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然最近忙得沒怎麽和她聯系,看到這一條不禁想起之前李仟朵大晚上給她打電話流眼淚,說自己被騙了。
看著這幾張照片和文字就能想到李仟朵高興的樣子,林以然笑起來,她並不擔心李仟朵被騙。一是因為李仟朵是個雖然天真卻清醒的小姑娘,沒那麽好騙。同時林以然也覺得,無論結果如何,隻要當下好好享受愛情就不虧。
她給李仟朵點了個贊,評論了兩個愛心。
高鐵的後半程,兩人聊了一會兒天。
師兄是個不缺話題的人,總能找到合適的話題聊,如果對方話少他便侃侃而談,對方開口時他便真誠地傾聽。和他聊天很舒適,即便林以然這樣內向而慢熱的人,也不排斥和他聊天,何況他們已經挺熟了。
話題涉及很多方面,寫作、小說、電影,後來還由某一部電影聊到了愛情和婚戀觀。
話題轉入這裏的時候林以然就不打算再聊了,卻因為師兄的一句話讓林以然下意識反駁。
“靈魂契合很重要,不基於平等的愛情是自我幻想的産物,任何關系的本質都是交換。一方面不平等要用其他方面來彌補,當作為交換的這一方面對方不再需要,交往也就失去了維系的條件。”
師兄說到這裏,林以然笑了笑,不打算再繼續,或者換一個話題。
師兄繼續說:“比如成長背景、社會階層、思想深度,比如經濟條件,比如學歷。情感的起點基於愛情,可如果不能使各方面的交換長期保持基本平衡,那在這段感情裏,兩個人注定會變得越來越孤獨,也自然沒有情感可言。”
林以然聽完他的話,看著他說:“我不認同。”
這句話不像林以然平時的風格,師兄感到意外,有些失笑:“說說看?”
林以然不想說,所以隻搖了搖頭,說:“我不認為愛情隻是交換。”
林以然不太想聊,話裏也帶著點稚氣的辯駁意味,這和以往的林以然不相符。以林以然的寫作風格來講,她也不像是個憧憬愛情和浪漫的女孩兒。
師兄雖然覺得挺有意思的,卻也沒再多說,自然地換了個話題。
聊到這樣的話題,林以然免不了想到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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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憧憬愛情,也不信仰浪漫。邱行給她的也從來不是浪漫,而是踏實、安全和倚仗。
每當提及愛情,林以然都會在當下非常思念邱行。
第 47 章
第 47 章
邱行對這些一無所知,他在他自己的生活裏奔忙,偶爾轉錢給林以然,越來越少聯系她。
他這幾年裏到底給過林以然多少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賬戶裏倒總是沒多少,依然是個窮光蛋。
林以然來者不拒地收下他的錢,甚至把大部分都直接存了定期。上個月林維正把欠的最後五萬塊錢轉了過來,林以然回了他一條“收到了”,之後就把林維正的聊天框開了免打擾。
邱行當初替她還的債她已經連本帶利地朝林維正要了回來,這兩年多她像個債主一樣時不時給林維正發一條:“什麽時候還錢?”
