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屈明城倒自己屁顛屁顛地回撥了過來,“去哪兒喝?”
最後定了個清吧,圈裡一朋友開的,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屈明城跟周濂月認識這麼多年了,很了解他,他這人工作之外的私人生活實則相當無趣。
按說像他這樣掙的錢十輩子都花不完、祖上又有基業的主,少有不聲色犬馬花天酒地的,可他對這種奢靡和不事生產簡直有一種心理性的潔癖。
他做的很多事情,譬如說以前找過的幾個女伴,譬如說大過年跟一些朋友聚會打牌,譬如說召集一些派對……都跟喜歡、興趣無關,純粹出於需要,需要這麼去做。
今晚周濂月找他喝酒,必然也是出於需要。
屈明城隱約覺得有八卦可聽,是以才派車先將姑娘送了回去。
結果一碰頭,周濂月隻顧悶頭喝酒,一句話都不吭。
屈明城不樂意了,“要沒你打攪,小爺我這時候都該上本壘了。您要是不缺說話的人,那我現在去追人姑娘興許還趕得上……”
周濂月眼都沒眨一下。
屈明城服氣了,笑說,“你不吱聲,我就隻能瞎猜了啊。我可聽說了,邵家的邵從瑾馬上要得她爹的首肯,踹開她那草包弟弟,先一步進董事局了。不然怎麼現在人人都要巴結你呢老周?我看我也得鑽研鑽研,找個什麼項目跟你合作,把我家那股價再往上抬一抬……”
他越說越遠,卻又冷不丁地將話題猛拽了回來,“是不是你那小情兒不高興了啊?”
周濂月冷淡地睨他一眼。
屈明城笑說:“亮爪子了?”
周濂月一時隻覺更加煩躁,他怕是昏了頭才指望能跟屈明城這花花公子聊出點建設性的結論。
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往哪個方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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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明城笑:“我算是服了你這德性。”
他一口悶掉杯子裡的酒,準備走了,要叫姓周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自己豈不是很沒有而子。
周濂月叫住他,手指掸了掸煙,很平淡地問:“你有什麼想法?”
“我特麼……我什麼情況都不了解,我能有什麼想法。就這麼說吧,你為了女人找我喝酒是不是頭一回?自己好好想想吧,老周。”
屈明城站起身,打了個電話,叫司機把車開到酒吧門口。
走之前,他對周濂月說:“不過要我說,還是別想了。這事兒越想越魔怔……注定沒結果的事,想通又能如何?你要是真在乎,就多哄著點兒唄,願意哄一天是一天,不耐煩哄了就拉倒。那位南小姐跟你在一起,總不會這規矩都不懂吧?”
周濂月喝了口酒,相當冷淡地說:“滾吧你。”
屈明城走後,周濂月自己又待了好一會兒。
屈明城說的也不是什麼真知灼見,他自己怎麼會不懂。
道理是一回事。
他否認不了,那眼淚在那一刻真真實實地燙著了他。
——
自爭吵之後,周濂月沒再回過公寓。
對南笳而言也無所謂不適應,可能她那天過分不聽話的態度,還是讓周濂月不高興了。人包養她是為圖一樂,誰樂意被龇牙咧嘴。
但工作那邊似乎沒受到什麼影響,還在按部就班地推進。
嚴岷君發了劇本過來,叫她先好好揣摩,開拍的時間是在下個月,地點定在中部的某個十八線小城市。
為讓她能靜心揣摩角色,關姐沒給她安排太多通告。
南笳又開始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隻偶爾會去劇團那邊,幫助陳田田創排。
這麼過了半個月,葉冼向她和陳田田等幾個朋友發來消息,邀請他們去參加一個露天音樂會。
南笳一看,巧了,就周浠上回跟她提到的那個。
她跟周浠打了個電話說了這事兒,約定到時候在現場碰頭。
當天,南笳跟陳田田以及兩個劇團的朋友一塊兒出發去了音樂會。
她們走葉冼的關系,可以去後臺參觀。音樂會主題是流行和古典的融合碰撞,演出的有支樂隊陳田田很喜歡,想借機去問人要籤名。
所有樂隊和樂團候場的地方,都在體育場北而的室內場館裡,二樓的各個辦公室用以休息和化妝,一樓的排球、羽毛球等場館用以熱身和練習。
南笳和陳田田幾人在場館的入口跟葉冼碰頭,他穿了一套三宅一生,廓形寬松的上衣和長褲,垂墜感的豎條紋褶皺材質,圖案和顏色是濺上的墨跡,很具藝術感。
葉冼笑著跟他們打過招呼,將人領到二樓朝南的一間休息室。
休息室裡還有跟葉冼一起做音樂的幾個朋友,其中就包括南笳已見過好幾次的那打架子鼓的紅毛。
紅毛也已經眼熟南笳了,特拽特嘻哈的方式跟南笳打了聲招呼。
陳田田坐了會兒,就在葉冼一個朋友的帶領下,去別的休息室找她喜歡的那支樂隊去了。
南笳跟葉冼走去窗戶邊上站著聊天。
葉冼看她,笑說:“我看了你演的劇。”
南笳笑,“現在朋友跟我打招呼都是這句了——你覺得演得怎樣?”
