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趴在他堅實的肩頭時,眼淚就流淌在了他的襯衫上,她搖著頭,“不,不會的,哥哥不在了,是我沒有......”
說到這,她再也沒法說下去。
在找咨詢師時,其中一個,第一次見面就問了她一堆問題,要用來填評估資料。其中一個問題是,家族是否有遺傳精神病史,或因精神類疾病而自殺的。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常規的流程,但當場就惱怒了,認為被冒犯了隱私,拒絕回答後就結束了咨詢。
林瑋文有抑鬱症。
早年有過,但也沒有什麽治療,興許是藝術和戀人治愈了他,他又恢複了。
林夏不知道他又複發了。
他是個藝術家,他在趕作品閉關時厭惡被打擾,人都聯系不到,還經常成宿的熬。後來的他變得很瘦,精力還不太好,隻以為是他壓力太大了。創作時的他總是脾氣很古怪,兩人聯系也不多。
後來的咨詢中,她跟咨詢師最多的一個話題就是林瑋文。講他的年少不羈,不算主流的性取向,與思想觀念十分傳統的家庭的對抗;討論自己也不喜歡壓抑的家庭氛圍,卻能去容忍與順從,而他卻成為了叛逆者;同為子女,她未曾支持過他,是不是一種背叛;還有那微妙的嫉妒心,他未將她當成對手,而她卻下意識要跟他爭搶一切。
但她從未向咨詢師開口的一件事是,他去找過她。
衣服被淚水打濕,黏在了皮膚上,懷中的她卻是無聲,程帆覺得不對勁,放開了她,才發現她在咬著唇,極力抑制著哭出聲。
心中無名的怒火頓生,不知是對她,還是對自己。他用手指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松開,不許咬自己。”
“好痛。”
“咬自己就不痛了?”程帆扯了她的下唇看了眼,還知道分寸,沒有出血,他知道自己脾氣算不上好,剛剛一急,讓她松開時手上就沒了個輕重。但對哭著的她,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轉移了話題,“客廳的畫,是他哥哥畫的你嗎?”
疼的都忘了哭,她點了頭。
“那我找人裱起來,放到你的公寓裏好嗎?”可那幅畫也太藝術了,放在家她時不時見著了也不太好,“或者放到小範的畫廊裏去,能讓更多人看到他的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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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又點了頭,也不知是同意哪一個,眼睛都快哭腫了。在沒有外人的屋子裏,兩人都毫無形象可言地坐在了地上,他忽然湊了過去,親了她的眼睛,“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感受到他的唇將她眼下的淚吮幹,林夏不習慣他為她這麽做,側過臉躲避著。可他卻追著她,捧住了她的臉,貼著額頭,吻著她的眼,“夏夏,我也會怕。”
她不解地望著他,“你怕什麽?”
程帆卻不想回答她的問題,餘光掃過了被她扔在一旁的紙張,“這是哪兒來的?”
“在抽屜裏發現的,應該是哥哥搜集的。”林夏看著他的沉思,自己先回答了,“這跟他的......離去無關,他不會是因為這種事要選擇走那條路的人。”
她苦笑,“抑鬱症,卻沒有人拉他一把,包括我。”
他嚴肅地看著她,“不要責怪你自己。”
她想說你不懂,可此時此刻,她連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
他看出她有話說不出口,也沒有追問她。這個屋子封閉了太久,灰塵細菌都太多了些,久呆不好,“先回家吧。”
她點了頭,剛想站起身時,整個人卻忽然被他橫著抱起。她又不是行動不便,哪裏需要讓他這樣抱著下樓,“放我下來。”
程帆沒有答應她,手臂用力箍住了她,她再無法動彈。他抱著她,腳踩過了被扔在地上的紙張,往外走去。路過客廳時,他又看了眼那幅畫,那樣的她,也隻會是她的過去。
林夏到家後,就獨自去了浴室,關上門時順手上了鎖。
明明不暈車,他開車更是平穩,她卻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抱著馬桶將午飯吐了個幹淨。
嘔吐過後,在洗手臺上漱了口,她看著鏡中自己的蒼白臉色。從小到大,很多人誇她漂亮時,總要添一句,長得真像你媽媽。
外貌於孫玉敏來說,到底是利刃,還是累贅。是有能力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運,還是對命運不滿時,以容貌為資本。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她無從得知,答案並非一個是與否,有太多的模糊地帶難以用言語說出。個中滋味,隻有當事人才能細微體會。旁人說一句懂得,都顯得僭越。
一回家,就看她去了浴室,程帆將行李箱內的衣物扔進洗衣機後,自己也去洗了個澡。水沖撒在身上時,他突然想起了那個有點熟悉的名字。
聰慧如她,興許猜的沒有錯。
父親與那人曾為同僚過,他哥的大變動指日可待。遇見了,打個招呼,再客氣兩句實屬正常。父親讓他哥獨善其身,到底是一貫的指示,還是感受到了時局的動蕩。
但這個人,不會跟林夏有任何聯系。他也不會允許有這種聯系。
洗完澡後,他發現她還沒出來,剛想敲門時,她就打開了門,穿了睡裙走出來。
“你臉色差成這樣,先去休息。”
程帆將她趕去了臥室,去倒了杯蜂蜜水端進房間,放在了她那側的床頭櫃上。要離開時,卻被她揪住了衣角,“不要走。”
看了她難得黏人的樣子,人很矛盾,喜歡她這樣,但他此時卻希望她不需要這樣。他解釋了句,“我去拿吹風機。”
他很少幫她吹頭發,讓她的頭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發絲穿過指縫,微熱的風慢慢吹著。指腹在她的頭皮上輕按著,“為什麽不繼續留長頭發?”
