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說什麽了?”
董莉遲疑了下,在這麽大的事情上,她多動了幾個心眼。
這件事林建業壓根就沒參與過,隻要一說出去,就知道是從她這傳出去的。這多年的鄰裏關系,董莉知道這兄弟倆感情深厚。林建業什麽都沒做,林建華自然不會對親弟弟有任何懲罰,就算是做了,也得護住了。
這件事的結果已定,周旺財該怎樣就怎樣。據說林建華去了趟鋼絲廠後,廠裏又開工了,與往常一樣,風波似乎已經被壓下去了,那她為什麽要淌這趟混水?
林建業人品不端正,這樣洩密的事情,萬一他心存報複呢?
要有點好處,她也願意承擔風險了。但林夏這質問的口氣,她說出來就是應該的,哪裏還會有額外的好處?
“也沒說什麽了,就說他鬼迷心竅了,希望你們幫幫忙,看點情面,把他弄出去。”
林夏皺了眉,不太信她的話。這個人嘴比腦子快,還愛嘮叨說閑話,如果她真不知道什麽,就不會有剛才的停頓。按照她“心直口快”的性子,說不定都要繪聲繪色地描述與周旺財的每一段對話。
她最後問了一遍,“真的嗎?”
“真的......”
林夏沒時間和耐心跟她耗,“好,我希望你不要騙我。我還有很多個渠道去了解這件事,萬一你少跟我講了些什麽......”
此時敲門聲響起,林夏站起了身,開了門,是秘書拿來了外賣,她接了過來,聽著電話那頭的沉默,她也沒繼續說下去,走到沙發邊,將外賣放在了前邊的小桌上。
董莉聽著她威脅的口吻,卻是有點被嚇住了。從在瓜田裏遇到她,熟悉了之後,這人不像她媽那麽狠,甚至性格挺好的。人雖然冷漠,但為她做事,她總會表達謝意,還很大方。
董莉以為說自己不知道,這件事就能這麽糊弄過去,她也會就這麽算了。沒想到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竟然開口就是威脅。
她裝了傻,“啊?”
“這個圈子挺小的,認識的人也多。對了,你女兒是做室內設計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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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幹什麽?”
林夏將外賣盒打開,是一份豬排咖喱飯,金黃的色澤,還挺誘人。還有單獨的一份西蘭花,她飲食算得上健康,幾乎每天都要有綠色的蔬菜。
隻是嚇一嚇她而已,要她真不說,自己也沒什麽辦法,還不至於去做這種事。
“你還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董莉到底是真怕了,心裏那麽點算計,在女兒的前途面前,都不值一提。內心怨恨著,有什麽樣的媽,就有什麽樣的女兒,用起手段與算計來,一點都不比她媽差。
她嘆了口氣,一臉實誠地說,“林總,不是我故意要瞞你的,是周旺財死也不讓我說,就怕對方報複他啊。而且,那個人,你也不能把他怎麽樣。所以我才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事就是我家老周幹的,該承擔的責任,他就得承擔。”
林夏停住了手上攪拌的動作,“是誰?”
“你家叔叔,林建業啊。他也不是有心的,他是個包工頭,估計自己幹過,或者看見過這種事,跟我家老周閑聊時,就提了一嘴。而那個狗東西,竟然真信了,腦子發昏幹出了這種事。”
林建業很早之前就被驅逐出鋼絲廠,而周旺財在廠裏幹了很多年,林夏緊接著問了她,“他們一直有聯系、關系這麽好嗎?”
董莉愣了,想起了那桶魚。如果關系一直這麽好,周旺財也不至於前段時間才跑去林建業的魚塘裏釣魚。
“沒有,林建業這人眼高於頂,瞧不起村裏人的。”
“好,謝謝。”
“林總,事情就這麽複雜,真不是我故意不告訴你的。”
“我知道了,就這樣吧。”
董莉說的不是假話,也犯不著編個林建業來騙自己。
雖沒胃口,但肚子已經餓了。林夏夾了西蘭花,脆嫩的梗,邊咀嚼著邊想,林建業為什麽要這麽做,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
想到第二個問題時,她腦子裏忽然浮現了程帆的一句話:你不能用所謂嚴密的邏輯去推導對方的動機,對方大概率是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以及做什麽才是真正對自己好的蠢貨。步步為營、一切盡在掌控中,更是不可能。
一個這麽多年,就靠著林建華做點小生意,沒折騰出個水花,估計還無比貪圖享受的人。做出這種事,估計都草頭蛇尾,嚴密的計劃都不會有。
但蠢貨的殺傷力也是最大的,做事不講性價比。
工地鋼筋這事,暫時算是壓下來了。工地那正加班加點地在檢測著,時間尚短,還有一批劣質鋼筋都沒派上用場,影響不太大,在可控範圍內。
林建業還會做些什麽呢?
