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聊了兩句,她就開始追問他美國的情況。
季成陽的回答比較簡單,但也不是敷衍小孩子的那種:“是恐怖襲擊,其實在第二座大樓被撞時就已經猜到了,這不可能是個意外。”
她嗯了聲,似乎在思考。
他問:“想到什麼了?”
“我在想,高考時會不會有關於這個的題……”她老實交代。
季成陽略微沉默。
他為這件事已經幾天沒有睡覺,不想再這片刻休息的時間裡,還討論這個話題。他倒寧可關心關心紀憶的學習,或者隨便聽她說她身邊好朋友的小是非,小困惑。
紀憶奇怪:“斷線了嗎?”
“沒有,”他轉換了話題,“在文科班習慣嗎?”
“挺好的,比實驗班輕松多了,”她忽然想到趙小穎,“不過小穎成績不太好,她總說因為我比她聰明,弄得我都不知道怎麼鼓勵她了。”
“想向我求助?”季成陽反問,“愛迪生說過一段關於汗水和靈感的話,聽過嗎?”
紀憶立刻猜到:“天才是百分之一的靈感加九十九分汗水?”
這種話早聽多了,不太有感染力。
“差不多,原文比這個要復雜,”季成陽說,“不過趙小穎說的也沒錯,天分的確很重要。有個美國作家解讀愛迪生這句話時,就說過:如果沒有那一分靈感,九十九分汗水也隻是一桶水。”
“……”
他在幫倒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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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個作家也有些言過其實了,”季成陽喝了口咖啡,繼續說,“如果普通人真能付出九十九分汗水,雖然不能像愛迪生一樣發明出直流電,也絕對可以學會直流電的原理。你們現在所學的都是基礎知識,說到底,就是要熟練使用,沒那麼難,不夠用功而已。”
“嗯。”她在消化他說的話。
然後,又不免好奇追問:“你很喜歡愛迪生嗎?”
“沒有,談不上,”季成陽說,“他被塑造成了一個明星,說出來,比較能說服你們這些小女孩。”她覺得他說話總是和別人不一樣,被他這種言論牽引著,追問了句:“那你喜歡誰?”
“達芬奇。”
達芬奇。
她覺得自己也一定會喜歡上達芬奇,而且會非常喜歡。
她用食指在玻璃上隨便劃著,劃著他的名字。
沒想到,電話快要掛斷時,季成陽竟關心起了她的成績。
“現在數學怎麼樣?”
紀憶心虛:“不夠好。”
“滿分多少?”
“150。”
“能考多少?”
“120左右。”
“是有些低,考到130到140之間,怎麼樣?”
他竟然在給她定目標……
紀憶把心一橫:“好。”
“如果達到了這個分數,”他略微停頓,笑起來,“等我冬天回去的時候,會有獎勵給你。”
他竟然……誘惑她。
19、第十八章 一寸寸時光(1)
季成陽回國的這天,是星期四。
紀憶坐在教室裡,座位就挨著窗口。她把腿靠近暖氣,暗暗慶幸,幸好今年7號就提前供暖了,否則趕上每年供暖前的十幾天,真冷得難捱。她怕他被凍到。
她心猿意馬,整整一天都在翻著自己的數學卷子。
把最近的幾份都反復看過,甚至還反復確認真的分數都達到了約定。
下課鈴聲響起,她第一個拎著書包就衝出了教室。
一路上樂團的人看到她,都格外驚訝,還以為她是去排練廳,沒想到她根本腳步未停,直接衝到了校門口。不是周末,校門外的轎車並不多,她很快就看到馬路對面的車旁,站著的季成陽。
跑過去,她沒站穩,就看著他笑了。
止不住地心跳和臉紅,完了,根本控制不住。
季成陽拉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送她上車,然後自己從車前繞過去上了車,關上車門,“頭發長了?”他忽然問。
“就長了一點兒,懶得去剪了。”這次見面,她都不敢直視他了。
其實她頭發一直都在耳朵下邊的長度,努力一把,還是能把發梢系起來的,但是不系的話,更方便……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努力地綁一個小尾巴,主要還是因為聽到同學經常說:男生喜歡長頭發的女生。
而趙小穎又說過,隻有經常綁頭發,頭發才能長得快。
所以她就天天習慣把頭發系起來,期盼著上了大學能長發飄飄。
她以為還要等暖暖,沒想到季成陽直接將車開走了。
這就是……特別的禮物嗎?
