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給陳煥庭發信息:不好意思。
隔了很久,陳煥庭才回復簡單三個字:沒關系。
蘇然思來想去,又寫:等你不忙了我請你吃火鍋。
隔了一天,陳煥庭才回:不用了。
蘇然看著那三個字,心情很沮喪,也無比鄙視自己。
從此之後,陳煥庭好像在刻意避著蘇然。
劉景明對蘇然的態度也有些淡。蘇然想,不管怎麼樣公眾號還是她在運營,他們總還會有交集,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公眾號自己更新了一篇文章,署名是一個叫“雯雯”的人。
她怒不可遏,感覺自己的領地被侵佔,發信息問陳煥庭:公眾號怎麼回事?
沒過多久,他回道:周雯在運營。
蘇然對周雯有點印象,也是上次青山活動認識的,那時候她大四,現在應該是研一。蘇然對她印象挺好,物託幫每次需要免費勞動力的時候她都在。
但這算什麼呢?就算這個小學妹很熱心、也有能力,也不能不告知她一聲就代替她發文吧?過河拆橋也不要這麼明顯吧?
蘇然很不客氣地回道:你什麼意思?
陳煥庭:你呢,你什麼意思?
蘇然愣愣地看著他的回復,還未明白他究竟在指什麼這條消息就被撤回了,前後不過一秒,陳煥庭新的消息又來:下半期你田野調查多,怕你忙,暫時請她幫忙。
禮貌又周到的回復,像□□新聞發言人。
蘇然冷冷一笑,置氣般將手機扔到桌上,好啊,那你們自己折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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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直到在操場夜跑遇到之前,他們都沒有再聯系過。就連陳倩也有些好奇,問她怎麼不幫忙弄物託幫了。蘇然研二下確實在跟一個留守兒童的田野調查,每周都會出差兩天,以學業繁忙搪塞了過去。陳倩這時也與她後來的老公周明處於最微妙的曖昧期,重色輕友使得她並沒有深究蘇然的八卦。
在三月的某一天,蘇然無意中得知陳煥庭在夜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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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煥庭的步伐並不快,但他人高腿長,蘇然跟的很吃力。
陳煥庭說:“你不用跟著我跑。”
蘇然好笑:“這操場你家的?”
陳煥庭垂眸看了一眼她,並不說話,但腳步還是慢了下來。
蘇然說:“過幾天的梅遠活動去青山村,你去不去?”
她這是明知故問,因為她早就在物託幫的公眾號上看到他們將再次回訪青山村。
陳煥庭說:“要去。”
“秦玲老師下午邀請我也一並去。”
陳煥庭表情沒什麼變化:“哦。”頓了一下,“那你去嗎?”
蘇然似是而非:“要和戴老師請假,不一定。”
兩人又沉默了,隻有腳步機械般地往前。
身後不斷有人超越他們。
“我不行了,”蘇然忽然捂著右側身體,“我好像岔氣了。”
陳煥庭跟著停下來,見蘇然臉色有些發白:“歇會兒。”
他扶著蘇然往跑道一角走去,那裡有幾排單雙槓。沒有燈,隱約隻有一兩人在昏暗中鍛煉。
蘇然尋了個花壇坐下。
陳煥庭說:“我去給你買瓶水,要熱的嗎?”