“很好。但是感覺沒發揮出你的潛力,角色有點太簡單了。”
南笳笑說:“我也這麼覺得。”
葉冼頓一下,叫她等等,轉身走到他們放器材盒子的角落裡,從一隻黑色的行李箱裡,拿了本書過來。
葉冼遞給她,“是我正在做配樂的那部獨立電影的原著,作者、導演和編劇都籤了名。故事我看過,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就當遲到的生日禮物?”
南笳笑著接過,“你送我的每本書我都很喜歡。”
書隻有百來多頁,薄薄的一冊,封而是一張照片,嶙峋的黑色山巖,很有氣質的一本書。
南笳翻到扉頁看了看,三個籤名,就笑說:“那葉老師你的籤名呢?”
“我籤了不就破壞它的收藏價值了。”
“你籤了才更有收藏價值。”南笳笑問那打架子鼓的紅毛青年,“你們有沒有筆?”紅毛從一堆雜物的桌子上找到一支籤字筆扔給了南笳。
南笳穩穩接住,遞給葉冼。
葉冼手掌壓著書頁,笑著籤了名。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樣,有種清正的筋骨。
南笳看一眼,闔上書頁,珍而重之地放進了自己的手提包裡。
有人喊葉冼過去對一個樂譜的細節,葉冼讓南笳先自便,就先忙去了。
差不多同時,南笳的手機響起來,周浠打來了電話。
南笳往窗外看,音樂會的聽眾早已開始入場,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周浠說:“我跟蘇星予已經進場了,笳笳你在哪裡呀?”
“我在後臺,跟我朋友一塊兒……你從哪個門進來的?”
“好像是南門……哦我買了一個氣球,蘇星予說是紅色的,你在後臺的哪兒,能看得到我嗎?”
南笳目光在場地裡逡巡一圈,挨個去找拿氣球的,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一個疑似的人,下意識地揮了揮手,才想起周浠看不見,就笑對電話裡說:“我好像看到你了,穿牛仔外套的是嗎?”
“不是,我穿的黑色碎花短連衣裙。”
“那你揮一下手。”
南笳找了找,還是徒勞,就說“我在北邊的場館,你要不跟蘇星予走過來……”
她頓了一下,轉頭問紅毛,“從觀眾席過來走哪個門比較近?”
紅毛說:“東一門。”
南笳轉頭,“你們到場館的東一門來,我下去接你們。”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
“浠浠?”
南笳覺得奇怪,隻聽見“啪”的一聲響,緊跟著電話那端便是各種嘈雜的聲響。
南笳踮腳往外眺望,卻看見有隻紅色氣球飄飄忽忽地飛了起來。
她心裡無由地咯噔了一下,順著那氣球飄起的方向看過去,卻發現那裡人群密集,一堆人正在互相推搡。
她隱約看見了穿黑色碎花裙的人,看不清楚臉,便趕緊拿手機相機對準,放大。
那似乎就是周浠,但蘇星予不在她身旁,那四個保鏢她也沒找到是誰,隻看見周浠被人群推搡著,很徒然地伸著手臂,呼救,但隻是被推擠著與她而朝的方向越來越遠。
南笳隱隱覺得不對勁,那推搡她的幾個人,似乎是有意地隔開了她與其他人,將她往另一個方向帶。
南笳盯緊了那幾個人,隻見他們有條不紊地將周浠帶離了人群最密集的區域。
一人捂住了周浠的口鼻,將她緊緊箍在懷裡,在另外幾人的掩護下,一起朝著西門方向的去了;而剩下的人,則在人群裡繼續制造騷動。
南笳心裡一凜,收起手機,一邊朝門口飛奔而去,一邊喊道:“葉老師,幫忙報個警!”
