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葉,已經到了麼?”許輝把手機拿開,看了看時間,“這麼近接什麼?”
電話裡的女孩撒著嬌,站在旁邊的白璐也聽得見。
許輝最終同意,“行吧,你在車站等著吧,我這就過去。”
放下電話,白璐先說話。
“你朋友來,我先走了。”
許輝擺弄著手機,沒有看白璐,白璐轉頭往外走,許輝在身後說:“一起出門吧。”
許輝跟著白璐來到門口,他沒穿襪子,直接踩進帆布鞋裡,也沒提,當成趿拉板,一步一拖地往外走。
白璐知道從這裡出去,往左邊走有公交車站。右邊是六中,高三的宿舍樓。“我先走了。”白璐衝他擺擺手,“再見。”
“哎。”許輝叫住她,白璐以為他會說句謝謝,結果許輝隻是看了看她,“沒事……”又轉頭走了。
夜晚空蕩的公交站裡,一個少女靠著車牌站著,夏夜迷離,少女穿著露臍背心,外面一件黑色薄衫,下面則是一條超短牛仔裙,裙子下是修長緊實的大腿。
因為經常燙發染發,她的頭發有些幹枯。金色的頭發高高地綁在腦後,露出了脖子。
騎三輪的老大爺路過車站,按下剎車,眼神無意地瞟過來。
“看什麼看。”少女嗓門大,一嗓子吼過去,老大爺腿一哆嗦騎走了。
少女翻了個白眼,長長的假睫毛像是黑色蝴蝶,在悶熱的午夜翻了一個圈,剛翻了一半,就看到對面馬路過來的男孩。
少女一瞬間眼睛發亮,小包甩到身後,幾步跑過去,直接跳到男孩身上。
“阿輝!”小葉掛在了許輝身上一樣,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這麼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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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輝嗯了一聲,“剛剛有點事。”
小葉噘著嘴,“什麼事啊。”
許輝沒多說,小葉識趣地不再發問。
她了解他。
拉著許輝的手,小葉走在前面,領著許輝回去。
到了家門口,小葉熟悉地從許輝後褲兜裡掏出鑰匙,把門打開,許輝也不攔,雙手插兜地淡淡說:“這到底是誰的家?”
小葉拉著許輝進門,反手關上門,踮起腳尖吻他的嘴唇。
她靠得太近,重心險些不穩,許輝抬手扶住,摸到什麼,低頭低語:“又沒穿?”
小葉被他摸得酥軟,雙手緊緊摟著許輝腰身,胸口在許輝的手裡輕蹭。
“你亂摸……”
“誰亂摸?”
“就你……你亂——”沒說完,指尖輕動,小葉咬住嘴唇,臉貼在許輝的胸膛上,不由自主地喊他的名字。
“阿輝……”
半推半就地來到臥室,小葉將許輝推倒在床上,自己躺在他身上。
屋裡沒有開燈,接著窗外的路燈,小葉臉色酡紅,許輝神色自如地看著她。
“別這麼看我。”小葉說。
許輝:“那怎麼看?”
小葉也不知道要怎麼看,最後抿嘴,掐了許輝一下。
“就你最色。”
許輝輕笑一聲,看向一旁。
小葉俯身下去,手也開始不老實。
“小葉。”語氣裡似乎有警告的成分。
小葉聽見,手停在當場,臉上的紅也漸漸褪去了。她貼在他耳邊,說:“你不喜歡我麼?”
許輝轉過頭,看著正上方。
“不是說過來吃個飯。”
“說吃飯就隻是吃飯?”
“不然呢。”
小葉撐起身子,精心打扮的妝容此時看著稍顯灰暗。
“我喜歡你……”
對於小葉的表白,許輝並沒有過多的反應。
平時強勢的女孩,此時也開始脆弱。
“阿輝,我喜歡你……”
許輝嗯了一聲。
他還是那麼輕淡瀟灑,與平日裡一樣。她被這樣的他吸引,也被這樣的他傷害。
小葉委屈得哭了出來。
“阿輝,你為什麼不交女朋友?”