這件事,他僅是在背後出主意。原則上,她也拿他沒辦法。
正在糾結間,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對方還沒說話,門就被打開。
林建華走了進來,“不下班嗎?怎麽在這吃晚飯?”
林夏放下了勺子,“加一會班,您也還沒走。”
“這幾天壓力很大嗎?”林建華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少吃點外賣。”
“還行。”
“周旺財明天就能出來,這件事,就這麽過了。”
林夏點了頭,“他沒法承擔責任,也沒必要做得太過,開除了就當跟他的了結。”
林建華略驚訝,沒料到她的轉變如此快,“你速度倒快,鋼絲廠,都已經開除了兩個。”
“還行,再忙,我也能把鋼絲廠的事情兼顧到。”
林建華笑了,“還想讓你放一放,當給你個識人不明的教訓。”
“我識人不明?”不知是早上受的委屈無處發洩,還是她的情緒再次不可控。此時,看著這個她一直想尋求肯定的父親,她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忍耐,就事論事地跟他說,“這件事,您也有識人不明的責任。”
“什麽?”
“周旺財這麽做,是您的弟弟,林建業在背後慫恿的。”林夏笑了,“我做錯了事,能去彌補,能給周旺財處罰。你呢?你能對他做什麽嗎?”
林建華抿著唇,對著女兒一反常態的挑釁,“證據呢?”
“我沒有必要去誣陷他來給自己開脫責任。你在問我要證據的時候,就已經證明了你不想對他有任何處理。那我有什麽必要再去找證據、做一件沒用的事?”
林建華忍耐著被激怒的火氣,“你還想說什麽?”
“這麽多年,你任由他吸血。好,你有這個能力,不在意這點小錢。那他現在吃裏扒外,還試圖來插手集團的事。爸,如果這件事你不去處理,我覺得是不應該的。”
“這件事怎麽處理,是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前有女婿來為她說話,現在她要來清算他的過錯,她這是想幹什麽?
這個集團,還是他在做主吧?
“這個辦公室的位置,是我給你的。是覺得有程帆在撐著你,你就能來對我提要求了嗎?的確,沒有他,你沒這麽快坐到這個位置。但你記住,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這個位置我能給你,也能給別人。”
林建華克制著自己的脾氣,隻是敲打她,還沒要到那個地步。
這個時候,聽到那個名字都無比刺耳。林夏倏然站起了身,“那你給別人吧,我不要了。”
說完,她就拿包離開了辦公室。
快遞到的及時,戴奕做了回馬屁精,早上在家發了信息給老板邀功。
但事情似乎沒這麽簡單,他到公司時,秘書就偷偷提醒了他,老板一早就來公司了。八點半來打掃的保潔都嚇了一跳,這個點一向空著的辦公室裏,竟然坐了人。
老板還吩咐了讓買個新手機,秘書趕緊網上下單,今天中午前就能配送到。
這麽一大早來上班,難道是要把買熊的錢給賺回來嗎?
戴奕也隻敢內心調侃下,但緊接著,他也沒了時間瞎猜,因為快忙得喘不過氣。
老板忽然發難,召集各個部門依次開會,聽完報告後,開始瘋狂將工作往前推進。整個秘書辦都忙得人仰馬翻,作為助理的他,幾乎所有事情與計劃都要經由他手。午飯都忙得隻吃了個漢堡打發了。
倒不僅是下屬們忙,老板自己也忙,大量方案要他審批,還處理著堆積的事務性工作。
按老板這進度,這是已經提前做起了下一個月的工作。
戴奕進去給他彙報完工作,多問了句,老板,下個月,你是要跟林總去休假嗎?
休假雖是私事,但跟他們的工作有關。如果確定了時間,就要在休假前將重要的工作做完,讓老板審批完再走。而且按照以往,兩人的機票、訂車接送、酒店等行程瑣事,都會有老板這的秘書幫忙安排。
老板卻是看了他一眼,說了句,你的話還挺多。
戴奕噤了聲,看出老板心情不好,他還撞到了槍口上。
晚上時,戴奕越發確認,老板估計是跟林總吵架了。老板從來不喜歡在公司加班,他的工作哪裏像普通職工,需要在辦公室裏耗著。
而此時,都八點多了,老板還呆在辦公室裏,沒有要走的意思。
許久沒有這麽高強度的工作量,戴奕已經累到不行,拿著杯子要去茶水間泡咖啡時,終於看到老板走出了辦公室。還主動跟他說了句,早點下班吧。
程帆自己開了車,在外兜了一圈風。
回了小區,在車庫裏,沒熄火,在車內吹著冷氣坐著。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該說些什麽。
從小就被父親教,人要面對既定事實,再糟糕的局面,都要學會去接受。接受了,才能作出努力去改變。
看著她澄澈而無辜的眼神,像是控訴,卻一句辯解都沒有。
大量的工作將時間填滿,卻無法將他的大腦填滿。
此時獨自坐在車內,沒有任何事來轉移注意力,面對自己,他不得不承認,他說話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