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的不是我嗎?」
溫熱的暖風掃過我的耳垂,使我又回到了過往耳鬢廝磨的日日夜夜。
嗚,媽媽,他蠱惑我。
「儀器和放過你,二選一。」
報復,這絕對是報復。
電光石火間,我聰明的小腦瓜靈機一動:
「時先生,你應該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你被我騙了這件事吧。」
笑死,大權在握的京圈大佬,被一個學生仔渣了,傳出去他還混不混?
時應瞇了瞇眼:「你知道世界上每天會有多少人失蹤嗎?」
我賭時應應該不是法制咖,乖巧道:「你給我儀器,我乖乖閉嘴。」
還配了一個嘴上拉拉鏈的動作。時應盯了我半晌,最終直起身,似乎改變了主意:
「好,我不動你的儀器,也放過你這一次。
「條件是,你要繼續跟著我。」
看見沒,這就是京圈大佬的狠辣啊。
不給你一刀痛快,就要一直吊著你的心折磨你。
我又成了時應的金絲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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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
時應似笑非笑:「芷兒要是覺得委屈,也可以……」
「不不不,不委屈,一點也不委屈。」我連忙找補。
時應輕笑一聲:
「對了,明晚白放晨要給他們家狗辦三歲的生日宴會,你跟我一起去。」
???
「給狗辦生日宴?」
白放晨我知道,是時應一眾京圈朋友中最不著調的一個,每天醉生夢死,現實版樂子人。
但是邀請這麼多朋友給狗辦生日宴,是不是還是有點離譜?
時應笑了聲:「你聽他胡謅,他就是拿狗做幌子,跟我們炫耀他的新遊艇。」
我撓了撓頭:「那他既然說是生日宴,總不好什麼都不帶啊。要不我買個蛋糕意思一下?」
時應倒是無所謂,隨口道:
「我哪兒會做?」說完,我意識自己說漏了嘴。
「說起來,我記得你是會做蛋糕的。」
時應坐直了身體,輕輕轉了轉手上的扳指:
「以前你經常給我送的『愛心小蛋糕』,不是說你自己辛辛苦苦烤的嗎?」
我一臉乖巧:「其實,那都是我們實驗室門口那家便利店買的,我隻負責裝盤。」
時應咬牙切齒:
「奚芷!你從外面買蛋糕誆我就算了,連動物奶油的都舍不得買!」
我小聲:「反正你也不吃,這不是避免浪費嗎?」
他瞇起眼睛,往後一靠:
「那你說說,你所謂親手熬的解酒湯是不是也是買的?」
我心虛:「拼夕夕十九塊八。」
時應瞪大眼睛:「你就給我喝十九塊八一包的東西!」
我修正:「十九塊八一百包。」
時應已經放棄掙扎:
「奚芷,你還有什麼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5
我果斷溜走。
生怕時應反悔把我滅口。
到了實驗室,小師妹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師姐,郵箱還是沒有回信,但是我打聽到了一個內幕消息。
「S大的溫教授,一個月前也在牽頭做咱們這個實驗,雖然不知道具體操作,但是估計結論應該跟我們驗證的差不多。」
我心中咯噔一聲。
從發現問題到實驗驗證,我帶著師弟師妹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上個月終於完成了論文,可投出去一個多月,論文還是沒有回信。
傻憨憨小師弟還在一旁樂呵:「那我們比他們還快啊,這個實驗起碼三個月能出來結果,再加上寫論文,我們甩他們一大截。」
