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霆笑起來,感嘆良久,又笑。他摸了摸蘇然的頭:“謝謝你,爸爸很喜歡。”笑看她兩秒,又道,“你快點畢業,爸爸給你和沈睿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
蘇然心裡咯噔一跳,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笑容努力維持在臉上。
走前蘇淩霆又賣了個關子:“我也給你們準備了一份小禮,晚上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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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淩霆的生日宴叫了廚子來家裡做,隻請了蘇凌柳一家和沈成秋一家。蘇淩霆上班去後蘇然也出發到機場,沈睿拉著一個小箱子走出來。他個子高高,人群中很扎眼。見到蘇然後,他很自然地抱住她。
蘇然沒有拒絕。
在回程的車上,沈睿問起今天的安排和家裡的事情。除了給蘇淩霆帶了禮物,他還給蘇然買了一根卡地亞的手镯。蘇然心裡有事,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著。沈睿說這次他們導師這次終於良心發現,批準了他五天的假,因為他說如果不讓他回去給未來嶽父過生,他這一輩子就要光棍了。聽到這話,蘇然側頭看了他一眼,如鲠在喉。
她從反光鏡裡看到自己的黑眼圈,又掃到沈睿下眼皮的淡淡青黑,默默對自己說:不是今天,至少要等爸爸過完生日。
可沒想到這一拖,便再無開口之日。
下午蘇然在房間裡補覺。一陣尖銳的鈴聲將她吵醒,她眯眼一看,一串數字,騷擾電話,直接掛掉。鈴聲又锲而不舍地響起來。她被吵得心煩,語氣不善:“誰啊?”
裡面是個陌生女聲,沒過幾秒,她瞌睡醒了大半,全身緊繃。
同時,樓下響起沈睿急切又用力的敲門聲。
第39章
蘇淩霆在回來路上遭遇車禍,超載工程車側翻壓在了他的車頂。新來的司機小黃當場死亡,蘇淩霆在手術室搶救。外面圍了一圈人——除了蘇淩霆的妹妹蘇凌柳,還有公司幾位股東,沈睿的父親沈成秋也在聞訊趕來的路上。蘇然覺得自己的世界陷入了真空,也不知過了多久,手術燈滅了,蘇淩霆直接被送進了重症監護。
晚上九點,蘇然接到電話,是家裡請的廚子打來,委婉地問他們什麼時候回來。蘇然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今天還有晚宴,蘇淩霆生日的晚宴。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很鎮定地說今天不用了,讓他先回去。
掛了電話,她的胸膛開始一下甚過一下地劇烈起伏,像一條缺氧掙扎的鯉魚,她埋下頭,不可抑制地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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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睿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將她拉進懷抱。
2015年的這個暑假,生活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蘇然的象牙塔,將世界上最深的惡意和最美的善意都悉數獻上。
蘇淩霆的飛來橫禍讓公司一下陷入癱瘓。蘇式藥業是家族企業,蘇淩霆出事前正著力於蘇氏藥業上市。但蘇凌柳並沒有和她哥哥同樣的想法,她認為上市後會削弱蘇式家族對企業的控制,不僅消極對應,暗地裡一直在拉攏其他股東。蘇淩霆遭遇車禍後,蘇然有次聽見沈成秋很大聲地和蘇凌柳在病房外爭論,似乎是在討論蘇氏藥業的事情,還依稀牽扯到蘇然的名字。
蘇然頭一回深深感到無助和後悔。在大學報志願的時候,蘇淩霆想讓她學金融,但蘇然固執己見地報了新聞。蘇淩霆對她一向寬容而自由,這次也沒有例外。這份溺愛與縱容為蘇然搭建起了一層與世隔絕的透明保護罩,可有一天,這個保護罩破了,該蘇然保護蘇淩霆了,她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她看著蘇淩霆床頭那個昂貴的手表——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再昂貴精致的表又怎樣,成噸混凝土渣砸下來不一樣也四分五裂。鍾表早已不走了,隻剩一個破裂畸形的表盤,刻了字的分針一顫一顫,似乎竭盡全力在說love you forever,但這一切隻是徒勞,四點一刻以後,它永遠都夠不到下一秒。
蘇然忽的想起那日在日本,她跟陳煥庭說生日要送父親一塊手表,他表情有些微妙。蘇然嘲笑他迷信。沒想到一語成谶。
她痛苦而自責地想,是不是她詛咒了蘇淩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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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蘇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沈睿一而再再而三的延長了假期。在他即將回到學校的前一日,蘇淩霆忽然醒來一次。沈睿聞訊趕到醫院,沈成秋和蘇然都在,而蘇然的手裡,攤著一個戒指。
蘇淩霆朝他微微動了動手指,沈睿走上前去,發現床邊還有一枚,正是和蘇然一對的。
蘇淩霆眼神示意二人。
沈睿側頭看向蘇然,蘇然也飛速地看了他一眼,雖然隻有一眼,但他明白蘇然有話要說。但一眼之後蘇然並沒開口,她隻是低頭看著那枚戒指,過了好久,才喑啞地說道:“這是爸爸送我們的對戒。戴上。”
——“我也給你們準備了一份小禮,晚上揭曉。”生日那天早上,蘇淩霆跟蘇然說。
沈睿戴上了那枚戒指。他握住蘇然的手,一齊放到蘇淩霆掌下。
“小叔,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蘇然的。”沈睿鄭重地許諾。他小時候叫不清楚“蘇叔叔”,蘇淩霆便讓他叫他“小叔”,一直到今。
蘇然不知想到了什麼,眼淚刷的流下來。
沈成秋走到床邊,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蘇然和沈睿的頭,說:“淩霆,還有我。”
那天晚上沈睿將蘇然送至家門口,分別時候他終於問道:“然然,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蘇然抬起頭,凝視他半晌,一堆話堵在胸口,卻隻問:“沈睿,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嗎?”