蘇然扯住他的衣角:“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陳煥庭沒有堅持,在她身邊坐下來。
操場的疝氣燈很亮,每個人都光影十足地從他們面前跑過或者走過。但他們這一處恰好躲掉了燈光的直射,是操場的暗角。
“這個地方我從來沒來過,”蘇然說道,“我還不知道這裡有單雙槓。”
“我也發現沒多久。”陳煥庭說道。
其實他在前幾天晚上就發現了蘇然。
她沒戴眼鏡,輕度的近視讓她在夜晚的視力不是那麼好。有兩次他以為她看到他了,但是她卻朝著斜對面走過去了。
他不想和她碰面,於是躲到這個黑暗的角落,坐在她今天坐著的地方,看著她慢慢在操場跑步。
過了春節,她的氣色看起來很好。頭發長了,扎起來,馬尾一樣在後面甩啊甩,朝氣蓬勃。
有男生跟她吹口哨。她看不清到底是誰,害怕錯過遠處的熟人,還傻乎乎地衝他們笑。
有時候她來的早,有時候來的晚。
但她似乎沒有什麼耐心,跑一圈、走兩圈,一邊走一邊還看表,或者東張西望,然後就走了。
她走了,陳煥庭才從黑暗處出來,一個人慢慢在操場跑圈。
仔細一算,也才三個月沒聯系。不是一個專業一個導師,注意一下不碰面,很容易做到,也再正常不過。
蘇然揉了揉自己的右邊腹部,疼痛感逐漸消失。不知是不是揉身體有助於消化,明明晚上還吃得挺飽,現在卻咕咕叫了一聲。
她略感尷尬,偷瞄陳煥庭,他好像沒聽見,側臉的輪廓是黑暗中一道隱光。
“後來我去吃了那個老陳面館。”蘇然起了一個話題。
“哪個老陳?”陳煥庭問。
“就是上次坐纜車時候你說的那個。”
“老張面館。”陳煥庭糾正她,似有不信,“你真吃過?”
“老張老陳差不多嘛,”蘇然說道,“我吃的雜醬面,味道真的很棒,比學校附近的好吃多了。”
“老字號了。”陳煥庭淡淡應道。
“烤腦花還不敢嘗。”蘇然繼續,“總是難以克服心理障礙。”
“也不是必須要吃的東西。”陳煥庭不鹹不淡地應道,語氣和那天介紹的時候判若兩人。
還說有空帶她一起去吃,果然隻是隨便說說,不能當真。
蘇然察覺出來他沒有聊天的欲望,站起來走向單雙槓。有一位老年人在用手臂撐雙槓。蘇然之所以判定他是老年人,一是因為他身旁放著收音機,二是因為他的頭頂光溜溜的,黑暗中隱隱發亮。
“你會這個嗎?”她問陳煥庭。
黑暗中看不清神情,但陳煥庭聽她語氣知道她是帶笑的。陳煥庭想我應該走了,到光明的地方去,但腳步卻不自覺邁向蘇然所在的黑暗地帶。
陳煥庭輕松雙手一撐,穩了幾秒,雙腿一搭,直接坐在了雙槓上。
看上去很簡單,蘇然試了一下,但沒有成功。
“這個高了。”蘇然換到旁邊矮的一組。陳煥庭有些擔心,從雙槓上跳下來,走到她那邊。
“嘿!”蘇日用力一撐,果然撐了起來,她試著學陳煥庭將腿搭在雙槓上,顫顫巍巍地保持平衡,但力量差了點,她的右手經手不住這樣的姿勢,手肘不受控制地一彎,人從雙槓上跌落。
她落進一個懷抱。
三月的夜晚,春天還沒有來,但陳煥庭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知道那是蘇然的。它曾經出現在青山村的溪邊,出現在長江的纜車上,出現在風華金都的某個早晨。
也出現在他的夢裡。
“沒事吧?”他懷抱著她,低聲問道。
心跳如鼓。
不知誰的。
“我沒事,”蘇然緊張地說道,“我沒事。還好你接住了我。謝謝。”
她揪著他的衣衫,他的身體還有運動後起伏的呼吸和火熱的餘溫;胸膛處的拉鏈卻在黑夜中冷冷泛著金屬的光澤。
陳煥庭說:“沒事就好。”
收音機裡傳來捏聲捏氣的戲曲。
“我可能太笨了,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蘇然莫名其妙地沮喪。
陳煥庭慢慢松開她:“知道做不好的事情,就不要嘗試做。”
蘇然抬起頭,陳煥庭的臉好像已經隱入了黑暗中,隻剩那雙眼睛認真地看著她。
仿佛是警示,是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