小師妹給他後腦勺一巴掌:「要是這麼簡單,我們的論文就不會一個多月都沒有回信了。」
為更有聲望和資歷的教授壓論文,是我們圈子的黑色潛規則。
很多有影響力的刊物發表論文,不僅要看內容,也要看學術派系和資歷。
像我們這種偏遠小實驗室,顯然跟學術派系和資歷都沒有關系。
就算最後能發出來,刊物也必然要降級。
我大概已經猜到了這篇論文的結局,去參加宴會的時候也蔫了不少。
為了炫耀遊艇,他又費了好大氣力用私人飛機把我們帶去海邊。
白放晨的新遊艇果然富麗豪華,難怪他不惜給狗辦個生日宴來跟我們炫耀。
白放晨癱在豪華沙發上左擁右抱,而作為生日宴主人公的哈雷則委委屈屈地隻獲得了一個加餐的罐頭。
時應的另一個兄弟程軒精準吐槽:
「連狗你都利用,狗都沒你狗。」
白放晨見了我眼睛一亮:「奚姐姐!快來跟我玩大富翁。」
行吧,我也不能理解,自己的身家比大富翁裡面虛擬貨幣加一起都多得多,還對大富翁這種小孩遊戲情有獨鐘。
時應他們當然是不肯陪他玩的,也就我被他磨得沒辦法,每次都跟他玩上幾局。
他叫了一圈,終於湊齊了四個人,咋咋呼呼地在那裡分錢。
他見了我,就是行走的桌遊搭子,每次都樂不可支。
時應和程軒坐在一旁喝酒聊天。
時應看著嬉笑吵鬧的白放晨,搖了搖頭:「智障兒童歡樂多。」
「其實你對她,還是挺上心的。
程軒也笑,不久目光聚集到我身上:
「這麼多年你身邊沒女人,雖然你說這個隻是養著搪塞家裡的,但對於我們來說,她也算你第一個領到我們圈子裡的女人了。」
時應目光沉沉,思緒莫名飄到很多年前第一次見我的時候。
那時他剛剛以投資人的身份參加完一場盛大的開幕宴,出來的時候,旁邊的小廳正在開一場小規模的學術研討會。
比起那場隆重的開幕宴,這個會議堪稱冷清。
我就站在臺上,高盤著頭發,素著一張臉,和臺下頭發花白的教授據理力爭。
時應當時想的是,呵,這女孩倒是蠻厲害的。
而當家裡再次試探他到底是不是不喜歡女人時,沒來由地,他想起了那天的場景。
隻是沒想到,再次見到我時,我並沒有如他所料地成為一個厲害的研究員,反而被排擠發配到了什麼儀器都沒有的偏遠實驗室。
他端起酒杯,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忙著應付白放晨的我當然不知道時應都想了什麼,此刻我自己正心如亂麻。
努力了這麼久的成果眼見著被判了死刑,我保持不哭已經算是奇跡了。
但白放晨怎麼說也是東道主,我不好掃他的興,隻好強顏歡笑,和他們玩得熱鬧。
又建了一個房子之後,時應摸上了我的肩。
他牽著我的手把我帶起來:
「我的女人先帶走了。」
說完就攬著我往外走,不顧後面炸毛的白放晨。
他把我帶到遊艇上層:「好不容易出來玩,別一直哄著那個巨嬰。」
我笑了,他怎麼總是吐槽得這麼精準。
順著他的手,我看到了遠處星星點點的燈光。
更絕的是,燈火璀璨中,一輪明月在海上籠起淡淡銀紗,燈火點綴其間,使月華更如錦緞。
他回身走到吧臺,鼓搗了半天,遞給我一杯幽藍色的酒。
細碎冰塊在燈光中閃爍,如同月華海水,盛入杯間。
我被驚艷到,不由自主道:「這杯酒叫什麼?」
我思索良久,又說:「叫海上月辰怎麼樣?」
時應不置可否,牽著我的手坐到了海釣椅上:
「教你釣魚好不好?」
時應語氣輕柔,給我一種正在哄我的錯覺。
我笑道:「那釣上來的魚怎麼辦?」
時應促狹地眨眨眼:「當場烤了,把白放晨的遊艇燻黑。」
我哈哈大笑:「那他非把咱倆也烤了不可。」
「美人一笑。」
我沒反應過來:「啊?什麼?」
時應重復了一遍:「我說,那杯酒叫美人一笑。」
他從海釣椅上坐直,抬手點了一根煙,又恢復了往日殺伐決斷、氣場全開的樣子:
「說說吧,為什麼心情不好?」
6
我回想了一路上自己的言談舉止。
我明明已經把情緒掩蓋得很好了啊,時應怎麼看出來的?
