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虔沒搭理她,隻道:“我之前給你彈了那麼多曲子,今天還我一首吧?”說著又在沙發椅中坐了下來。
葉陽並不想讓他在這多留,隻道:“隻是買來玩的,還不會彈。”
張虔重復道:“我想聽,葉陽。”
這話裡帶了一點命令式的任性,葉陽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葉陽拿起了吉他,在床尾坐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有一點緊張,緊張到手心出了汗。
葉陽往裙子上抹了一把。
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學的曲子,好像都不太適合彈給他聽,因為聽起來好像在期待什麼,就彈了一首《Five Hundred Miles》。
《醉鄉民謠》的主題曲,科恩兄弟的電影。
葉陽認識這哥倆,是因為張虔是這哥倆的影迷。
那時候張虔是眼高於頂的藝術院校的學生。張口新浪潮,閉口新現實主義,將商業電影視為垃圾,想做的是不受資本控制的獨立電影。
這哥倆是他的偶像。
而如今的張虔卻是成為商業鏈條上的一環。
誠然,電影公司的年輕高管,他已經很成功了。
但他也與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馳了。
一首曲子,三分多鍾,葉陽專心彈的時候,斷了好幾次。
Advertisement
但張虔靠在那裡,一聲不吭,聽完了。
曲子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倆人都沒說話。
葉陽將吉他擱在旁邊,起身準備送客。
她剛站起來,他忽然起身過來,推著她,將她摁倒在了床上。
他跪在她身體兩側,雙手撐在肩膀兩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葉陽也看著他。
濃眉修目,輪廓分明,這麼看更帥。這個人隻要在眼前,什麼都不做,就是誘惑。
對視不過兩秒,他忽然俯下身去。
葉陽微微一偏,還是躲開了。
他的唇落在了她頸裡,身體的重量隨之而來。
男人的身體堅硬灼熱,對比著她的,像一塊水豆腐,他雖沒怎麼壓,她卻幾乎要碎了。
葉陽別著腦袋,老生常談:“張虔,你有女朋友,別這樣。”
張虔的唇印在她耳廓裡,低聲哄道:“不是說我是你的意外麼,九年前沒抓住,現在送到你眼前,還不抓,是嗎?”
葉陽搖搖頭,堅持道:“你有女朋友。”
張虔頓了一下,道:“你就當我沒有好了。”
須臾,葉陽將他的腦袋從頸裡捧出來,看著他,神色有一點哀懇:“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麼叫當作你沒有?”
她臉上出現這種神色是很動人的,隻要稍微賣弄一下,會有大把男人受不了。可她偏不,仿佛要跟造物主作對似的,就是要將它賜予的禮物踩在腳下,於是可憐中冒出倔強,那一點死不悔改,常常想讓人一把掐死她。
她臉上的哀懇越來越多,像是一種示弱,隻求他給個痛快:“我雖然一直說你油膩不堪,可沒真的那麼認為。你這麼自重的人,如果有女朋友,一定不會跟前女友糾纏不清,否則就不是背叛誰的問題,而是背叛自己的問題。你的教養和原則不會允許你這樣的,對不對?我相信你會在分手當天就交新女友,但我不相信你會在沒分手時,與別的女人不清不楚,對不對?”
她問出這個問題後,房間裡一切都靜了下來。
靜到仿佛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到。
張虔忽然將她扯起來,將半開的門踢上,將她摁過去。
門咔噠一聲,嚴絲合縫的關上了。
他整個人壓過去,聲音在耳畔:“葉陽,我知道你道過歉了,一般來說,隻要對方真心道歉,我都不會再計較。我原以為聽完你的道歉就是結束了,但事實不是。隻是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分手就分手,為什麼什麼都不說,為什麼要用那麼惡毒的借口?你知道一個男人從女朋友口中聽到跟他談戀愛沒意思,是什麼感受嗎?你不僅糟踐了我的尊嚴,還糟踐了我的愛情。你以為九年後輕飄飄說一句年少無知,一切就能抹平嗎?十八歲已經夠判刑了。但我現在厭倦跟你糾纏這事,既然你以前喜歡痛快,想必現在也喜歡,那我們今晚就徹底結束好了。”
葉陽被擠壓在門板上,有種受辱的不甘,她下意識的掙了兩下,發現身後這人像一堵牆,一動不動,就放棄了。與此同時,她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不管怎麼說,人家在談戀愛期間,沒犯任何錯。而她分手的方式,無論出於什麼理由,的確不地道,她是該為自己的年少輕狂買單。她老老實實的趴在那裡,雖然心裡有數,但還是問:“你有女朋友嗎?”