林維正不知道和誰合夥開了個作文機構,應該是賺了點錢,反正不管錢從哪來,林以然總之是都要了回來。
這些邱行都不知道,要回來的錢都在林以然這裏,也沒有告訴他。
【邱行。】
林以然晚上在自習室待到自習室關燈鎖門,很晚才回去。這晚的月亮像顆蛋黃一樣墜在天上,實在漂亮。
林以然站在小路上擡頭看了一會兒,心裏變得非常安寧。
和邱行有段時間沒見面了,她經常會像這樣,因為毫無關聯的事情而突然想到邱行。或者是像現在,心裏感到愉悅和放松的時候,就會想給邱行打電話。
但不知道邱行在幹什麽,所以隻給他發了條消息。
邱行:【幹什麽。】
林以然拍了張月亮發給他:【你看它多好看。】
邱行:【幾點了你不回去。】
林以然繼續走路,笑著低頭回複:【我想你啦。】
邱行沒回她這條,林以然知道他不會回。她不需要得到邱行的回複,她已經足夠成熟,不是曾經那個慌張的小姑娘,能夠認清並直面自己的內心。
她知道自己要什麽,也明白邱行是個什麽樣的人。
當林以然在兩天之後從學校出來,一眼看到校門口對面正在打電話的邱行,挺拔的、俊朗的、成熟的邱行,林以然甚至沒有覺得驚訝。
她停下腳步,隔著車流遙遙地看著他,笑起來。多好的邱行——
這是我的邱行。林以然心想。
邱行這一天的時間是擠出來的,第二天就走了。
在這一天裏他不停地接電話,實在是忙。
這段時間把邱行忙瘦了,林以然抱他的腰時很明顯地感覺到了。
她掌心裏有潮濕的汗,額頭上也布著薄薄的一層,眼尾紅紅的,頭發在床單上散亂地鋪開。她眼睛如水般地含著邱行,擡起手撫上他的臉,指腹在他的眉尾刮了刮。
邱行低下頭來吻她,俯下身時脖頸和肩膀上的肌肉極漂亮。林以然睜著眼睛,看著邱行吻她時閉著的眼睛,他吻得那麽認真。
邱行不是個天真的人,他的際遇使他身上早沒了小時候的開朗。
他在十九歲時突逢變故,提前結束了自己張狂肆意的男孩兒時代,身上壓著債,還有他自己和母親的未來。二十二歲時他又多擔了份責任,他或明或暗地推了幾次,卻在一個混亂的晚上認了一樣地放下理智,和一個女孩兒變得親密和不可分離。這使得他多背了幾十萬的債,以及一個需要他擔負的人生。
邱行事故又圓滑,他腦子裏總裝著很多事,想著怎麽還債,怎麽賺錢。這些事情讓他眼睛裏沒有年輕的光,林以然總記得當初她剛上邱行車時邱行總是麻木的臉。現在邱行要比那時的他生動一些,可他整體上依然是深沉而冷靜的,經歷過的事情抹不掉,就像他永遠也回不到小時候了一樣。
可偶爾,在一些不經意的時刻,他會表現出平時在他身上看不到的簡單和純粹,像一個年輕的男孩兒。
比如在方姨家,林以然先他醒了,在陽臺和方姨看她新養的花。邱行醒了,光著上身出來,先是喊“媽”,又找“林小船”,探著頭在房間、廚房、洗手間茫然地找。
比如每次親密過後邱行都會緊緊地抱林以然一會兒,把臉埋在她頸側,或是在她臉邊來來回回地親她。
比如當刻他閉著眼睛親吻林以然,是不含其他成分的,是情.欲之外的。他眉眼間是一種純然的認真和赤誠,使人一眼得見他的吻出自真心。
林以然在那一刻撫上他的後頸和腦後,覺得自己心裏被裝得很滿,可又很輕盈。
她在那一瞬間做下了決定。
這一次邱行走後,林以然幹了件大事。
那些從沒動過的邱行給的錢、從林維正那裏要來的錢、她自己賺的錢,加上從前媽媽留給她的錢,林以然在之後的半個月裏幾乎全花了。
那些本來打算以後原封不動還給邱行的錢,想以此證明他們的關系並不真正隻是交易,被她毫不猶豫地花掉了。
她買了個房子。
原房主是老師的一位朋友,原本打算退休以後來這個適合居住的城市生活,卻計劃生變跟女兒出國了,給了個比均價稍低的價格。
老師說林以然主意正,想一出是一出,還雷厲風行的。
林以然隻笑笑,沒有對任何人說原因。
手裏還剩下一點錢,林以然用它們訂了一對戒指。
她從不戴首飾,所以也沒什麽喜好偏向,憑著自己眼緣選了一組。
售貨員笑意盈盈地問她:“是選婚戒嗎?”