沈睿伸手擁抱她:“會的。怎麼這樣問,我的傻妹妹?”
蘇然生硬地呆立著,又問:“那liu lu是誰?”
沈睿的動作頓時一僵:“你還在糾結那封郵件嗎?我跟你解釋過了,劉璐是我的師妹,那封郵件隻是一個誤會……我真的很抱歉……”
蘇然沒有告訴他還有第二封郵件,也沒有告訴他今天她收到了第三封。她打斷沈睿略帶慌亂的解釋,“你不用跟我抱歉……”頓了頓,她望著黑暗的遠處,低聲問道:“你會處理好嗎?”
沈睿愣了一瞬,輕輕拍了拍她:“我會的。”
“我也會的。”她無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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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淩霆短暫蘇醒後又陷入了昏迷。人還沒死,蘇凌柳卻已經開始算計蘇淩霆的財產。他們早就父母雙亡,事發突然,蘇淩霆沒有遺囑,如果去世蘇然是他的第一繼承人。在蘇淩霆住院期間,蘇凌柳已經成為蘇式藥業的實際掌控者,她數次找過蘇然,希望重金購買她手中的公司股份。蘇然向來和這位姑姑不親,得知父親之前一直在努力將公司上市,便斷然拒絕了這個要求。她開始隻是說一切等爸爸醒來再說,後來索性避開了蘇凌柳的探望時間。
有一天蘇然在家休息,蘇凌柳打電話讓她火速來一趟醫院,說蘇淩霆急需用血。蘇然二話沒說立刻開車到醫院,剛下車卻被沈成秋攔住,說你爸爸沒事,你回去吧,並欲言又止地叮囑她,以後不要輕易和蘇凌柳見面。
回到家,家裡的阿姨正在清掃她的房間,出事之後蘇然掉發嚴重,阿姨看著一地頭發感嘆道:掉這麼多頭發,真是讓人心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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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煥庭是在開學後一個星期後才見到蘇然。
其實他們暑假還有聯系。日本之行每個人都拍了很多照片,回國後大家弄了一個百度雲,按照人名整理好上傳照片,但蘇然遲遲沒有上傳。陳煥庭在微信上問她看到群裡的沒有,就剩她一個人了。她回了個“哦,好的”,第二天才姍姍來遲地上傳照片。陳煥庭很想問她假期過的怎麼樣,她爸爸的生日怎麼樣,她……和沈睿怎麼樣,但是蘇然除了一句“好的”,再沒下文。後來“物託幫”上了省裡共青團的新聞,他別有用心地轉發給蘇然,但蘇然沒有回復。
她的朋友圈,整整一個七月,沒有更新。
他到找到陳倩打聽蘇然的情況。那時陳倩在實習,讓陳煥庭幫著做了一下午建築模型才告訴他,蘇然回家給她爸爸慶生,她男朋友也回來;可能他們之間出了點問題,需要時間修復,蘇然返校時間延長了。
然後陳倩忽然大叫:陳煥庭你走點心好不好!我剛剛切好的樓梯組件被你裁歪了!
