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璐笑了,“你騙誰?”
潮湿的天氣連帶著她的臉龐也像蒙了一層霧。
許輝眨眼的速度也慢下來了,而後低下頭,像是被發現做壞事的孩子,“哦,你看到了……”
“我要走了,等會太晚了。”
許輝看向她,“今天也打工?”
“有事。”宿舍要整理,還有考試試卷沒有看完。
“你到底缺多少錢,你妹妹動手術為什麼要你掙錢?你爸媽呢,他們沒錢?”
白璐停頓,轉頭,“什麼?”
許輝沒有坐在沙發裡,直接坐在茶幾旁的地上,曲腿靠著沙發。
他打了個哈欠,沒有聽清白璐剛剛的話。
窗外的雨勢更大了,黑暗籠罩,雨砸在窗檐上,讓屋裡環境更為封閉。
“你有兄弟姐妹麼?”白璐看著許輝,輕聲說。
“嗯?”
現在白璐確定,許輝有點醉了。
他喜歡喝酒,但酒量並不好。
“你有弟弟麼?”她更直接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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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輝眉梢微微沉下,“你問什麼?”
“你明明聽清了。”
許輝深吸一口氣,看向一旁,白璐站起身,他又迅速回頭。
“是不是我之前說什麼了。”
白璐沒回話,許輝又說:“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那次打電話給你,我是不是說了什麼。”
白璐還是沒回話。
“你他媽到底會不會說話!?”許輝從地上站起來,因為太急,頭有些暈,他打了一個晃。
“小心點。”白璐輕聲說。
許輝手揉著臉,窗外大雨淋漓,屋裡陰冷蔓延。
“我說了對不對,還是你從哪知道的。”
年少本就容易被刺激,酒精又催化了這一切。
許輝呼吸慢慢變得急促,沒等白璐說什麼,他已經頻頻點頭。
“對、對……你什麼都記得,多小的事情你都記得。醫院那次也偶然碰上,這些都很好猜,你問也問得到。”
白璐:“你對你弟弟好麼?”
“閉嘴!”許輝瞪著眼,“你算我什麼人,跟我指手畫腳。”
白璐低下頭,“沒有。”
許輝指著門口,壓低聲音,“滾。”
白璐點點頭,“好。”
雷雨蓋住他的腳步聲,白璐走到門口,肩膀被扳回去,心裡猛地一跳。
她被他抵在門上。
許輝低頭看她,此時的臉卻剛才更紅了些,是激動導致。
“你憑什麼這樣?憑什麼這個態度?”
白璐看起來有些茫然,“我什麼態度?”
“就這個態度——!”許輝指著她,咬牙,“你知道我的事對不對?你這樣什麼意思?怪我?還是怨我?跟你有什麼關系——”
“許輝。”
白璐打斷了他。
她凝視著他,輕聲細語地說:
“我沒有幹涉你,我隻是問了一句,你對你弟弟好不好?”
她問完話,許輝就怔怔地站著。
他的目光沒在她身上,也看不出落在何處。
借著頭頂冰冷的日光燈,白璐看見許輝的眼角紅了。
章節目錄 第二十章
許輝很快安靜了下來。
不理白璐,甚至也不理自己。
拖著步子來到窗臺邊上,貼著牆坐下。
手肘搭在彎曲的膝蓋上,他低著頭,臉埋在雙臂之間。
外面天已經黑了。
雨勢完全沒有消減的意思。
白璐放開門把手,轉身進屋。
她坐在許輝旁邊。
這感覺有些奇怪。
距離自己十幾公分外,是另外一個人的身體,似乎有著熱氣,和淺淺的呼吸。
白璐抱著自己的膝蓋,沒感覺到地面涼。
“我朋友都說不怪我……”不知過了多久,許輝開口。
他的聲音被他自己圈在了雙臂之下,低沉,執拗。
“怪。”白璐更為簡單。
許輝側過頭,從臂彎裡露出一隻迷醉的眼睛,半睜不睜,看著地面。
“不怪我……怪他們自己……”
白璐轉眼,巨大鏡框後的雙眸被雨洗過一般涼。
“你還沒回答我。”
“……什麼。”
“你對你弟弟好不好。”
許輝把頭蹭著扭回去,一聲不吭。
白璐說:“要麼我換一個問法,你對你弟弟好過麼?”
許輝的臉埋得更緊,他輕微的蠕動,像是要縮進蛋裡的雛鳥。
“……好過的吧。”白璐看著他,一句一句地說。
“不然他們怎麼會那麼喜歡你……粘著你,想在你身邊,能記住你每一句話。”
許輝抱著膝蓋,手緊了點,呼吸重了點。
他露在外面的脖頸骨節突顯,皮膚冰白細膩。
白璐靜靜看著,說:“你明知道自己不一樣。”
許輝冷笑了一聲,身體輕動,慢慢坐直了。
臉上的冷笑還沒散去。
他不在意地說:“怎麼不一樣,我有兩個腦袋?”
白璐的聲音落在許輝微垂的睫毛之上。
“你明知道別人那麼容易就會喜歡上你。”
許輝怔住了。
酒精讓他的臉看起來和善許多,沉靜發呆之際,有股茫然的氣息縈繞。
白璐:“想拿就拿,想扔就扔,回頭看過麼?”