我低著頭走過去。
我試著說了幾句,看時應依然一副耐心十足的樣子,便大著膽子說了下去。
說到最後,眼眶微紅。
時應捏了捏我的臉:
「騙我的時候怎麼一套一套地,到現在反而被他們拿捏住了,嗯?」
我忿忿不平:
「他們個個有聲望有權勢,我抗爭一次就淪落到這樣的實驗室,再鬥下去連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時應笑:「我沒有聲望和權勢嗎?倒也不見你怕我。」
他的語氣還有幾分不滿:
「十九塊八一百包的東西,你不是照樣天天拿來騙我?」
我抬頭剛想抗議,忽然意識到。
雖然理智上我明白時應的地位和權勢,但在實際相處中,我把他放在了溫和縱容的天平,潛意識裡知道他不會真正傷害我,所以做起很多事來才會更加有恃無恐。
其實他對我,很縱容了。
比起圈內那些訓練有素的金絲雀,我過去幾年的討好也隻能說堪稱拙劣。
可他任我予取予求,實驗室的儀器不眨眼地砸。
而且就在前一陣子,我從潘信口中得知了一個新消息。
我是時應的第一個女人,也是融入他生活圈和朋友圈的第一個。
時應討厭一切超出掌控的東西,也就包括女人和感情。
所以這麼多年,他身邊一直沒有女人。
結果家裡人懷疑他性取向不正常,合作方也變著法地塞人,沒辦法,他的朋友建議他養一個女人來應對這一切。
很奇怪的是,他找到了還在廢墟一般的實驗室刷試管的我。
讓我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
而我騙了他之後還能在這裡,繼續跟他討價還價。
時應歪頭朝我笑:「再哭下去就真成小花貓了。」
我欲蓋彌彰地吐槽眼影太不防水,簡直影響了我的花容月貌。
時應拿卸妝棉幫我一點點卸眼妝,一邊嗯嗯啊啊地應付我:
「你不化妝也花容月貌。」
手法不太嫻熟,但勝在輕柔。
雖然時應不說,我也能感受到,今晚他是在哄我開心的。
再回到遊艇裡,白放晨狐疑地看著我:「怎麼出去一趟,連妝都卸了?」
然後又笑得一臉了然:「我知道了,哦~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果不其然挨了時應一記眼刀。
過了幾日,時應說帶我參加一個應酬。
我跟在他後面上了樓梯,遊廊曲徑通幽。
時應站在包廂門口,抬手攬住了我。
我本來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推開了門。
環境清幽的寬敞包廂裡,此時桌邊已經坐滿了人。
雖然這些人我並不都認識,但零零散散地,我也認出了幾個經常在演講臺做報告的業內大牛。
時應攬住我的腰,在我耳邊低聲道:
「影響因子高的關系我都給你請來了,要發哪個?」
如果此時沒有這麼多人,我高低跪下來給時應磕一個。
誰懂啊,這話的分量,跟再造爹娘也差不多了。
我原來覺得時應對我的專業一竅不通,沒想到推杯換盞間,他對各種專業名詞信手拈來。
酒過三巡,時應端起了杯:
「科學的魅力在於永無止境地創新和探索,在座的諸位一定比我都懂,而任何埋沒和拖延創新的行為,都是對科學的不敬。
「我不應對學界妄加幹預,但也希望各位能夠秉公審稿,尊重每個研究者的研究心血。」
我扭頭看向時應。
他仰起頭一飲而盡,長長的脖頸在陽光下呈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心頭一窒,幾乎落下淚來。
時應沒有拿出京圈大佬的款說什麼必須把論文發出來,也沒有說你們都要給我面子,而是說:
「要尊重每個研究者的研究心血。」
不是因為他的面子或者威壓才要發論文——而是因為我的研究本身。
他肯定和尊重了我的研究價值,把我和我的努力作為這場宴會的前提。
他通過他的話告訴我,這不是一場強權威壓下的學術作弊,而是在以他的力量,為我的努力剔除不公。
7
我心中警鈴作響。
因為我漸漸意識到,我對時應的感情已經向不可控發展了。
當我以一種諂媚的姿態假裝深情時,我便如同看著臺上的演員一般,對那個虛假的我冷眼旁觀、置身事外。
可當謊言被戳穿,我真正地以自己最真實的面貌與他相接觸時,這個時候他戳中的就是我的心了。
論文成功發表,實驗也在穩步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