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稍稍有些尷尬:“我們後來聯系並不多。”
“過年群發短信的那種?”
“……”蘇然沒說話。她手機掉了以後,過年群發短信都沒有了。
陳煥庭看向前方,帶著譏诮,輕笑一下。
蘇然裝作沒聽見。
轉過一個路口,志玲姐姐的聲音響起:“前方即將到達目的地,目的地在您左前方……”
蘇然及時指著前方那棟灰灰的六層居民樓:“就是這棟。靠右邊吧,我過個馬路就是。”
“公司的房子?”陳煥庭緩緩靠邊。
“不是,租的。公司有住房補貼,”蘇然看著窗外說,“這裡交通、配套都很方便,去公司走走路也就一刻鍾而已。”
十點多,樓下的麻辣燙燒烤生意依舊火熱。她租的這個房子屬於老城區,2000年的房子,一室一廳,沒有電梯。房間裡面重新裝修過,條件還算不錯。樓房周邊配套很成熟,商店、飯店、公交站、醫院一應俱全,而且都在步行可接受的範圍內。晚上有熱鬧的夜市,吃燒烤喝啤酒的人大有人在,即便是加班回來晚了,蘇然也不會覺得害怕。她喜歡這樣的感覺,A城的夜晚在她的印象中,就是白熾燈、塑料棚子、燒烤、肘子、蔥香和地毯混合的樣子。
陳煥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外面的樓棟。蘇然說:“今天謝謝你了。改天請你喝茶。”
“客氣了。”陳煥庭沒說好也說不好。
她公式化的寒暄,他也公式化的紳士。
然後她關上了門。
“嘭”一聲,車裡一個世界,外車一個世界。
陳煥庭並沒有馬上出發。時間過去五分鍾,單元樓的一樓亮了,然後二樓、三樓、四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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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五樓的燈亮起來,陳煥庭忽然發動了車子,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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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煥庭到酒吧的時候,桌上已經空了幾個酒瓶子了。“約定“是他們常聚的酒吧,今天卻換了一個新鮮的駐場面孔,二十多歲的樣子,聲音卻很滄桑,抱著一把吉他,在臺上唱著動力火車的歌:
“那就這樣的吧,
再愛都要撒樣啦啦,
那就放手吧,
再愛都無需掙扎……“
“歌詞錯了。”陳煥庭坐下,說的第一句話。
“什麼?“孫正問。
陳煥庭朝前面看了看,拿起一瓶酒,喝了一口,“駐場的,歌詞順序錯了。”
孫正笑了:“這歌你很熟?動力火車,臺灣很早的一個組合了。”
“還行吧。”陳煥庭隨意答道,“有幾首歌還不錯。”
劉景明拍拍他的肩膀,“我記得有段時間你好像很喜歡這首歌,單曲循環。”
“是嗎?”陳煥庭挑了挑眉毛,“你什麼時候對我這麼關注?我明明最喜歡聽《忐忑》。”
“哈哈,”劉景明拿起酒瓶和他碰了一下,“今天送蘇然,有沒有很忐忑?”
“為什麼?”陳煥庭頓了一下,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
孫正也笑了,“白素不是很敏感的嗎?據說隻要有磁性生物靠近煥庭,方圓百裡內她都嗅得出來。不過煥庭,這女人可以寵,但卻不能慣,有些習慣養成了,要改掉,她們就會尖叫著說:‘哎呀,你不愛我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是……’”
眾人大笑起來,陳煥庭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崔齊嘆道:“女人吶,就是這樣。恨不得每天都拿一根繩子把你拴著,在你身上安裝一個攝像頭,必須知道你的每一分鍾每一秒鍾都在幹什麼。我的前任就是這樣,居然還去搞復制了一個我的SIM卡,可以隨時監控到我的電話。真是受不了受不了啊……”
劉景明用腳踢了他一下,道:“說得自己是隻好鳥一樣——腳踏兩條船的時候,我可沒少幫你打掩護。”
“兄弟情深,說那麼多幹嘛。”崔齊碰了劉景明的啤酒瓶,自己喝了一口,又問,“煥庭,白素平時對你也很‘關心’吧?“
陳煥庭展開雙臂搭在沙發上,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哈哈,我不說了。”崔齊往自己嘴裡送了顆花生,話題忽然一轉,“不過今天看到蘇然,也夠吃驚了。她居然單身了。畢業時候不說已經訂婚了嗎?今天居然單身了!哎……其實我誰也沒告訴,上學那陣,我可暗戀了她不少時候……”
劉景明奪過他手裡的酒瓶,換了一瓶礦泉水:”我們班哪個女生你沒有暗戀過……“
“哎呀劉哥我說真的,那個時候我可還是真心的……我偷偷給她寫過情書……”崔齊打了個嗝,越說越起勁,抓起劉景明的手,慘兮兮地摸自己的臉,“但好像送錯人了,送信的人送到隔壁班叫徐然的女生手裡,搞了一個巨大的烏龍。”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劉景明無奈地拍拍崔齊的臉,“活該你單身。“
崔齊瞪了瞪劉景明,也傻笑起來。
陳煥庭看著這鬧劇,笑了笑,起身,“我去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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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長長地走廊,陳煥庭終於沒那麼胸悶。洗手間旁邊有一扇窗戶半開著,他靠在臨窗暗黃色花紋的牆壁上,抽出一根煙,開始吞雲吐霧。隱約有音樂傳來,換了一首,變成了陳奕迅的《落花流水》。
陳煥庭聽了半天,忍不住兀自嗤笑一聲。這突如其來的詭異笑聲讓旁邊經過的一位美女嚇了一跳。陳煥庭看了看她,笑容也沒收,就那麼掛在臉上,仿佛也不值得為陌生人掩飾,淡淡說了句抱歉。
而這位美女的電眼卻頻頻飄過來。
“帥哥,借個路唄。”
他又看了看她,笑容變成了高深莫測的哂笑。他沒說什麼,在煙霧裡側身讓道。轉過去的時候,發現那暗黃色的牆紙上,有凹凸的質感,上面重復地印著一種花。
是什麼花?