從認識他以來,她就一直是中長的頭發,也不知他怎麽知道她曾經留過長發,“覺得打理麻煩。”
“真懶。”
風口將最後的發梢吹幹後,她依舊躺在他的腿上,滿手是她柔順的頭發,他耐心地將頭發捋到了一側,“夏夏,我們不能改變過去。你的存在,對你媽媽來說很重要,對我來說,更重要。”
“有些事,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問。我說過,很多事要你自己去面對,但我會陪著你,看著你。”
見她閉了眼沉默著,程帆知道她心裏難受,將她抱回枕頭上,看了眼旁邊枕頭上的熊,他拿起了那隻熊,放到了她的手裏。
林夏睜了眼,房間隻開了盞床頭燈,昏暗到適合入眠。他正彎腰看著她,將熊放到她胳膊裏後,似乎又要離開。
她的心很軟,軟到了酸澀,“對不起。”
“什麽?”
“那隻泰迪熊,是哥哥送我的。”
第65章
“嗯。”
“怎麽不問我,為什麽瞞著你?”
“這不重要。”程帆倒是笑了,“是要我跟你算賬,打你一頓嗎?”
“不要。”
他忽而嚴肅了神情,認真地對她說,“那你也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好。”林夏看著他,他總有將大事化小的能力,跟他在一起,很好的一點是,她總會被帶著往前走,他會讓她相信,前邊一定有更好的風景。
他是遇到了荊棘都會踩著大步往前跑的人,作為他的伴侶,她不能停下,也不想停下。即使曾經一段時間他隻顧著往前跑,忘了她的腳步沒有那麽快,遇到了荊棘她還是會害怕被刺痛而不敢向前,可他停下等她了。
“程帆,不許再把我落下。”
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他卻是懂了。
俯下身,他吻住了她柔軟的唇,輕輕的動作,安撫著她不安的內心。不是她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她的存在。
未離開她的唇,他伸手將床頭燈關掉,房間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唇遊移到她的脖頸,肌膚相貼,卻是不帶□□。
“對不起。”
“沒有關系。”
“為什麽這麽輕易就原諒我?”
她笑了,想說我哪裏是你,可開口卻是,“因為我愛你。”
女人是不是總是知道如何讓愛她的男人瞬間心軟至坍塌。她在經歷一場精神的折磨,卻還能主動給出愛,說出愛。這一點,他遠不比上她。
從前的他不知道,當他試圖掌控她時,就已經被她抓住了弱點。她的喜怒哀樂牽連著他,他哪裏還會將她落下,又哪裏需要跟她解釋和承諾。
愛情裏,又有什麽平等?他愛她,就要被她吃定。雖然強勢如他,不會向她承認這個事實。
逆反心隨之頓生,控制與佔有欲,有什麽問題嗎?
她就是他的,憑什麽不可以?
他覆上她的身體,將她緊密地抱在了懷裏,“睡吧,我在這陪著你。”
“能不能開一盞燈。”
他轉身將他那側的床頭燈打開,“怕黑嗎?”
“我想要看著你。”
他卻是沉默地看了她許久,興許這一個時刻,他會記一輩子。看著她澄澈到隻全然信任他的眼神,他突然伸了手,將她的眼睛蒙住,“趕緊睡。”
身體累到極致,清醒的意識在極速下墜著,林夏不知睡了有多久,猛然意識到自己醒了,可眼睛卻睜不開來。漸漸喘不上氣,試圖抵抗著再次襲來的睡意,想喊著旁邊的程帆將自己喚醒,可他卻是無動於衷,放任著她獨自在這被扼住呼吸。
突然醒來時,她看到躺在一旁的他正在看著書,想埋怨他為什麽不叫醒自己,可卻突然哭了出來,害怕再次睡著。
程帆聽到了她的動靜,趕緊放下了書,給她喂了口水,輕拍著她,想問她怎麽了,結果還沒多久,她又睡去了。
似乎這一個晚上都要如此,她睡一兩個小時,就哭著醒來。隻有恍惚的意識,會抱著他哭,但他無法跟她對話。
趁她又一次哭完睡去的功夫,他出了臥室,打電話給家庭醫生,說明了情況,問有無必要去醫院。醫生說沒必要,估計這是白天受到了驚嚇,人當時看著沒事,已經很恐慌了,先把今晚熬過去。
他道完謝後結束了通話,卻沒放下手機,一反常態地猶豫了許久。他可以去查,試圖拼湊出這件事的原本面貌,但他絕不能去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