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露水的夜》, 本章共3812字, 更新于: 2024-11-01 14:13:04

  最後她說:“我知道你拍過何訥的戲。我跟何訥是校友,也接觸過,他是個很溫和很民主的人,我不太一樣,大家都說我是暴君。我醜話先說在前面,和我拍戲很痛苦,要是抗不住壓力,我可能用了這次就不會再用下次,所以你慎重考慮。我不會因為你有天賦就放松,反而極有可能會把你的天賦壓榨到極限。”


  南笳說:“我已經考慮好了。”


  嚴岷君看她。


  南笳笑,“您要是知道我經歷過什麼,就會知道,我不可能錯過任何一個提升自己的機會。”


  嚴岷君笑了笑,和她擁抱一下,“好。期待早日在我的鏡頭裡看到你。”


  南笳下樓去,上車,回工作室。


  關姐還有別的工作安排要和她聊,讓她跟嚴岷君聊完之後,就順便去工作室一趟。


  南笳到的時候,工作室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但仍有些人留在位上加班。


  她給小覃轉了賬,請她幫忙給這些人點奶茶。


  推開關姐辦公室的門,南笳走進去。


  關姐笑說:“就因為你每次來都請他們喝飲料,他們說,笳姐要是天天來就好了。”


  南笳知道關姐肯定覺得這是她收買人心的小伎倆。


  她也沒解釋。


  南仲理開餐館的,每回收工之後會親自做員工餐。她跟父親學的。大家都不容易。如果一點“小伎倆”就能換得開心,那為什麼不做,反正沒什麼損失。


  關姐跟南笳面對面地坐到了窗邊的沙發椅上。


  “你跟嚴岷君聊得怎麼樣?”關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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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錯。我決定出演。”


  “那行。這塊時間我們以嚴導的需求為準,靈活調整。等這個短片拍完了,明年會有個重頭戲,是我們去年年末就在籌備的一個本子。”


  “誰是導演?”


  “薛鞅,一個新銳導演,算是牧永年牧導培養出來的。”


  “我知道他,看過他的片子。”


  關姐點頭,“這片子周總投資佔大頭,所以到時候多半是要定你去當女主角。”


  “商業片?”


  “商業故事片。本子磨了三年,我們評估過很多輪,一致認為很有潛質。”


  南笳沒什麼異議,關姐雖然是個很圓滑很商業的人,但挑片子的眼光一貫沒得說。


  且既然是周濂月投資的戲,要她去挑大梁她總不至於還要推三阻四。


  關姐說完了前面這些,看著她,欲言又止。


  南笳笑說:“難得見到關姐你這麼有顧慮。還有什麼情況,直說吧。”


  關姐說:“我告訴你了你要是覺得不高興的話,請一定別跟周總直接說什麼,我會幫你傳達和協調。”


  南笳並不一口咬死,“關姐你先說。”


  ——


  周濂月到家很晚,原以為南笳已經睡了,哪知道打開門,客廳裡還有光。


  投影儀開著,在播一部黑白電影,南笳抱著膝蓋坐在地毯上,茶幾上擺著一杯酒。


  周濂月松了領帶走過去,在她面前單膝蹲下,“還沒睡?”


  “嗯。”


  周濂月頓了一下,因為覺察出來她情緒十分低沉,便問:“怎麼了?”


  “關姐不讓我直接跟你溝通。”


  周濂月目光一斂,語氣平淡,“為這事兒。”


  南笳身體坐直兩分,力圖與他目光齊平,她忍不住,她憋了一晚上快要憋死:“是真的嗎,你要跟邵家合作?”


  “關秀麗沒告訴你?”


