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陽仍舊沒吭聲,但這個沒吭聲,像是默認。他也能感受到,於是道:“我們回去吧,你是吃飽喝足了,我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
葉陽抬眼看他:“為什麼不吃?”
張虔瞪著她:“你說為什麼?”
葉陽慢慢笑出來:“被氣的?”
張虔道:“你還笑?”
葉陽抿住嘴唇不笑了,倆人同邊紫告別,邊紫將他們送出四合院。
胡同裡沒燈,黑漆漆的,張虔撐著傘,摟著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走。
邊紫看著他們倆的背影,那種羨慕的情緒又漫上來一點,她嘆了口氣,回去了。
倆人鑽進出租車中,張虔將鑽戒從兜裡摸出來,又給她戴上。
葉陽想起什麼來,也從包裡摸出一個黑色的小方盒遞給他。
張虔打開一看,發現裡頭是枚戒指,他奇道:“什麼時候買的?”
葉陽把戒指給他戴上,道:“前幾天買的,本來想今天早上如果你還沒改變結婚的想法,就把戒指給你,結果……”又道,“不過好事多磨。”
張虔將她攬到腿上,車窗外有漫天飛雪,他道:“我沒這麼隨便。”
她沒吭聲。
他又道:“婚姻對我來說是很神聖的,我既然決定走進他,就不會出爾反爾。我羨慕我父母。他們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每天還有說不完的話。總是在傍晚的時候出去溜達,天氣好的時候,一塊曬太陽,還每年堅持一塊去旅行。年輕的時候,以為這樣的生活很容易實現,但年紀越大,越知道這事可遇不可求。”
葉陽道:“我也羨慕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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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出租車的師傅是本地人,張虔來時,倆人聊了一路,這會聽到他說,忍不住道:“嗐,這又什麼難,時間快的很。當初我跟我們家那口子結婚時,比你們還小,如今一眨眼二十多年過去了,孩子出國留學留得都沒影了。家裡就剩我跟我老伴倆人,整天也是喝茶遛彎,過日子麼,不都這樣。”
張虔笑了,沒吭聲。
出租車司機又道:“你們這代人,就是選擇太多,挑花眼了。我們那時候沒得挑,還不是照樣過日子。你們可到好,人都是自己挑的,婚也是你們自己要離的。看看現在的離婚率,高得嚇死個人。”
張虔隨口附和:“您說的是,我們這代人跟您那代人比,確實是缺乏耐心。”
出租車司機嘆了口氣:“你們哪裡是缺耐心,你們太自我了,一點委屈不肯受。芝麻大點事,就鬧著要離婚。但婚姻本來就是一個不斷妥協和包容的過程,沒點這種心理準備,千萬別結婚。”
張虔沒有再搭腔,而是俯身親了一下懷裡姑娘的頭發,小聲道:“有準備。”
葉陽把臉埋到他小腹中。
第59章 尾章
這一晚, 葉陽睡得格外安穩,好像是和他重逢後, 最安穩的一個覺。
醒來後, 她從床頭櫃上摸過手機,看了看時間, 快七點了。
她躺回來,側著身子看身邊的男人。
他雙眼緊閉,眉頭微蹙。
為什麼時常會覺得他老了, 因為他現在很容易皺眉。常用腦和思考的男人,容易有眉頭,不知道他在夢裡思考什麼?她伸手去撫他的眉頭,才剛一動,人就醒了, 見她睜著眼睛看他, 把她往懷裡摟了摟, 含混道:“幾點了?”
她枕在他臂中,感受著他的氣息。他是溫熱,又是清爽的。她沒回答, 隻道:“你昨晚說夢話了。”
他嗯了一聲,還帶點鼻音:“什麼夢話?”
葉陽道:“好像什麼我愛你之類的。”
張虔笑了, 緩了一會兒, 道:“剛才做了一個夢。”
葉陽問:“什麼夢?”
張虔抬手握住額頭,聲音還有些懵:“夢到自己過生日,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生日, 也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隻知道一堆人睡得亂七八糟。我也趴在桌上睡著,還做夢了,夢裡有人告訴我你要走了,他要我醒過來攔住你,不然我們隻能九年後再見了。我被嚇醒了,睜開眼發現你正路過我眼前,就穿著那條紅裙子,頭發散著,我一把把你抓住,你回頭來看我,一臉的眼淚。我問你幹嗎去,你說你餓了,想吃東西。我說我也餓了,就跟你一塊去了。出去之後,才知道我們剛才在酒店裡。我問你為什麼哭呢,你說你聽見晚卓在說你壞話,想揍他一頓,但打不過他。我說別搭理他,他就是個混蛋。你就笑了,說好像是,然後我們就一塊回你們學校了。回去的路上,你撿了許多槐花,你說要回家給我做槐花焖飯。”
葉陽的眼圈紅了。
張虔又道:“我剛才想到,如果那天我比你醒得早,沒讓你一個人走回學校,而是跟你一塊回去。回去的路上,你會不會就把那件事說出來。那件事也就不會成為改變人生的大事,而像夢裡一樣,隻是一個風輕雲淡的小事。”
她沒吭聲。
他低眼看她:“會嗎?”
