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浩竟然被這句話觸動了,也從兜裡摸出一盒煙,從窗口扔進來:“一路順風!”
車開始加速,繼續沿著盤山的路開上去。
雲霧繚繞,美極了。
而那幾個偶遇的人,也在轉彎後,再也看不到了。
紀憶看著他從那個煙盒裡抽出一根,湊在手邊,用打火機點燃。然後,在晨光裡,緩緩對著窗外吐出了一口煙霧。
風很大,竟然沒一會兒就飄雪了。
她有些冷,把羽絨服的拉鏈拉上,下一秒,季成陽就替她把羽絨服的帽子也戴上了:“冷?”她點頭:“有一點兒。”
“下午就能看到雪山了。”他告訴她。
雪山。
她馬上就有了期盼。
午後,他們到了落腳地,卻感覺到天氣轉暖。
當司機說想要繼續往深處走,當地招待的人已經有些擔憂,勸說很危險,去亞丁村的路況很差,難行車。“去年還有兩個年輕人,就……”招待的人,低聲和司機念叨著。可是路程已經不遠了,難道就如此放棄?
“有的地方,在沒成為景區的時候去看看,也不錯。”季成陽最後還是決定帶她去。
季成陽抱著紀憶,騎著馬,當做腳力,往山裡去。
隻是人和馬踏出來的一條土路,在樹林深處,綿延而入,甚至還會路過懸崖。
她靠著季成陽,不太敢看懸崖外的風景,整張臉和頭都被圍巾圍著,就露出一雙眼睛,聽向導絮絮叨叨地說著。等真看到雪山,已經驚呆了。五彩斑斓的樹木群,濃鬱的紅、黃色,點綴在大片的綠色中,而極目遠望,就是皑皑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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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算是沒有人。
四周除了他們這一行,就隻有遠處另外一隻隊伍。
他們停在草原上,竟然看見了彩虹。
這和城市裡的彩虹不同,橫跨天際,非常美。
紀憶想起,他曾安慰自己,用水杯在桌上擺出來的彩虹。而現在,她跟著他看到真正壯闊的彩虹。她忍不住落下圍巾,呼吸著這裡的空氣:“好漂亮。”
“嗯,”他笑,“很漂亮。”
在這裡,隻有天地,能忘掉很多煩惱。
紀憶晚上回到接待點,仍舊很興奮,可是也終於感覺到了不舒服。隨行的醫生忙給她檢查,又拿出了簡易的氧氣罐,教她如何吸氧。
紀憶把氧氣罩放在口鼻上,聽話地學習著,偶爾去偷看一眼篝火邊的季成陽。
因為火光的照耀,他身上的光影不斷變換著,將身影拖得很長,顯得整個人更加高瘦了。他五官很立體,如此被火照著的側面,真是好看。
尤其是黑色短發下的那一雙眼睛。
比這高原上的星星還美,如同畫出來的一樣。
忽然有個藏族小孩子跑過來,在她面前停下,看她的吸氧罩。她對著小孩眨眨眼睛,隔著氧氣罩,用模糊不清的聲音的說:“你好。”小孩咧嘴一笑,又跑了。
真可愛。她笑起來,繼續低頭,吸氧。
因為高原反應,嘴唇也覺得很幹。
千萬要快好啊,要不然……下次他該不帶自己出來玩了。
下次?她想到這個詞,忽然就深吸了一口氣,反倒因為純氧吸得太深,有些難過。
“西西,”她眼前出現了他的登山鞋,抬頭看,他已經半蹲下來,“生日快樂。”
……玩的太開心,都忘記是生日了。
她拿下透明的罩子,不太有力氣地說:“謝謝……小季叔叔。”
“不想叫叔叔也沒關系。”他笑,顯然看出她不太想這麼叫自己。
他把熱得酥油茶地給她,說是對高原反應有治愈的效果,自己卻喝著手裡的酒。紀憶好奇看他手裡的白酒,他仿佛是懂了:“這是蜂蜜青稞酒。”
她好奇。
他抿起唇角,笑了:“這個你不能喝。”
11、第十章 你在我身邊(2)
回程的路上,她恢復了正常。
來時要繞很多的路,去探望姨婆,用了三天多的時間,回去的時就好很多,差不多一天半的時間,都快到成都了。回程時,她大半時間都是在車上靠著窗睡覺,有時候醒過來,好奇看看季成陽在幹什麼,然後又繼續看會兒風景,再睡。
旅途中的夢,都是支離破碎的,一會兒是被老師數落,一會兒又是樂隊彩排,場景變幻著,眼前就出現了那天在他彩排大廳的角落裡,彈著鋼琴,手指起落,行雲流水……
忽然一陣震蕩,她覺得自己像是飛了起來。
然後就被痛意驚醒了,睜開眼睛,模糊間,竟然隻看到黑色襯衫領口,周身都被緊摟在季成陽兩隻手臂中,她整個身體都被他環抱著,保護住。
她下意識動,他說:“西西,別急著動。”說完,看了前面一眼後,才慢慢松開手臂。然後,很迅速地檢查她有沒有哪裡被弄傷。
“嘴破了?”他低聲問她,用食指去擦她的嘴唇。
本來聲音就偏冷,所以他刻意溫柔以後,總能讓人感覺有那麼一絲陰柔。
就是這種聲音,才能讓人從恐懼焦躁中,拽出來。
“嗯。”她心砰砰跳著,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舔嘴唇,可能……是咬破的吧?
