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舒私下又試探了幾次。
她估摸著時間,隔了七八日,往樓上葉喬家跑了兩三次。
每次去,都拎著一盒子水果,葉喬次次收她水果,收得有心理陰影了。
他抱怨道,“你幹啥呢?”
她就站著不動的等,好幾次真沒等著什麼異常情況。
葉喬嗤笑她,“裝神弄鬼。”
她也不和他廢話,趁著幾次早晨問安觀察方洲的表情。他依然沒什麼表情,被她看了後也看過來,然後疑惑地問,“有什麼不對?”
“沒有。”她一邊答一邊懷疑。
這樣做沒問題後,她幹脆約他出去喝咖啡和看電影,嚇得葉喬瑟瑟發抖。
完全確定無誤後,賀雲舒稍微放了點心,偶爾問一下幺姨方洲的行蹤。幺姨說,“好像是有新項目要啟動了,很忙的。”
方洲不咄咄逼人,賀雲舒的心理壓力輕了很多。
她趁著自己輪休的晚上往公寓樓,去測量房屋尺寸。
老的建築圖已經不知去向,物業那邊也沒有存底。賀雲舒沒繪畫功底,隻好隨手在白紙上鬼畫符,爬高上低,到底將幾個房間的尺寸測量出來了。
主臥室直接換家具和潔具就行,兩個客臥改成兒童房和玩具室,又因不太需要待客,所以客廳改為書房兼活動室。
她關注的重頭戲是客廳外面的超級大陽臺,長有六米,寬有兩米多,完全可做陽光房或者花臺。
就計劃著,自己弄個綠植牆,花瀑布,或者噴水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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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有很多現成的攻略和指南,賀雲舒仔細研究後翻出比較靠譜的清單,一比一的購買。
因此,她幾乎天天收大郵包。
莊勤見了她發朋友圈的一堆包裝和拆開的零碎,很不能理解地問,“你在幹啥?”
賀雲舒便找了個別人弄好的成品圖片給她看,“漂亮嗎?綠植牆和花海瀑布。”
“漂亮。”她質疑的不是審美,而是執行,“你要弄?花錢找專門做這個的人搞啊,幹嘛自己動手?又累,又髒,做出來也不一定好看,何必?”
“再說了,你又不缺錢。”
離婚協議上的後續款項,陸陸續續到了。
賀雲舒將手機架到架子上,開了視頻和莊勤對話。
“確實挺麻煩的。要做水源,弄防水,上自動噴系統,還要搭架子,選花泥花種,上肥料,搞得我一頭大。幸好這邊陽臺本就有個水龍頭,不要大改,我省了很多功夫。不過,也是很有意義的事,可以拍成一個完整的視頻。”
“弄那玩意幹嘛?”
“等過渡期結束,我就要搬這邊來住。雖然定了探視期,但等他們一天天長大,學習任務重起來,各樣的培訓班肯定會擠佔周末和放假時間。感情難免會生疏,這一點我不太能接受。”她用美工刀開箱子,“所以就想了法子,和他們一起完成一些事,相當於培養感情吧。做成長視頻,我上下班或者去哪兒玩,選一些好玩的主題拍成短視頻送給他們;或者他們有什麼想知道的,告訴我,我來弄。這第一個,就是做花臺,作為歡迎他們來媽媽家的禮物。如何?”
人的感情基礎其實是共同的生活記憶,賀雲舒在這方面失了一著,就要想辦法從其它方面補起來。
“挺好。不過,嚴重懷疑你的動手能力。”
賀雲舒笑一下,“慢慢訓練唄。反正越到後面,我也就越闲了。”
人不怕闲,就怕闲得廢了。
莊勤聽見,眼珠子轉了轉。她一笑,“我幫你辦完離婚的事,你還沒謝我呢?”
“你想要什麼?”
“我欠人一頓飯,還挺貴的,自己去花有點舍不得。不如你幫我請?”
“摳門。”賀雲舒吐槽一聲,翻著手機上的記事本算時間,“你也不窮,哪兒學的借花獻佛的本事?”
莊勤就嘿嘿嘿。
那一餐飯,安排在周四晚上。
周四並不是特別,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和煦春日。
魏宇照例在中午一點給自己泡一杯咖啡,頂困。
他站在窗戶邊,拉開遮光簾,果然又見賀雲舒拉著板車來回。
這小半月,她幾乎天天這時候去門衛房取快遞,用板車拖了裝車後備箱裡。
也不知買的什麼,大的小的,輕的重的,林林總總。
偶爾太重,她拖不動車,他便下樓下,準備幫忙。
然而她總能找到辦法,要麼是請門衛搭把手,要麼讓食堂的阿姨給推著。
在單位,她的人緣和評價都很不錯。
一年半前,他調入現在的部門。上任第一天,挨個兒認識部門領導和下屬。
有人指著一身白的賀雲舒道,“賀雲舒,方家的兒媳婦。”
魏宇有點驚訝,一般介紹無非是某哥某姐某主任某妹,少有連夫家一並說的。他好奇之餘,就搜了一下本城的方家,確實有不少的相關新聞報道。內容多是行業信息,政府合作,民企納稅等等。
這一看,立刻明白了介紹人為何特別點出來。
不過,介紹人也加了一句。
“也不用擔心難處。雲舒沒什麼脾氣,工作很好配合。”
魏宇多看了一眼,她穿著淺色的衣裳立在旁邊,面容溫柔和順,眉眼含情,仿佛一直在笑。他盯著那雙眼睛看了會兒,她察覺到了,回了他一個笑。他本能地笑回去,心裡卻嘀咕起來,能在那樣的人家做兒媳婦,還能頂住壓力堅持幹這個不掙錢的活,豈是不難處能形容的?