許輝收了收下巴,眼睛盯著地面,忽然發起脾氣。
“你不要跟我說話。”
白璐也垂下脖頸,試圖看著他的眼睛。許輝沒讓她得逞,對視的前一秒硬生生別過頭去。
白璐的目光緊緊追隨他,身子也側過來,聲音不大,卻字字鑽進許輝的耳朵。
“你回過一次頭麼,就算什麼都不做,隻是看看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許輝聲音陡然變大,抬頭瞪著她。
“不看!我憑什麼看,跟我沒關系,自找的!”
白璐一眨不眨看著他,許輝被她看得更加暴躁。
“我讓他喜歡我了?我逼著他給我送生日禮物了?我什麼都沒有答應過,他自己願意的,出了事憑什麼怨我。”
白璐忍不住了一樣,忽然笑了,邊笑邊點頭。
“嗯。”
許輝牙關緊咬。
白璐努努嘴,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輕聲說:“你弟弟那時候十歲吧。”
不知道是“弟弟”,或是“十歲”——
總之這句話裡一定有某些內容,在出口的瞬間擊碎了他。
許輝呼吸不勻,肩膀松垮,眼眶如火燒,依舊強忍著。
眼淚落下來的前一秒,許輝從地上站起來,指著門口。
“滾……以後也不用來了。”
白璐拍拍衣服,頭低著走到門口。
天氣有所緩和,白璐在樓門口撐起傘,緩緩步入雨中。
可走了幾步,白璐的步伐停住了。
還是那根電線杆下。
昏暗的路燈,淋漓的雨水,一個打著傘的男孩。
他好像正在趕路,被無意中的一瞥驚住,愣愣地幹站著。
白璐隻停了一秒鍾,就若無其事地接著往前走。
路過背著大書包的吳瀚文身邊時,他有所反應,想叫她,但聲音被雨和路過的汽車喇叭蓋住了。
白璐低著頭從他身邊走過,吳瀚文跟了上來。
背後的腳步聲有點沉重,可以理解。吳瀚文學習成癮,每天都要背著二十斤的書包上學放學。
白璐知道吳瀚文有晚上來學校自習室看書的習慣,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晚。
進了校門,白璐往宿舍樓走。
“哎!”吳瀚文到底還是叫住了她。
白璐回頭,“怎麼了?”
“你……”
校園裡的燈更暗,白璐看不清他的臉色,開口說:“怎麼這麼晚還來學校?”
“啊,我白天在學校幫包老師弄試卷,走的發現東西忘了,回來拿。”
“太晚了,你回去小心點。”
“……沒事,我家住的近。”
白璐點點頭,轉身離開。
這次吳瀚文沒有叫住她。
一場秋雨一場寒,第二天凌晨的時候雨停了,校園滿地殘花落葉,終於有了秋的氛圍。
今天這一桌都格外的安靜。
白璐本身話不多,而往日喜歡跟同學闲聊的吳瀚文也從早埋頭看書到晚,連李思毅來問題都是直接在本子上把答案寫好給回去。
李思毅開始的時候調侃幾句,後來發現氣氛是真的不對勁,也就老實匿了。
最後一節課上完,同學陸陸續續去吃飯,白璐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拐了個彎,來到食堂後身。
轉身,毫不意外地看見吳瀚文,白璐笑了笑。
“又想請我吃飯?”
吳瀚文神情嚴肅,皺著眉頭的樣子很像班主任包建勳。
“怎麼回事?”吳瀚文問。
白璐:“什麼怎麼回事?”
吳瀚文:“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白璐安靜地低下頭。吳瀚文有點急了,“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從那裡出來?”
白璐抬眼,“那裡怎麼了?”
“那裡是——”吳瀚文欲言又止,“是、是他家啊。”
“誰家?”
吳瀚文深吸氣,“許輝家。”
白璐說:“你怎麼知道他住哪?”
“我租的房子也在那附近,我見過他,好歹念過一個初中——”吳瀚文解釋了幾句,忽然感覺不對勁,趕快把話題導了回來。
“我是在問你!你怎麼會從他那出來?你認識許輝?”
白璐抿著嘴,輕輕嗯了一聲。
“認識啊,是朋友。”
吳瀚文被她輕描淡寫的態度震驚了,“不是,你、你……他……”
白璐說:“偶然認識的。”她邁步往食堂走去,“沒什麼事,你就當沒看見吧。”
“不可能。”
白璐站住腳。
他不止會學習,秋風一吹,把一個理性的學習委員喚醒了。
“你們不是朋友。”吳瀚文就此篤定著。
他腦筋靈活,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思維迅速地飛散。
白璐意識到什麼,她試圖打斷他。
“回去吧,別想了。”
“不不……”吳瀚文抬手,他想起的事情越來越多,多到在已經寒涼的夜晚肩膀出汗。
“我們吃飯的時候你還問過我他的消息,你是故意問的?”
最先回想起的一點,無形之中給這位十八歲的少年悶聲一擊。
“你本來就是想問他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