她點點頭,眼淚跟著滑落鼻梁:“會。”
八月那個離開他的清晨,她坐在路邊的小店吃早點,一邊吃一邊看手機。她手機裡保存著他們從認識以來的所有短信。她看一條刪一條,看一條刪一條,刪到她回老家那段時間的短信,就再也刪不下去了。大約當時分割兩地,距離加重了思念,他的短信由之前的簡短一下子變得長了起來。她結了賬,給他帶了一份早餐,快到酒店時候,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她室友打來的,沒什麼特別內容,好像是問她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但掛了電話,一陣風吹到她臉上,她回去質問他的勇氣就那麼沒了。她扔了早餐,掉了頭,回學校去了。
那時候,她極度脆弱又極度堅定,風吹草動都能左右她的決定,如果他在她身邊,興許她不會鑽牛角尖。
沒有重新在一起時,隻覺得所有錯過,都是必然,避無可避。重新在一起後,回頭去看,人生的轉折並不總是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中,它興許也藏在沒有意義的細枝末節中。
張虔將她從懷裡往上撈了撈,壓下去,道:“陽陽,我們太不同,以前那點了解隻是個基礎,現在相處起來肯定會有矛盾,但我知道沒有什麼大矛盾,隻是缺乏磨合。答應我,如果以後你對我有什麼不滿,一定要說出來。你不說,我就不知道,等我自己發現或者猜到,可能就晚了。”
她眼底有了湿意,嘴上卻不讓他:“奸詐,你別做讓人家不滿的事情,不更好?”
張虔道:“......我也不是完人。”
她道:“那萬一我極度不滿,不滿到已經不想說了,也請張總一日三省已身,爭取早日主動發現自己的問題,因為我也不是完人。”
張虔不知道是被懟的沒話說,還是被她今天的表現給震住了,一時沒說出話來。
葉陽見他這樣,不滿道:“怎麼,發現我不是之前那個溫順的小可愛,後悔了?”
他忽然笑了,很愜意,很爽朗的笑,笑著笑著就把臉埋在了她肩上。
葉陽第一次聽到他這麼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不管為了什麼,他笑得她心花怒放,她道:“這有什麼可笑的?”
他止住笑,抬眼看她:“我喜歡你不溫順的樣子,甚至任性一點也沒關系。”
葉陽隻覺得心像被什麼浸泡了一樣,都要滿出來了,她把著他的腰,將他反壓回去,跪騎在他腰間,俯身用手撐在他身側,低聲道:“你是在暗示我,你喜歡狂野?”
他“嗯”了一聲,直接道:“喜歡。”
那眼神好像在暗示她做點什麼,又好像隻是實話實說而已。不過葉陽被迷住了。她喜歡他無論做什麼,哪怕算計人都有種坦蕩勁兒。
葉陽脫掉自己的T恤,蒙到了他眼上。
張虔剛開始沒有動,由她擺弄。後來實在受不了,扶著她坐了起來,低聲道:“不是說從小幹農活,力氣大麼?”葉陽扒掉他的T恤,扶著他的肩,問:“我什麼時候說的?”他猛地一用力,她受不住,便摟住了他,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時候?”她死死咬住嘴唇,沒吭聲。他手上的力氣更大了。她敗下陣來,嗚咽著說是他生日那晚。他問不是不記得嗎,她說記得記得。他問她有意思,她說有,他說晚了。
倆人結結實實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方才起來。
葉陽去衝澡的時候,張虔到廚房做早餐。
吐司切片、雞蛋、燻肉,核桃仁和黑咖啡。
吃飯時,張虔瞧見她把求婚戒指換成了大學時他送的那枚,他漫不經心道:“明天有個劇在雲南開機,我要去一趟,下午的飛機。”
葉陽默了一下,道:“什麼時候回來?”
張虔道:“快的話,明天晚上,慢的話就後天。”
葉陽沒再說話。
張虔捏了一粒核桃仁扔進嘴裡,道:“等會吃完飯去民政局吧,我們把證領了。”
葉陽想了想,道:“沒有預約,怕是得排隊,萬一趕不上飛機怎麼辦。”
“工作日,人不會太多,排不了多久。”張虔又看向她,“你是還沒考慮好?”
葉陽笑了:“我早就考慮好了。”
“那就好。”張虔道,“早領早完事,不然得一直掛著它。”
葉陽說行。
倆人到了民政局,取了號,人不多,前面隻有幾對情侶的樣子,他們坐在大廳正填資料,忽然聽到有人喊:“張總?”
葉陽下意識的去看。
她愣住了。
葉未勻。
然而看到他身邊的姑娘,她又愣住了。
田心也愣住了。
倆人手中還拿著紅本的結婚證,看樣子是已經辦完了。
葉未勻對待張虔,仍然是乙方對甲方的謙恭態度,仿佛倆人之間的龃龉完全不存在一般。
張虔也仍是疏離的甲方態度。
倒是葉陽和田心真心實意的問候了一番。
葉未勻和田心告辭後,張虔見她一臉感慨,問:“怎麼,可惜?”
葉陽抿嘴一笑,道:“田心是他前女友。”
張虔倒沒想到這個,微微有些詫異,但似乎也沒有很詫異。
葉陽又道:“原以為我們夠快了,沒想到有更快的。”
不過葉未勻和田心的快沒風險。他們談了五年,該了解的都已經了解,且分開時間也不長,復合後,相處幾天領證完全沒問題。不像他們,九年前隻談了半年,分開卻長達九年。
她想,這算殊途同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