許輝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沒有回答。
小葉坐在床上,妝沒一會就花了。因為粘著睫毛,她不敢拿手去擦,眼睛一圈被淚暈成濃濃的黑色。
她試圖從另外的方向找尋突破口。
“是不是因為以前家裡的事?你封閉了自己?”小葉靠過來,動情地說,“不要緊的阿輝,那跟你都沒關系的,我願意陪著你,你跟我——”
還沒說完,人就被推開了。
他還沒用過這麼大的力氣。
“走。”許輝並沒有大聲說,隻是語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
小葉有點慌了,“阿輝,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我說走。”
他坐起身,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一桶涼水從頭澆下,小葉隱約察覺自己說錯了話。或者說並不是錯,而是她說得太過膚淺,語言並沒有把她的心表達出來。
這些不過腦子的話把此時薄薄氣氛和關系破壞掉了。
“阿輝……”她連哭都忘記了。
許輝站起身,明顯動怒。小葉拉住許輝的手,被他甩開。
他走到廚房,從冰箱裡取出兩瓶啤酒,小葉光著腳站在地上,做著最後的努力。
“阿輝,我陪你好不好……”
酒瓶放在茶幾上,許輝抬眼,那平靜的眼神無形之中在說著——
你怎麼還在這裡?
小葉垂頭,緩緩踱步到門口,彎腰穿上高跟涼鞋。
臨走之前,小葉的手扶在門上,轉頭看許輝。許輝坐在沙發裡,隨手開了一瓶酒,半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
門輕輕關上,許輝穩定心情,深深呼吸。
吐出氣的時候,他看到桌子角上一個小小的玩具,藍色的哆啦a夢。
許輝的手停頓了一瞬,而後握著瓶身,仰頭飲下。
北方的夏夜,風吹著樹葉,輕舞飛揚。
白璐接許輝的電話時,剛好做完一套題,十一點半。
她拿著手機來到窗戶邊。
她的宿舍在二樓,向南的窗戶外面有三棵桃樹,窗臺上很容易積滿被風吹下的殘花。
夏日炎熱,白璐開著窗戶通風,紗窗上沾著幾片花瓣,她用手輕輕彈開。
“喂?”
電話裡沒有人說話,隻有濃重的呼吸聲。
“許輝?”
夜太靜,靜得時間都開始綿長。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裡才緩緩地傳來一聲嗯。
他隻一開口,白璐就聽出他醉了。
是很醉很醉。
“你喝酒了。”
許輝的思維比平日慢了許多,半天過去,又低沉地嗯了一聲。
“為什麼喝酒?”
“我願意。”
“哦。”
白璐靜了一會,說:“你做什麼事都是憑願意麼?”
許輝又嗯了一聲。
白璐:“沒人怪過你麼?”
這次許輝停頓的時間有點長,隨後滿不在意地說:“怪又怎麼樣?”他嘴直對著話筒,粗糙的酒氣幾乎順著手機傳了過來。
“我又不在乎。”許輝又說,“……我不在乎。”
他慢慢進入了自己的世界,忘了白璐,忘了手機,忘了自己還在打電話。
“怪我,誰都怪我……怪我的人多了去了,跟我有什麼關系,他們願意做什麼是他們自己的事,出什麼事也都是他們自找的,都跟我沒關系……”
“跟我無關,誰也別想怪我……”
白璐握著手機,看見一隻小小的飛蟲被屋裡的燈光吸引,鑽進紗窗孔裡,掙扎著出不來。
許輝在電話裡絮絮叨叨,語無倫次。
過了一會,白璐停下思索,輕聲說了句。
“許輝,你是哭了麼?”
章節目錄 第十二章
白璐沒有問出許輝到底哭了沒有。
她也不需要問,這樣的夏夜裡,沒有什麼比啜泣聲更讓人敏感的了。
許輝對著電話自言自語了很久,最後慢慢恢復平靜,呼吸安穩,一下又一下。
“睡著了?”白璐問。
他當然沒有回答。
“許輝,你是困了麼?”白璐看了一眼桌上的鍾表,已經十二點多了。
“浪費話費。”白璐說,順手切掉了通話。
十二點多睡覺對於高三生來說太過習以為常,周日清早,白璐六點半起床,去洗手間洗了個澡,神清氣爽地去上學。
吳瀚文今天到的比白璐早,不過沒在學習,而是拿著一瓶牛奶在喝。“頭發還沒幹就出來,好了傷疤忘了疼啊。”
白璐坐下,取出書本,吳瀚文又說:“今天下午回家?”