陳煥庭用手分辨了一下,是櫻花。
——“噢,好漂亮的櫻花!”
——“你知道櫻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是愛的微笑。”
煙忽然燙到了手。陳煥庭回神,煙頭掉落,指尖稍微發紅。他忽然不想撿,用腳提到垃圾箱旁,然後他走到衛生間的洗手臺,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他需要給白素打一個電話。
他迅速掏出電話,按了一串數字,撥出,忽然又掛斷。
那串字數,他今晚才聽到,並沒記錄,可人的大腦真是奇怪又可怕,隻要他閉上眼,那串數字像印刷在了他腦海裡一樣。
他定定地靜了兩秒。
這時,白素的電話打來了。
——在“約定”。
——你要來嗎?
——好的。
——再見。
稀松平常又簡短的對話,然後掛了。
第4章
一旦有了某種想法之後,你就會不停地去驗證。
白素這幾天都沒有睡好覺。自從那晚查看過陳煥庭的手機後,她心裡出現了一個陰影,她開始注意觀察陳煥庭的一舉一動,每一個打交道的人,每一個打電話時候的表情。而事實上,她的結論讓人欣慰又沮喪——陳煥庭和平日裡的每一天都一樣,他們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氣氛正常而和諧。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於敏感了,明明生活是這麼美好,她和煥庭正一步一步走向光明幸福,他們的感情穩定而健康,雙方家長已得到默許,過完今年就開始打算結婚的事,為什麼要給自己搞那麼多假想敵。她揉揉的太陽穴,暗罵自己真是無聊透頂。可是心裡又有另外一種聲音跳出來,說服不了自己,三天後的某個機會,她不死心地再次查看了陳煥庭的手機,發現那一串電話神秘的消失了。
前面、後面的通話記錄都在,而唯獨那一串電話,不見了。
她的心頓時涼了半邊。
-
中午許誠美路過白素公司,約她一起吃飯。許誠美是白素的高中好友。大學隻上了一個專科,畢業後回A市在一家小型民營企業做會計,很快就和老板談起了戀愛,半年後就扯了結婚證,可好景不長,一年沒到,倆人又鬧起離婚,聽說是老板出軌。現在倆人正打著離婚官司,每當心情不好,許誠美就會約白素出來吃飯。
“小美,你說男人是不是都愛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席間,白素忽然感嘆一句。
“怎麼這麼問?”許誠美放下手裡的勺子,立馬嗅到一絲不尋常,“你和煥庭出問題了?”
“沒有。”白素即刻否認。
“那你幹嘛說這句,”許誠美細細盯著白素的臉,“陳煥庭可是百裡挑一千載難逢的好男人,和我家那個老不死的不一樣。”
“哦。”白素應了聲,低頭喝湯。
“聽說他那個公司獲得了天堂投資,是不是很多錢?”
“是天使投資。”白素糾正道,“他不太跟我說工作的事。”
“哎喲白素哦,你還真當自己傻白甜了啊,男的錢一定要緊緊拽在手裡啊,”許誠美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看我現在能把我家那個老不死的拖這麼久,就是因為當初開門市的時候我入了股的呀,我拽著錢啊……不然……”
“好了好了,”白素打斷她,她並不愛聽許誠美說起她與她家那個“老不死”的事情,“煥庭不會騙我的。”
“那也是。”許誠美訕訕笑道,“你瞎擔心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