在短暫的混亂後,她終於看到了這輛車的慘況。
司機竟然在還有兩小時就進成都時,打了瞌睡,整輛車頭都鑽到了前面的大貨車下。臨時打了方向盤,保住了開車的司機,整個副駕駛座的車頂都被刮開了,玻璃碎裂。她看到的一瞬,被嚇壞了,司機臉上在往下流血……後來才知道,是被飛濺的玻璃割傷的。
幸好,季成陽沒有坐在那裡。
他去的時候都是坐那裡,隻有這半天為了陪她,坐在了後邊。
幸好,季成陽沒有坐在那裡。他去的時候都是坐那裡,隻有這半天為了陪她,坐在了後邊。非常快速的處理解決,沒有任何糾纏,季成陽第一時間就叫來了車,帶司機和紀憶去醫院包扎、檢查。季成陽堅持讓醫生給她檢查,確認沒有任何問題,才帶著她回了家。
暖暖媽媽在書房擔心的團團轉,看到她,才算是松口氣。
“西西,”暖暖媽媽非常內疚,仔細看她,問季成陽,“都徹底檢查過了?”
季成陽點頭。
紀憶反倒覺得是自己給別人添了麻煩。
在離開書房前,想了想,又和他們說:“別告訴暖暖了。”
季成陽和暖暖媽媽看她。她不太好意思的說:“怕她會害怕。”
她和暖暖的友誼,就是如此。紀憶會內疚自己給暖暖添了麻煩,暖暖也會內疚是自己提前離開,單獨把她留下面對了危險……
紀憶離開,季成陽想著她剛才的話,欲言又止。
“想問西西為什麼這麼懂事?”暖暖媽媽猜到他的想法,“說起來有些復雜。她爸媽是上山下鄉那一批人,她媽為了回城和他爸結婚的,沒什麼感情,本以為後來會散了,不知怎麼就有了西西,生下來了。”
“嗯,然後呢?”
“管生不管養唄,”暖暖媽媽嘆氣,“就讓爺爺抱回來了。問題是,西西他爸是他們家唯一不穿軍裝的,和他爺爺的父子關系非常差。據說,西西她爺爺也隻是盡道義,把她培養出來,上心照顧是不可能了。”
他不知怎麼,想起來她算計著自己該如何吃藥,那樣消炎藥,就這麼隨便,一把把往嘴巴裡塞,隻為讓病好不再難受。
暖暖媽媽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提起這些,眼圈都有些紅:“你和她接觸的少,這孩子真特別懂事。那時候沒住樓房,她四五歲的時候,就自己在小院裡,搖著扇子給自己煮中藥了,拿著手表看時間,好了就端下來倒出來,然後晾涼了自己喝,”暖暖媽媽苦笑,“我還見過她用剪刀剪自己的卷子,還有發表在報紙上的文章,然後把那些100分啊,還有文章,都貼在本子上,送給她媽做生日禮物。”
……季成陽聽著,隻覺得心裡酸,隨手去摸煙盒,發現扔在了醫院。
“我擔心她到叛逆期會學壞,就問過她一次,生不生爸媽的氣,她就和我說‘阿姨,我已經特別幸福了。爺爺建國前都是光著腳考上的大學,初中沒學費了,還走一天一夜回家才能拿到學費’……哎,你說,要按這麼算,這中國所有孩子還都比非洲的孩子幸福多了呢,可關鍵是,不能這麼比啊……”
季成陽從始至終都沒有發表任何言論。任何人的人生,旁觀者都沒有資格去評判,因為你永遠無法了解她所有經歷過的事,不論痛苦,還是幸福。
論物質,她比起大多數山區孩子幸福。
但是,她有一輩子都沒法彌補的孤獨感。而饋贈者,恰恰就是她所有的親人。
每個親人都健在,卻沒人肯給她一點點愛。
紀憶渾渾噩噩地和暖暖聊天,兩個人拿著撲克,竟然無聊地在玩‘拉大車’。
司機那滿臉血,還有完全刮開的副駕駛座上的車頂,碎裂的玻璃,都始終在她腦海裡盤旋。雖然已經過去了,但是晚上回到季家,面對著暖暖的時候,仍舊有些魂不守舍,後知後覺地後怕著。
她忽然特別想給媽媽打一個電話,就借了暖暖的手機,跑到門外的小院兒裡,靠在牆邊撥了家裡的電話。沒有人,撥媽媽手機,沒有接聽。
她其實很少打媽媽電話,而且,每次打的時候都心裡砰砰地亂跳。
好像特別期待電話接起來那一聲你好,也很怕,聽到這一聲……
爸爸更加陌生一些,和她一年說得話也沒有幾句。
手機裡始終是均勻綿長的嘟嘟聲,不是佔線,而是未接。她蹲下身子,在牆角,不停玩弄著小石子,忽然就聽到聲音:“你好,請問哪位?”
溫柔的聲音,緩和了她的焦躁:“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