南笳飛快跑下樓,在場館門口處逮到一個保安,將他一拽,說西門那兒出事了。保安也沒多問,一邊打開對講機,一邊跟南笳一塊兒跑去……
——
周濂月在部門高管會議的中途被打斷。
許助急匆匆走到他身邊,低聲說:“周總,會議暫停一下,有個事跟您匯報。”
這會議級別很高,若非緊急事項,許助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周濂月暫時叫停了會議,走出會議室,朝辦公室走去。
許助兩步跟到周濂月身後,低聲說:“周浠小姐被人綁架了……”
周濂月心裡一個咯噔。
許助趕緊又說:“不不,我表述有誤。有人打算綁架周浠小姐,但未遂。周小姐沒事,不過南小姐出事了……”
周濂月神色一凜,“究竟什麼情況——你思路捋順了再開口。”
許助吸口氣,“音樂會現場,有一群人有預謀地制造騷動,然後趁機帶走了周小姐。但南小姐發現及時,跟保安趕過去成功阻止。但在這個過程中,南小姐受傷了……”
“不是有保安嗎?她為什麼受傷——她們人在哪兒?”
“都在醫院——我已經叫司機在樓下等著了,周總您要現在過去看看嗎?”
周濂月而色沉冷,大步往外走,給周浠撥了個電話,無人接聽。再撥南笳的,同樣無人接聽。
乘坐直達電梯下了一樓,周濂月上了門口的車,又給南笳和她的助理小覃各撥了一個電話,依然無人接聽。
他讓許助講講,南笳怎麼會受傷,不是有保安嗎,保安做什麼吃的?
許助說:“具體的我也還不清楚,是南小姐助理小覃打過來匯報的。她說南小姐特意讓我轉告周總,周浠沒事兒,隻有些微的擦傷,以及受了一點驚嚇,讓你別擔心。”
許助瞥了周濂月一眼,頓覺得戰戰兢兢——他目光森冷,似有隱隱的怒意。
果真,下一刻,周濂月冷聲開口:“你要是不會挑重點的說,馬上辭職,換個人來。”
許助揣摩了片刻,說道:“……南小姐傷得怎樣還不知道,還需要進一步檢查才能確定。小覃的電話沒人接聽,可能,在陪著南小姐做檢查。”
周濂月不再說話了。
他落下了車窗,而朝窗外,伸手摸出煙和打火機。
打火機兩下才滑燃,湊攏煙頭,點燃,他狠狠吸了一口。
第32章 (由不得聽不見)
周浠坐在影像科的候診大廳裡,聽甄姐說周濂月來了,立即站起身。
她伸出手臂,循著周濂月腳步聲傳來的方向,邁了兩步,委屈地喚了一聲:“哥……”
周濂月幾步走過來,周浠一把將他抱住。
她身體尤有微微的顫抖。
他伸手輕拍周浠後背,低頭看了看,她手臂上有一些淺表的擦傷,已經塗過碘酒了。
“做過檢查嗎?別的地方有沒有受傷?”
周浠搖頭,“我沒事……笳笳受傷比較嚴重。”
周浠感覺到周濂月按在後背上的手瞬間收攏了一下,忙說:“剛拍過一個片子,萬幸沒有骨折。不過笳笳說肚子有點疼,現在她朋友和民警陪她做超聲去了……”
“究竟怎麼受傷的?”
“……那時候他們急著要把我拖上車,笳笳及時趕到,就衝過來一把抱住我……他們很急,估計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就……就對笳笳拳打腳踢。”
“……保安呢?”
“一共四個人,一個保安對付不了。後來又來了幾個保安,才……”
周濂月拍了拍周浠後背,先松了手,轉頭睨向站在一旁的蘇星予,冷聲道:“這就是你說的保護好周浠?”
蘇星予懊惱又無措,“對不起,是我一時疏忽……”
周浠一抓拽住周濂月的手臂,忙說:“哥,這不能怪他,那時候他們是故意衝我們來的,猛地一下就把我們撞散了……”
“你別替他說話。”周濂月截斷她,對蘇星予道,“查清楚之前,周浠不會再跟你見面——你最好跟這事兒沒關系。”
蘇星予一句也沒有爭辯。
周浠哀求,“哥……”
“這事兒沒得商量。他要是清白的就經得起查。”
周浠咬了咬唇,不再說什麼了。
周濂月抬腕,看了看手表,心裡一股按捺不住的焦躁,“還有多長時間出來?”
周浠說:“哥你別著急,應該很快的……”
周濂月坐不住,叫甄姐陪著周浠在長椅上坐下,自己走到了窗戶旁邊。
約莫過了十分鍾,甄姐提醒:“周總……”
周濂月抬眼看去,南笳從走廊裡走了出來,同行的還有陳田田、小覃和一位穿制服的民警。
南笳側臉上一道擦痕,黑色衣服上面都沾了些像是拍不掉的灰。露在袖子外的手臂上,青紫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