陳煥庭的心思好半天才飄回來,日本談心的那晚如電影般在他眼前回放。他想起蘇然說“他們青梅竹馬”,想起她形容沈睿“萬眾矚目又體貼溫柔”,想起她語氣裡不自覺流露出的美好和崇拜,心裡湧現出來的第一個反應竟是:原來她找到答案了。
他微微愣了一瞬,平靜而克制地對陳倩說:抱歉。
然後一股酸脹苦澀、難以形容的復雜情緒快速將他包裹。他走到室外,在走廊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拿出手機,衝動地想給蘇然打個電話,想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跟他說了喜歡又回到沈睿的身邊,是最終認識到她愛的還是沈睿嗎?自己真的就隻是她異地戀中的插曲、寂寞難耐時候的玩具?既然早晚會回到沈睿身邊,她又何必來招惹他?這就是她對待感情的態度嗎?
無名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燒,他不再多想,直接撥通了蘇然的號碼。電話通了,傳來嘟-嘟-嘟的等待聲,但沒有人接,十幾秒後,電話自動掛斷了。
在這十幾秒內,陳煥庭的血慢慢退了下去。
他慶幸這是一通沒有人接的電話,如果蘇然接起來,他說什麼呢?蘇然跟他說喜歡他的時候,他拒絕了她;與他交心暢談,也是因為把他隻當做朋友;就算是她坦誠和沈睿的感情有問題,但也從未說過要和沈睿分手,更沒有許諾過他任何事情。
這通電話,他能問什麼?又以什麼身份開口?
自我奚落與自我嘲諷輪番朝他轟炸:早就跟你說了,她隻是一時新鮮而已,她明明有男朋友,擺明了就是玩玩兒而已。你跟她才認識多久,怎麼可能抵得過“青梅竹馬”?難不成你還有隱隱的期待?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這麼幼稚?又有個聲音語重心長地安慰他:這樣也好,適可而止、及時止損,至少還有一份體面。
陳煥庭將手機放回兜裡,遠處一輪夕陽搖搖欲墜。太陽每日東升西落,照著世間萬物,也照著此刻落寞而孤獨的他。
那天晚上很晚,陳煥庭收到蘇然一則微信。
蘇然:不好意思下午靜音了。有什麼事嗎?
陳煥庭:打錯了。
第40章
開學後,陳倩見到蘇然吃了一驚:過了一個暑假,蘇然下巴都尖了。陳倩笑著上前說你怎麼減的肥啊,作勢捏蘇然的胸,蘇然一動,領子裡掉出一根項鏈,吊墜是一枚戒指。
“我靠!”陳倩驚叫道,“瞧瞧我發現了什麼!戒指!”
蘇然趕緊把那枚戒指收進衣領裡。
“有故事有故事!”陳倩緊追不舍,“和沈哥哥說通了?你們訂婚了?”
蘇然眼裡沒有一點欣喜之情,相反表情十分不自在,轉過頭不接話。
陳倩怎麼會放過這個驚天發現,跟個復讀機一般:“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啊?我瞧瞧,這是對戒吧?你說話啊!”
蘇然敵不過,淡淡地“嗯”了下,沒承認也沒否定:“我爸送的。”
“媽呀!”陳倩一下跳坐在蘇然跟前的桌子上,“我就說嘛,異地戀就是有點小問題,解決了就好了嘛!我還是很看好沈睿哥哥的,你看看你們倆,青梅竹馬到修成正果,真是羨慕死人啊……”說到這裡,陳倩忽然想起一般,“暑期陳煥庭來找過我,問你的情況。”
蘇然動作一頓:“他問什麼?”
陳倩晃動著雙腿,別有深意地看著蘇然:“你猜猜他想知道什麼?”不等蘇然說話,陳倩又賊兮兮地說道,“你倆是不是有點什麼?”
蘇然的臉一下變得很空洞,她低下頭,從領子裡掏出戒指,自己先看了看,又舉到陳倩眼前:“你說我們能有什麼?”
陳倩被蘇然這個神情嚇到,她看上去又疲憊又心酸。陳倩跳下桌子慌忙解釋:“我就是開個玩笑嘛。你和陳煥庭關系一向很好,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你有沈睿,也不會……。”
蘇然眼眶卻沒來由地紅了,毫無徵兆地抱住她:“倩倩,我爸爸出車禍了。”
陳倩一驚:“車……車禍?不……不嚴重吧?”
蘇然說:“他現在還一直昏迷,可能會一直這樣下去,成為植物人……”
“這……”
陳倩還不知道說什麼好,蘇然已經放開了她,輕輕抹掉眼角的淚,自我修復般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有兩個月了,我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這個學期我大概不會長呆學校,會把論文帶回b市寫。”
陳倩心疼地扶住她的胳膊:“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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