林以然點了點頭,從容地說:“是的,婚戒。”
林以然剛剛完成的短篇小說《一個村莊》的主人公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他執著地獨自住在老房子裏二十年,最後死在隻有他一個人住的村莊。
他不願離開那裏,當老得走不動路了,他依然思念他年輕時便愛著的老婆今華。
後山腳的小河帶走飄零的落葉,沒有帶走他的拐杖。
村莊裏再沒有人住了,幾百年來它見證流星趕月、生老病死,最後隨著一段八十年的愛情一起謝幕。
她在後記中寫下這樣一段話:如果說任何關系的本質都是交換,我想還是絕對了。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依然有純粹的情感,脫離交換之外。讓我能終生信任,比如母親的愛,還有無根的愛情。愛情不能建造出夢一樣的花房,我隻迷戀它創造的沉甸甸的生活。當我看到它,我想為它建一所房子,把它裝進去。
*
戒指到了的那天,林以然去取了過來,然後去車站坐上高鐵,直接去找邱行。
她明天下午還有事,待一晚就得走。
她來之前沒有聯系邱行,聯系了邱行就不會讓她去,隻會讓她等著,然後抽時間過去。
林以然不想等,也不想折騰他。她隻是鼓著勁兒想過來,就為了說簡單的幾句話。
邱行的車隊陸續過來做定期檢修,林以然過來時邱行滿手黢黑,身上穿著工服,褲子側兜裝著好幾個不同大小的扳子,正和司機說話。
籠子裏的兩條狼狗朝她興奮地叫,林以然過去摸摸它們,然後自己走進去。
小張看到她熱情地打招呼,告訴她邱行在院子裏呢,要幫她去找。
“不用,我自己去吧。”林以然笑笑說。
院子裏停著幾十輛車,林以然一排排地走過去找邱行。
邱行在兩輛車的中間,跟兩個司機站在一起。聽見身後有人過來,回頭看了一眼。原本不經意的一眼,看到是她,邱行錯愕地又轉了回來。
“你幹什麽來了?”邱行驚訝地問她。
林以然笑起來,背著包走過去,說:“找你啊。”
“髒。”邱行指了下她旁邊的車,示意她別蹭上,“有事?”
林以然說:“有。”
身邊還有人在,邱行沒問她什麽事,隻說:“你過去等我。”
林以然便點點頭,聽話地走了。
林以然有段時間沒來,邱行床上還是冬天的厚被。她把被罩和枕套床單拆下來放進洗衣機,又找出來夏被搭在外面曬。
邱行一如既往地注意不到這些,當隻有他自己的時候他活得很糙。
邱行過來時林以然已經都收拾好了,正坐在床邊等他。
“什麽事?”邱行進來先去洗手,邊往洗手間走邊問她。
林以然跟過去,說:“你先洗手。”
邱行那手得洗好幾遍,林以然跟著他一起進去,先是站在門口,後來過去坐在洗衣機上。
邱行今天剛伸手時忘戴手套了,後來索性不戴了,就直接這麽上手。他用洗手液搓好半天,林以然坐在那,雙手拄著邊沿,小腿還一晃一晃的。
“手都要洗壞了。”林以然說。
邱行說:“沒戴手套。”
他洗得粗魯,搓得勁大,林以然跳下來,過去給他洗手。
她擠了洗手液在手上搓出泡沫,託著邱行的手,輕輕地給他搓。但沾了機油的手當天怎麽也是洗不出來,隻能髒著。
林以然拿毛巾給他擦手,邱行又問:“你什麽事找我?”
林以然說:“反正就是有事唄。”
她這不緊不慢的,估計也沒什麽大事,邱行沒多擔心,也不問了。
邱行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林以然在外面等他。
等到邱行出來,林以然沖他招手,說:“你來。”
邱行擦著頭發走過去:“說。”
林以然從包裏拿出個米白色的絲絨盒子,伸直了胳膊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