他的聲音帶了一點理性的殘酷:“葉陽,不要問這種問題,有沒有,都跟你沒關系。”
葉陽很快就不問了,因為沒必要了。
李小白手裡提著打包的餛飩出了電梯,隨後摁密碼。
葉陽在迷蒙中意識到她回來了,手摸索到門把手下面的旋扭,扭了一下,反鎖住門。
李小白將餛飩放在飯廳的桌上,走到主臥門口敲了敲門,道:“親愛的,今天發現了一家特別好吃的餛飩,你不是愛吃麼,給你打包帶了一碗,放飯廳桌上了。”
葉陽咬著嘴唇極力忍耐,但又覺得李小白在等自己的回應,就試著開口,卻連話都說不完整,因為有人在用蠻力,不知道是想試探她的耐力到底有多好,還是希望她失控。
她斷斷續續的道了一句謝,說等會兒去吃。
李小白沒聽清楚她說什麼,大聲道:“什麼,親愛的,你大聲點,我沒聽到。”
葉陽這次連斷斷續續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小白沒有再聽到回應,在門口等了十幾秒,就走開了,但並未回自己房間,而是在客廳和廚房穿梭。
葉陽用手肘撐著門板,額頭抵在手肘上,死死咬住嘴唇。
他們都能聽到李小白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李小白腳步聲特別重,聽起來會覺得這姑娘特有力氣,說不定還是個練家子。
他們倆個都沒出聲,但在這陣腳步聲中,他們產生了一種禁忌的刺激感。
葉陽迷離中,想起他二十一歲生日那晚。
浴室裡熱氣騰騰。
水蒸氣將洗漱臺前的鏡子燻得模糊。
但她能從模糊的鏡中看到他們兩個。
她的白和他的麥色形成鮮明對比,有種視覺上的刺激。
第37章
當時的青澀是真青澀, 但溫柔也是真溫柔。
她隻要一皺眉,他就會很緊張, 生怕她有什麼不舒服。
哪裡像現在, 非要反著來,故意讓她不舒服。
葉陽想叫他的名字, 想回頭看他,想和他接吻可她也知道,他並不需要這些溫情的東西。
完事後, 張虔扶著她歇息。
葉陽有些虛脫,膝蓋一軟,他一把撈住,將她重新抵回門板上。
她面頰湿透,眼神迷離, 樣子又純又欲, 聲音帶著受了打壓卻無法還手的委屈和苦悶:“舒服了?”
張虔一隻手扶著她的腰, 一隻手握住她的臉頰,低頭吻她。
春風化雨似的一個吻,極盡溫柔。
隻是沒什麼感情, 像隻是對自己剛才的粗暴感到抱歉,因此而產生的安撫性質的吻。
客廳響起李小白的聲音, 像害怕驚動他們, 但又怕他們聽不見似的,於是響亮中又帶了一點心虛:“親愛的,剛一個朋友打電話過來說生病了, 讓我去陪陪她,今晚可能不回來了,你自己一個人小心。”
一串踏踏踏腳步聲過後,大門砰地的一聲,帶著震顫,關上了。
張虔停下來,摸了摸她的臉頰,溫存道:“我去洗洗。”
說著彎腰撿起褲子,並順手將剛才扔在地上的套子撿起來,扔在垃圾桶裡,打開門出去了。
洗手間就在主臥旁,臥室的門開著,葉陽能聽到哗哗哗的水流聲音。
葉陽坐在床尾發了一會兒呆,將裙子整理好,換了拖鞋,找出家居T恤和大短褲,又拿了卸妝洗臉的東西。
張虔沒多久就從洗手間出來了。
等張虔出來後,葉陽沒跟他說話,直接進去了。
洗漱臺前的鏡子是模糊的,葉陽伸手抹出一塊幹淨鏡面,對著鏡子,一點點的卸妝。
卸完妝,洗了臉,她去洗澡。
熱水衝刷下,剛才情動漸漸消散,理智漸漸回來。
為自己先前那一時的懦弱和情迷後悔,但與此同時又松了一口氣。
她不欠他什麼了,以後再對著他,應該不會心虛了吧。
葉陽出來後,見飯廳的燈亮著,有些疑惑,走過去看。
張虔正坐在飯桌前吃李小白給葉陽買的餛飩,看到她頂著凌亂的湿發出現,放下勺子,眯著眼睛打量起來。
平時他們見面,大多都是正式場合,他看到的前女友,是個真正的都市麗人,妝容精致,一絲不苟,翩跹嫋娜。但這樣的都市麗人,甚至比她更美更優秀的都市麗人,他見太多,說實在沒什麼新鮮感。如今這沒有任何修飾的樣子,倒更令他有新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