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莊勤問?
“怕有變卦。”
方洲在電話裡那種不穩定的狀態,她是第一次見。當然不會自戀到認為他愛上了她,隻是深刻地理解,養一條狗六年也有感情,何況是個還算滿意的太太?
人在受傷後,氣憤和衝動是必然的,也最容易後悔。
普通人後悔都要鬧幾個別扭,何況方洲?他有的是辦法,也有的是能力折騰她。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莊勤的好消息,以及不見他,不去觸碰他的傷口,讓他冷靜下來。
賀雲舒開始有點遺憾了,怎麼就沒想著去弄一個醫生給下的診斷書呢?將她的病寫得嚴重些,最好是垂死掙扎那種,放藥盒子裡一起。
所以,人的身體和精神過於強悍,某些時候也是要吃虧的。
方洲確實按不下去腦子裡不斷翻湧的各種想法,他本來就不是什麼真正循規蹈矩的人,二十出頭被丟商場上去和各路人精打交道,要不是挖空心思耍混和做事,怎麼會有今天?
他默算時間,估摸著方涵見完賀雲舒,卻沒電話來,心中就有數了。
方涵應該是確定了賀雲舒要離婚的堅決,無話可說,也不願來給他壞消息。
他一個人躺在巨大的雙人床上,看著房間,總覺得空蕩蕩。明明家具沒有少,但就是哪兒都不對。床上沒賀雲舒的枕頭了,貴妃榻上沒抱枕了,衣架上沒有她各種零碎的絲巾或者小皮包了。連味道都不對,她在房間裡走的時候,那種暖洋洋的香氣,徹底消失了。
方洲躺不住,開了床頭櫃,翻出一疊照片來。
二十二的賀雲舒戴著學士帽子;二十一的賀雲舒笑得肆無忌憚;二十歲的賀雲舒抱著書本往學校裡走;十九歲的她站在大學門口四顧茫然;十八歲的她坐在教室裡,頭被山一樣的書堆遮蓋了大半;十七歲的她一身**的短打,在太陽下面奔跑;十六歲的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沒有。
方洲拿著那張最老舊的照片,看了許久許久。
她當時一定是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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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那個時候在做什麼呢?
剛上大學,什麼都好玩,但也挺惦記平城的一切。
趙立夏不喜歡他老是去車場,也不喜歡他滿身汽油味,更不喜歡他手上沾的漆黑機油。
每次去了後,她就會生氣,然而他也不會哄,就是冷戰和吵架。她要吵便吵,要鬧便鬧,女人好像都是此種性格,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也無須改變什麼。每次吵鬧之後,他該吃喝吃喝,該玩耍玩耍,趙立夏總會主動來求和。
方駿說這樣是不行的,顯得一點也不愛她。
方洲就會問,怎麼就不是愛了呢?就她一個女朋友,除了抽煙喝酒開車之外的事全聽她的,她要什麼給什麼,怎麼就不是愛了?
他和她青梅竹馬,從不隱藏,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天生一對。高中的時候,明目張膽到老師都無可奈何,畢業後所有人都祝福,他覺得這不是愛那是什麼呢?
“可是她不開心啊。”方駿說,“喜歡你的人太多了。”
方洲就沒辦法了,他總不能限制別人主動喜歡他。
“你不知道,女人要的都是刻骨銘心。”
方洲不知道怎麼才算刻骨銘心,但他知道承諾給了一個女人就可以是一輩子。
如果趙立夏沒意見,他當然可以和她白頭偕老。
可是,當方家出現問題,方老先生中風躺在醫院,他不得不中斷同她一起出國的計劃後,她卻不願意了。
盡管她說過許多次愛,但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突然變得吝嗇了。
她給的理由也很合理,“方洲,我沒你想的那麼強,沒辦法陪你扛下一整個家的事。”
好吧,方洲接受了。
大男人從不乞求,挺著脊梁也能獨撐,沒什麼了不起。
愛情這樣狗屁的玩意兒,不過是錦上的花,水中的月。如果錦繡燒了,湖水幹了,愛情就沒了。
方洲更願意要的,是一塊錦。
他端詳了那照片上的賀雲舒許久,伸手去摸了一下那張滿是稚氣的臉。
賀雲舒啊賀雲舒,本性那麼無法無天的賀雲舒,明明是一塊錦,卻偏想要花。
方洲直接給了她花,她又嫌棄那玩意不是他親自繡出來的,紅口白牙沒誠意。
若是別的什麼女人如此鑽牛角尖,他勢必沒耐心奉陪。
方洲知道好歹,要錦不難,買花更容易,可錦花兩全十難有一。他很幸運地擁有過,就絕對不想失去,更無法忍耐失去之後換一個人的將就。
如果,親自繡一朵花可換回一塊錦,他沒什麼不可以。
方洲衡量來去,賬算了又算,終於算得清楚。
婚可以離,家不能散,老婆更是不能丟的。
於是,他再睡不著,起床開車,走一趟龍山。
第四十四章 離婚
賀雲舒將方涵送走, 本以為會聊幾句,結果沒有。
人熱情地來, 安靜地走,跟往日完全不同。
她琢磨許久沒想明白,隻好把心思挪方洲那邊去。他倒是終於有點繃不住的感覺,令她很出了一口惡氣。可不免又擔心起來,連著給莊勤打了好幾個電話, 催她趕緊將合同定下來。
這邊剛弄好,父母親那邊叫她去說話。
“我跟你媽商量了——”這次是父親主講, “問你一聲,是真心要離的吧?不是隨便吵吵, 後面又回去的那種?”