他單獨獎勵她一個夜晚。
季成陽帶她吃了飯,車開向北展,他才告訴她,今晚要看一場芭蕾舞。
半路上,季成陽忽然看到路邊有家小店,店門口的玻璃櫃裡是剛才做好的糖葫蘆。他笑:“還記得你小時候,我送你的豆沙餡糖葫蘆嗎?”紀憶點頭:“記得啊,我還把好多豆沙都給你吃了呢。”而且是我自己咬過的半個……她默默補充。
“去幫我買一串。”他停車,把自己錢包拿出來,直接遞給她。
“你不去嗎?”她算著,自己要走
“我在車上等你,”他笑,“多大了,買糖葫蘆還要人陪。”
紀憶隻是隨口問,被他這麼一回就不好意思了,立刻開門下車。可真買回來了,他又不吃了,全讓她一個人吃了個幹淨。雖然吃到最後兩個,她略微想過要不要給他剩下一個半個的……可再沒有小時候那麼坦然,臉一熱,自己索性都吃完了。
今天的北展劇院很不同,但又說不清是哪裡不同。她不太經常來這裡,隻有兩次交響樂團的人拿了贈票,她跟來看了兩場。她學得一直是民樂,連國畫書法和舞蹈也都是偏民族的,對這些不是太熟悉。
她坐在金碧輝煌的大廳,坐在今晚屬於她的大紅座位上,聽到身後人說著並不熟悉的名字,費林、戈拉喬娃,說著莫斯科大劇院芭蕾團,說著今晚的《天鵝湖》。
“這部劇在三十多年前開始排練,去年才在俄羅斯首演,”季成陽示意她脫下外衣,免得一會兒會覺得太熱。
“為什麼?”
“因為那個年代,社會主義蘇聯不允許有悲劇,”季成陽笑,“懂了嗎?”
“蘇聯解體就可以演了嗎?”紀憶反射性想蘇聯解體的時間,“不是91年就解體了嗎?為什麼不是91年演出?”
“這就不是我們能知道的了。”
她嗯了聲,回憶:“天鵝湖的結尾是悲劇嗎?我記得是大團圓結局啊。”
他了然:“你是說童話?”
“……我隻看過童話。”而且還看過動畫片。
當時覺得特別感人,歷經誤會磨難,最後終於王子和白天鵝走到一起。
“天鵝湖有很多版本,喜劇、悲劇都有,”季成陽笑,“今晚演出的版本是悲劇。”
季成陽身後坐著的兩個男人,顯然也是芭蕾的真正愛好者,聽季成陽如此說,就趁著還在入場的時候,低聲聊起來。那兩個人細數著各個版本天鵝湖的優略勢,也對今晚的悲劇結尾很期待,期待這這個號稱來自莫斯科舞團的最正宗的全新版本。
討論的熱情,感染了紀憶身邊的一位老人家,甚至開始回憶起,1959年的時候這個芭蕾團來華的情景,當時聞名於世的全明星陣容,是如何讓人難忘。季成陽微笑聽著,時不時回應老人兩句,像是在和熟悉已久的長輩闲聊。
他在自己身邊,自然就吸引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說著感興趣的話題。
這就是靈魂的吸引力。
而她就這樣陪著他,看這個……
為什麼會是悲劇呢?算了,悲劇就悲劇,反正隻是一場芭蕾舞。
今晚是首演,演出開始前自然有大人物接見了藝術家,同時也留下,一同觀看今晚的演出。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季成陽在今天回國,是不是就是為了看這場來自俄羅斯的新版天鵝湖?為了……帶自己來看?
她這麼想著,就看到舞臺中央緩慢地垂下了巨幅黑白天鵝的繪畫。
她側頭,去看他。
舞臺燈光變幻著,在他的臉上蒙了一層光,忽明忽滅。
這次你回來,會在北京呆多久呢?
希望可以超過兩個月,或者,一個月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