  告訴了。


  關姐告訴她,那“重頭戲”的另一個大資方,是邵家,邵從瑾牽頭。


  周濂月在影視行業這塊尚屬於新興資本,他有的是錢,但有的東西,單單有錢也沒用,比如,院線和排片。


  邵家在該領域深耕多年,在全國有500多家電影院,6000多塊銀幕。和邵家合作,屆時電影上映,邵家院線的排片便可獲得最大保障。


  一部電影再好,沒有排片,也無濟於事。


  南笳總算明白,她第一次和關姐見面的時候,問起為什麼工作室開起來這麼快,關姐說因為這一塊他們早就已經在籌備了。


  這必然是深謀遠慮的一步,周濂月想投資的是流媒體和線下聯合的全平臺布局,怎可能臨時起意,草草搭臺。


  所有人都很重要,包括資歷深厚的關姐。


  唯獨她是不重要的,她隻是恰好出現在了這個節點。


  換另一個女演員來籤賣身契都是一樣。


  當然,這她也無所謂。


  做資本的棋子,總比無棋可下得好。


  可是為什麼共同執棋的人是邵家。


  南笳呼吸艱澀,“……告訴我了。可是,為什麼是邵家?你知道我和邵家……”


  “邵家封殺你多年,這我知道。然後呢?”周濂月聲音冷靜極了,“昔日排擠你的人,如今卻不得不屈尊跟你合作。這有什麼不好?”


  “那我這些年在堅持什麼?”南笳咬緊牙根,“你以為邵從安沒承諾過要捧我嗎?我沒答應!不然我早就紅了!”


  “那你為什麼不答應?”


  南笳咬緊唇不說話。


  周濂月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我在問你話。”


  “這跟你無關。”


  “要跟邵從安分手,對方因愛生恨。就這理由,怎麼說服我?”周濂月目光和聲音都無比平靜,“南笳,這是生意。生意最忌摻入私人恩怨。如果你給不出足夠充足的理由,我不可能因為某一個人的情緒,就中止這麼大的一樁合作。”


  南笳要別開臉,周濂月手指用力,不許她逃,“你可以說真話,然後試著說服我。”


  南笳悽然地笑了一聲,“我沒興趣說服你。隨意……你是下棋的人,你想跟誰做生意我都無權置喙。但是你和邵家合作的電影,我不會出演。”


  周濂月目光一沉,“口口聲聲說想紅,到頭來就這點兒決心?”


  “為了紅就可以什麼都去做嗎?”


  周濂月冷笑,“你現在做得可不算少了。”


  “這是兩碼事。”南笳扭頭掙扎,“你放開我。我要去睡覺了。”


  周濂月冷著臉,並不松手。


  “我讓你放開我。”


  周濂月盯著她,被鏡片濾過的目光比雪光還要冷。


  南笳掙脫不得,隻能被迫地與他對視。


  他手指掐得太用力,她下頷骨微微發疼,心理層面上覺得窒息,因為隻能那樣毫無折衷地直面他刀刃一樣的目光。


  她睜大了眼睛,聲音輕緲。


  好像在求饒,“……放開我。”


  眼淚滾落下來,砸在周濂月手背上。


  他頓了一下。


  緩緩地松開了手。


第31章 (魔怔)


  南笳後退寸許,起身,快步朝主臥走去。


  以為周濂月會跟過來,以他慣用的態度和某種方式,逼她達成至少是形式上的妥協。


  但意外的,這次沒有——


  她在打開水龍頭洗臉的時候,聽見外而公寓大門闔上的聲音,周濂月離開了。


  南笳沒辦法在這個滿是周濂月痕跡的空間繼續待下去,她睡不著,躺下沒一會兒就爬起來,換了身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出門。


  這麼晚不可能打擾解文山,就給陳田田打了個電話。


  南笳問:“彭澤在家嗎?”


  “沒。趕版本,估計他要通宵加班。”


  “我想過來找你。”南笳從煙盒裡抖出一支香煙。


  “來啊,正好我卡劇情了,你過來幫我順一順。”


  掛斷電話,南笳問過出租車司機同意之後,將車窗落下,點燃了煙。


  她歪靠著後座靠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


  陳田田和彭澤同居兩年多,住在彭澤的房子裡,她家裡也有給她準備一套房,但那房子離劇場遠,她一般不過去住。


  兩室一廳帶一間書房,而積不大但格局緊湊,裡而收納了陳田田喜歡的文藝書籍,稀奇古怪的藝術品,以及彭澤收藏的各種手辦。他們一起把這房子經營得有趣味有情調。


  南笳沒嫉妒過陳田田,隻是羨慕。


  陳田田輕盈而自由的原因,是她身後有厚重的物質支撐和充沛的愛。


  南笳一進門,陳田田就發現她情緒不對。


  陳田田擁著她走到了西廚區的小吧臺那兒,給她倒了杯威士忌兌檸檬水,“怎麼了?”