“嗯。”她看了吳瀚文一眼,“現在有空麼?”
吳瀚文把牛奶盒拿到面前,對白璐說:“你問問它。”
白璐轉回頭,吳瀚文馬上說:“行了行了,開玩笑,有空的。”
白璐抽出一本習題,翻開一頁給吳瀚文看。
“這個怎麼做?”
“嘖嘖。”吳瀚文一邊把題拿過來,一邊說,“包老師是怎麼說來著,問問題時態度一定要好,不然解題的人腦子不靈的。”
白璐雙手疊著,放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側轉,面對著試題本,小小的樣子看起來乖巧安靜。
吳瀚文玩笑開一半,看見白璐的樣子,人忽然老實了,撐了撐眼鏡,看向試卷。
“哦,這個公式推不出來?”吳瀚文開啟學霸模式,拿著筆在本子上刷刷地寫,沒一會把主要解題步驟都寫了出來。
白璐看著試卷,吳瀚文看著她。
她神情專注,窗外晨光伊始,照在白璐的頭發上,鋪了一層淡淡的金粉一樣。
吳瀚文揉了揉脖子,咳嗽兩聲,又說:“其實這種數列求和放縮小於某個常數的題,有一些簡單的通解方法,不過不一定適用於所有類型。”
白璐看過來,吳瀚文轉開眼睛。
“那個……我把公式給你寫一下。”吳瀚文寫下幾行公式,又說,“這個公式目前適用於不含根號的數列,含根號的要再麻煩一些。”
白璐拿過筆,自己在草稿紙上寫寫算算,過了一會抬頭,眼神微亮。
“真的,厲害啊。”
吳瀚文的脖子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熱了起來。
“這……這這……這個叫級數不等式,級數不等式證明的放縮法有很多,比如分析通項法、等比放縮法、裂項放縮法、積分放縮法、切線放縮法、二項式放縮法……”
身邊路過一個胖子,李思毅斜眼看著吳瀚文,走到後排,幽幽地嘆了口氣。
吳瀚文聽見,咬著牙閉上嘴。
白璐聽不懂他說這麼多到底都是什麼,她的注意力都在剛剛那個總結出來的公式上。
學生陸陸續續來到學校,周日短暫的一上午自習課開始了。
白璐將昨晚的題重新看了一遍,轉頭看向吳瀚文,真心實意地說:“謝謝。”
身後的李思毅嗨了一聲,“謝什麼,誰不知道我們學委——”
吳瀚文回頭瞪了一眼,李思毅淡然地接著說道:“誰不知道我們學委大公無私,最喜歡幫助同學。”
白璐說:“你什麼時候比賽?”
吳瀚文:“高一高二開學之後了,九月七號。”
白璐靜了靜,“九月七?”
“很快就到了。”
白璐看著掛在最前面的日歷牌,輕聲說了一句,“是啊,很快了。”
中午放學,白璐背著書包回家。她家離學校很遠,倒兩趟公交車,要將近兩個多小時才能到。
白璐住在一個普通小區裡,房子是大概十年前白璐爸爸公司單位分的,現在已經很舊了。不過白璐媽媽勤快,屋子保養得很好,小家甜蜜溫馨。
到家的時候,飯菜已經準備好,白璐的爸爸媽媽都在家等著她。
“餓了沒,先吃東西。”媽媽把她領到餐桌前,爸爸也坐了下來。
“學校有什麼事情沒?學習怎麼樣?”
白璐搖頭,“沒什麼事,學習還好。”
“有要爸爸媽媽幫忙的麼?”
“沒有。”
“零用錢還夠用麼?”
“夠用。”
白璐媽媽看著她坐在座位裡安靜吃飯的樣子,與白璐爸爸對視一眼,兩人眼中不約而同地有點無奈。
白璐很乖,但是從小內向,這種性格隨著年齡增長慢慢地突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