那宮鬥強人的母後一見了我就舍不得撒手,眼淚嘩嘩,一直說我受苦了。
「兒臣真的沒有受苦。」我實話實說。
但母後和皇兄都不信。
特別是我皇兄:「這次魏家能敗,多虧了妹妹,皇兄沒用,非但沒能第一時間護著你,還要你以身犯險。」
「但妹妹放心,魏家重罪,全家都跑不了。」
眼看再多的解釋都沒用了,我隻能接話說:「既然這樣,就請皇兄賜個恩典如何?」
唐鶴清和我一道來京城,卻不願意跟著我一道進宮,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後再光明正大求娶我。
我知道他自卑,因為自從我將一切都與他挑明後,他便總是愁眉不展,心裡害怕,怕我母後皇兄瞧不上他,不會輕易點頭,更怕我夾在中間,兩頭為難。
所以我也體諒他的想法,並沒有言明我要求的是什麼恩典。
直到三兩月過去,殿試結束。
我正在母後宮裡和她聊天,皇兄興沖沖地跑來,語氣激動。
「兒臣原本就想著,趁著這次春闈,正好可以挑選一些能為我所用的人才。」
「不想這殿試倒當真給了兒臣一個驚喜。」
母後樂呵呵地,問他:「這般開心,看來是遇到滿意的了,給母後仔細說說?」
「適才兒臣出了十題,皆是問的民生之事,本來兒臣想著讀書人多不知窗外事,能答上一二就算不錯,沒想到這個叫唐鶴清的啊,居然能對答如流,實在叫兒臣驚喜。」
我聽見這名字,立馬就轉過頭去。
皇兄樂呵極了,以為我也有了興趣,眉飛色舞道:「此人應變能力強,還都答到了點上,實屬難得。」
母後也笑:「母後記得這個唐鶴清,也是今年春闈第一吧?」
皇兄點頭:「連中三元,還出身寒門,倒是大齊頭一個。」
我皇兄接連高興了好幾日,一心以為自己得了能臣。
直到我說我上次求的恩典就是要和他給我和唐鶴清賜婚,我和唐鶴清青梅竹馬,早有婚約。
(尾聲)
母後知道此事後,起先也並不開心,說是不舍得我。
但召了唐鶴清入宮談話後,居然轉變了態度,對他十分滿意,甚至還挺喜歡他。
後來我和唐鶴清成親後,我問起母後這事。
她笑著和我說:「那小子是個軸的,母後那時隻想試探他,對你是不是真心,再觀察一下他人品如何。」
「於是母後就說,若是他要當狀元,就得要舍棄你,沒想到他直接就說不當了,可給你皇兄氣了好一段時間。」
「這小子像極了你外祖,為官為人都最是剛正不阿,不知變通,對家裡誰都不見得有好臉色,是個嚴苛的主。」
我聽說過這位外祖的威名,他曾是兩朝重臣,擔任過帝師,最是直言不諱,傳言我父皇年輕時甚至被他罵哭過。
即使治家,也少有慈色,家裡的孩子,沒有一個是不怕他的。
但這樣的人物,卻有一段被百姓都津津樂道的趣事,便是懼內。
「可你外祖啊,最怕的就是你外祖母,給誰甩臉子也不敢朝她生氣,從前母後在家時,最不敢惹的就是你外祖母。」
「所以他能這樣珍惜你,母後很高興。」
我點頭,心裡卻實在懷疑,溫潤如玉的唐鶴清,當真會變成外祖父這般人物?
但事實證明,他應該成不了。
至少我外祖父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
但自打我和唐鶴清成親後,他就本性暴露了。
從前他總說顧念我的名聲,不敢稱呼我過於親密,也不能與我動作親昵,但我沒想到名正言順後他居然能打臉到如此地步。
在外還好些,隻會偷偷捏捏我的手。
但一到家裡,就開始不老實,恨不得黏在我身上似的。
而且他不知是不是偷看了我的畫本子,每次勾我,不是叫公主就是叫孟姑娘,好好的正經夫妻,在他語氣裡,就變了味。
我要是不依他,他便開始裝得一副可憐模樣。
偏偏他都這般無恥了,行為舉止之間卻依然如同翩翩君子,每次都逗得我臉紅心跳。
就比如那日大雪,我正在屋中煮茶,看著手裡的新出的畫本子。
門外卻起了響動。
「公主殿下,在下辦完公務了。」唐鶴清站在房門前,手裡還提溜著我愛吃的一品香的糕點,「怕您餓著,給您帶了吃食。」
我聽這稱呼,心中警鈴大作,連忙裝作沒看見似的轉過身。
但他關上門,走到我跟前放下糕點,說道:「殿下裝聽不到可是要傷在下的心。」
「這裡面有一品香的新品,可受歡迎得很,在下排了半個時辰才買到的。」
如此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敷衍道:「你叫下人去買便是,為何要親自去?」
他抓住我的手,坐在我身邊,在我耳邊道:「在下親自去了公主才會親自獎勵啊。」
我搖頭,不敢看他:「沒有啊,沒有獎勵。」
他攔上我的腰,吐氣道:「沒有可不行。」
外面雖然大雪紛飛,卻是青天白日,我欲哭無淚,隻能由著他。
我的文弱書生去哪了?唐鶴清哪裡文弱了?為什麼以前我會那樣覺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