賀雲舒搖頭, “不是, 律師都見好幾次了,條件談得差不多了。”
父親點頭, “那行。明天我跟你媽走一趟龍山。”
她吃驚,“為什麼?”
“咱們辦事也光明正大, 沒必要遮遮掩掩的。有兩個孩子在,做得體面些,以後也更好相處。”父親道, “我也不問你們小夫妻到為什麼問題離, 但得跟親家聊一聊。倆小寶, 不管能不能爭得回來, 總有咱們家一半的血, 這裡不必強求就是了。”
賀雲舒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是個衝動冒失的姑娘,到處惹事生非,後面跟著爹媽擦屁股。他們每次罵得兇,但最終都是站她這邊的。她想說謝沒說出來,又怕他們去了後受委屈。兩個父親都比較溫吞,但自家母親脾氣衝,方太太急起來也有點躁,要一句話說不好怎麼辦?而且方老先生雖然平時不怎麼聲響,但威望猶在,方洲也奈何不了他。如果他那邊談崩了呢?
她下不了決心,甚至是擔心,“你們別太急,等兩天再說,等我想想。”
賀雲舒想了一夜,沒睡得好。
次日一早,莊勤卻來了電話,帶著興奮和莫名其妙感。
“雲舒,你今天有空沒?”她問。
“上班啊,怎麼了?”
“簡東打來電話,讓我今天去他那邊,籤字應該沒問題了。”莊勤開心道,“我跟他約了中午。你要不要一起?能籤字就一起籤了,免得夜長夢多,多跑幾次也麻煩。”
賀雲舒眼睛也跟著亮了,“那當然好。我準時去,在他們公司樓下等你。”
可掛了電話,她忍不住懷疑起來——方洲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賀雲舒抱著這樣的疑惑出門,單元摟門口又遇見了關浩。
這幾日出入,遇見他的頻率實在太高。有時候是一起出門上班,偶爾下班也能碰上,他喜歡晚飯的時候送點什麼水果或者時新的菜上來。
父親也是熱情,總招呼他一道喝酒,他還真不客氣。
她拒絕過他一兩次,但沒效果,就隨他去了。
可今天心情好,難免對他笑,“早啊。”
關浩受了好幾天不冷不熱的招待,有點驚喜地回,“早。”
說完,他忍不住又看她,一身淺色的春裝,顯得十分顯瘦清新,雖然有點黑眼圈,但眼睛卻閃閃發亮。
“今天這麼開心,有好事?”他問。
賀雲舒一邊往外走,一邊摸車鑰匙,“還行吧。”
關浩福至心靈,就問了一句,“你離婚那事,要搞定了?”
她按開車鎖,拉開車門,又對他笑了一下。這次的笑是徹底的毫無保留,平添了幾分豔色。
關浩再忍不住,眼睛裡顯出許多驚豔來。
賀雲舒鑽進車裡,打火,搖下車窗對他說再見。
她看著後視鏡裡久久沒有消失的人影,不知怎麼就笑出了聲音。
新開年不久,單位的事情不多。
賀雲舒將昨年的資料全部整理完成,匯編了一個目錄,去領導魏宇的辦公室匯報了一會兒工作。
魏宇挺滿意的,交了一個任務給她。
“有個對口扶貧的項目,過段時間要派人下去搞,但是具體做什麼都不知道。我現在抓瞎得很,隻好請你幫忙先收集當地的資料——”
她一口答應下來,畢竟別的本事沒有,弄資料匯總數據和寫文章,她還是拿手的。
隻不過,她又問領導要了兩個小時的午休假。
“又往外面跑?”魏宇好奇,“你家裡事還沒解決呢?”
方家在本城相當有名氣,魏宇有些時候還會借助一點賀雲舒的關系,託個便宜。因此,隻要她開口請假,他少有拒絕。去年年底,她那樣挑揀著休年假,他也沒說什麼,因為她那邊給的借口是家中有事。
賀雲舒想了想,靠近魏宇一點,輕聲道,“有個事告訴你,你暫時保密,等後面全辦妥了再告訴大家也無妨。”
“什麼?”
“我最近在辦離婚,所以會有點忙。”
魏宇吃驚地看著她,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安慰的話,她看起來仿佛很開心。
恭喜嗎?離婚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糾結著的時候,賀雲舒已經笑著出去了。
上午下班,賀雲舒拎了包出門。
抵達方洲公司樓下的時候,莊勤已經在大堂的等候區候著了。
賀雲舒過去,她起身道,“剛和簡東聯系過了,讓咱們去二樓。”
“二樓?”她詫異,二樓是本棟的食堂,不是談事的地方吧?
“咱們都沒吃午飯啊,一起吃唄。”莊勤倒是不慌張,“我每次來找他,都是在飯堂談事。”
當真,奇怪了點。
賀雲舒很無語,便隨著她從樓梯上二樓了。
簡東等在食堂門口,見了兩人就顯出一點異樣的笑。他先給賀雲舒打招呼,再衝莊勤道,“從這邊走吧,咱們今天坐包間。”
莊勤就給賀雲舒解釋,“簡助理是個非常節儉的人,以前每次都是坐大堂,說空氣流通景色好,外帶沒有基礎消費。”
賀雲舒對簡東的了解泛泛得很,往常電話來往或者傳遞什麼東西,都是一板一眼。想不到他在莊勤面前,倒很真性情。她道,“那沒關系啊,這次也坐外面吧。我看那個平臺很不錯,能吹風,還能看見下面的春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