  南笳抿了一口酒,平靜地說:“跟周濂月吵了一架。”


  陳田田看她,“為了什麼事?”


  “他要跟邵家合作。”


  陳田田愣了下。


  南笳聳聳肩,“我現在冷靜下來想想,其實自己沒這個立場生氣。你養個小寵物,請重要客人來家裡吃飯,還會在乎寵物對客人的態度嗎?”


  陳田田看著她,“但你明知道這不理智,還是跟他發生了爭執。你認同站在他的立場,他這做法沒有任何問題,可你還是會不高興。笳笳,你自己分得清楚這是為什麼嗎?”


  南笳思索片刻,“……我不知道。他是一個陰晴不定的人,老實說跟他相處我累極了。可不知道為什麼,我仍會有一種,我其實可以跟他提條件的錯覺。”


  “我不了解他,所以你就當我在瞎說。如果你會這麼覺得,是不是因為本質上他並不是一個完全隻跟你講利益的人?”


  南笳隻能說:“……我不知道。”


  “你不高興是因為你覺得他應該顧及你的感受,可是他沒有。那麼你們兩人之間必然有一個人對這段關系的認知是錯位的。要麼是他不自覺地給了你幻想,要麼是你對他報有錯誤的幻想。”


  南笳說:“在我聽來,這兩者是一回事。都是我自己認知不清。”


  陳田田搖頭,“不是的。行為、語言都可以掩飾,但是直覺是不會說謊的。笳笳,你從來不是一個自作多情的人。你那麼仰慕葉冼都沒有誤判過他對你的感覺,又怎麼會在這麼單純的交易關系裡誤判形勢。”


  南笳笑出聲,“你好像想告訴我,周濂月愛我而不自知,然後以不自知的越界言行,誤導了我對他的期待。田田你會不會覺得這個結論有點荒謬?”


  “……”陳田田品了一下,也笑出來,“這麼說是挺荒謬的。”


  南笳聳聳肩,“所以是我自己過分情緒化了。”


  陳田田問:“他們合作是勢在必行的?”


  “當然。那部戲投資少說三億,他得愛我愛到什麼程度,才會為美人放棄江山啊?”南笳把自己給說笑了。


  陳田田也笑,“這戲是要你參演?”


  “讓我演女主。我沒接受。”


  陳田田看她片刻,“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當年跟邵從安,究竟……”


  南笳搖搖頭。


  陳田田遂放棄。她和南笳認識這麼多年,要想說南笳早就說了。


  聊過以後南笳輕松許多,緊跟著就幫陳田田梳理她正在創作的新劇本。


  一直到兩三點鍾才睡去。


  如果痛苦來自於對自身定位的錯誤認知。


  那麼她應該做的是擺正位置。


  之前,作為一枚棋子,她一直都是不合格的。


  她有秘密,有思想,最要命的還有可笑的自尊。


  周濂月根本不欠她,運籌帷幄的人為什麼要在意一枚棋子願不願意衝鋒陷陣。


  當時她問他,會不會一聲不吭地就把她給賣了,他說,賣之前會給她打聲招呼。


  至少,他說到做到了。


  他冷酷都冷酷得明白而坦蕩。


  ——


  另一邊,周濂月離開公寓之後,去了地下車庫。


  開著車在路上沒目的地遊蕩了許久,他給屈明城打了個電話。


  屈明城難得沒在他那度假莊園裡,而是在市裡陪人吃夜宵。


  周濂月喊他出來喝一杯。


  屈明城笑說:“不行啊老周,我這剛認識沒多久的姑娘,能不能成就看今晚這一哆嗦了。騰不出時間……”


  周濂月沒聽他說完就把電話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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