是太好相處了,不知是本性還是修煉。
後來工作,來往得多,就用得順手起來。
賀雲舒面上看著軟,實則很有些主意,溝通起來直接有效,做的無用功少。且她身上有種氣場,無論多緊急的事去了她那兒,舉重若輕一般。
魏宇沒見過她發火,少見她辦錯事,即便有疏忽,也會立刻道歉並且彌補。辦公室面上一團和氣,但到底是個小社會,自然有各種各樣的人。既有喜歡她的,也有不喜歡她的,更有看不慣她說酸話的。可無論別人說什麼,她都端著一張笑臉,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水,然後點著外賣請客吃飯。
偶有一次,她盯著某個不喜她的人看,那人吃著她買的飯菜不亦樂乎。
魏宇看見她的眼睛在笑。
隻要她願意,她可以和任何人搞好關系。
他看見了那一次,就看見了後面的很多次。
不知不覺,視線放了太多在她身上,偶爾對上她的眼睛,竟會心驚肉跳。
魏宇知道自己犯了忌諱。
她的拒絕在理所當然之中,坦蕩蕩看著他的時候,他自慚形愧得很。
手機在響。
魏宇一口將咖啡喝完,拿起震蕩的手機,是好友鄧旭文發的短信和定位。
“晚上一定來吃飯,幫我慶祝。”
他笑了一下,這家伙和他同歲,幹什麼都很快,眨眼兩年就在婚姻裡打個滾,來回進出一趟。
這個飯,應該是慶祝終於離婚成功了。
“不去。”魏宇回。
“一定來,吃好的。”鄧旭文堅持,“我難得請一回客,你給面子。”
“請客?真金白銀你自己掏的?你那麼摳,舍得?”
鄧旭文發個翻白眼的表情,“拽著個付賬的冤大頭。”
果然如此,
兩人算是一道長大的朋友,彼此深知本性。
鄧旭文家裡不窮,但爹媽都是會計,錢算得精當。不是說摳,而是摳得出血。
當然,摳不意味著佔便宜,而是什麼東西都有個底價。
比如他的婚姻。
他認為她的前妻是個很不錯的女人,勤儉持家又上進,唯一的缺點是貼娘家。可哪個女人不貼呢?隻要控制好,依然是一門好姻緣。他在結婚的時候,悄悄設了個停損線。線內,前妻花錢是自由的,線外,就要止損了。
離婚的緣由,起於前妻不告而給了弟弟一百萬的錢做買房的首付。
鄧旭文左右算賬不對,立刻請了律師離婚。
折騰一整年,將兩人全部開銷的各種□□全部搜出來做財務切割,連一個電飯煲差點都分了兩半,終於鬧清楚了。
魏宇覺得很沒必要,“畢竟是相愛過的人,好聚好散。”
鄧旭文皺眉,“你沒愛過也沒結過,不懂。爭的不是錢,是一口氣,是彼此願意為對方付出多少。我為這婚姻支付了好幾百萬,她呢?隻有一個人和停留在口頭上的愛,然後把我給撈空了。”
“必須來。”鄧旭文對他發通牒,“我在平城就你一個朋友。”
魏宇想了想,同意了。
下午,賀雲舒給發來工作郵件。
她在避嫌,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踏入他的辦公室了。
他點開看,將需要修改的地方標注後返回。
其實有點懊惱當時沒沉住氣,不該那麼急迫。
下班後,魏宇坐上車,開始查鄧旭文給的定位地址。
賀雲舒的車在他旁邊,她給他打了個招呼,開著車出去。
他設定好目的地,跟著出門。
平時的路線,兩人出了單位門後該是背道而馳的,可她今天卻和他拐了同一個方向的路。
魏宇的車落後她兩個車位,過了好幾個路口依然同道。他覺得巧,在下個路口提速上去,按著喇叭對她打招呼。
她降下車窗,笑道,“你去哪兒呢?”
魏宇指了指前面已經能看見招牌的大廈,說了那商場的名字。賀雲舒露出好巧的樣子,“我也是,去見個朋友。”
確實是巧事一樁。
然還有二,入地下停車場後,居然發現兩個相連的停車位。賀雲舒再是避他,也沒好意思做得太明顯,還能保持著微笑。
其三,則是進了電梯,兩人幾乎同時伸手去按四層的鍵。魏宇離得近些,先按上了。賀雲舒仿佛怔了一下,收回手,顯然也是去四樓。
隻是這次,她不太能笑得出來了。
魏宇主動開口打破尷尬,“我朋友約這邊吃晚飯。”
這個解釋,弄得他像是個跟蹤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