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沒這麽熱了,你又可以大賺一筆了。”董莉笑著看他,“你要辛苦的,你兒子成績那麽好,還要讀大學,家裏裏裏外外,都得靠你賺錢的。”
聽到被說兒子成績好,田小鵬自然開心,“我兒子還從來不補課,給我省了一大筆錢了。不過也沒多少錢,就賺個運輸費。”
“小鵬,嫂子問你句話。”董莉壓低了聲,“這事兒,我家旺財能賺多少?讓我心裏有個底,他的事,你也知道的。”
田小鵬自然知道周旺財和陳豔丹的那檔子事,含糊了句,“你也知道你家老周,賊精明。他能賺多少,怎麽可能告訴我?”
“你跟我講,我又不會告訴他賣了你。”董莉冷笑了聲,“你在這喊我一聲嫂子,你是不是在鋼絲廠裏,也喊那個騷貨嫂子啊?”
“嫂子,你可別血口噴人。你真欺負我一個數學不好的,你自己算算不就行了。”田小鵬看了眼四周,三面環田,沒什麽人往來,“把絲拉細了,多餘出來的鋼筋再賣掉,就算便宜點,一噸也能賣個五千塊。”
“不過這才剛開始幹,各處都要打點。現在人胃口很大的,檢查材料的、監理,每一處都要花錢。”他撓了撓頭,“這些都是你家老周去,他拿大頭,具體多少,我也不知道。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就賺點運輸費。”
田小鵬雖然沒什麽文化,但幹這事之前都想好了。自己就是個司機,不知情。拿的是開了單子的運輸費,額外的錢,給的是現金。而且這種事,不是很正常嗎,大家都幹,總要允許稍微有點偏差的,一般不會被發現的。
董莉卻是心中一驚,周旺財在鋼絲廠幹了那麽多年,她對拉鋼筋也略知一二。原本隻以為周旺財是偷雞摸狗,要麽偷點,要麽在給外頭人幹,用廠裏的設備和水電。
她卻沒想到,周旺財竟然有膽子,把鋼絲拉細了直接往施工的工地送。
“那工地是建房子的啊?”
“不然呢?”田小鵬懶得再跟她唧唧歪歪,又拿了根黃瓜,“走了。”
董莉提著菜籃子回了家,整個人心不在焉,用刀背拍黃瓜時,黃瓜都差點給飛出去。她扔了刀,都沒了心情吃飯,哪還要做什麽晚飯?
她這大半輩子,都是在廠裏上班的,沒見過什麽世面。周旺財再不行,可年輕時跟對了老板,分管著一個廠,工資不低,能養著一個家。
可這是違法的事,萬一被發現了,是要進局子的。就算沒被發現、房子現在沒塌,可十幾二十年後出了事,也不知道有沒有責任。
鋼絲廠這幾年是林夏在管著的,這不會是她的主意吧,當老板的鬼點子都多的,不然怎麽發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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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頭剛産生,就被打消。剛剛田小鵬說了,是周旺財拿大頭。
林夏犯不著冒這麽大風險,就為賺點小錢。上次去集團找她,隻給她打探了一件事,就給了個紅包。還以為是稍微意思下,去廁所時打開看了下,竟然給了她兩萬塊,董莉坐公交回家時都提心吊膽的。
“做什麽晚飯了?”
聽到了紗窗門被關上的聲音,董莉出了廚房,看見周旺財回了家,正在開客廳的空調。
“怎麽,飯都不知道要做了?”周旺財看了兩手空空的她,屋子裏連個炒菜的油煙味都沒有,又進了廚房,“嘖,我每個月交夥食費給你,你就給我弄點不要錢的黃瓜?”
廠裏活兒多,昨晚才睡了四個小時,今天一大早又被打了電話過去修機器,周旺財累的要死,回家看到冷鍋冷竈,更是火大,“我在外面做得那麽辛苦,你就不能去買點肉回來?一輩子摳摳嗖嗖的,就知道問我要錢,我哪裏是你的提款機啊?”
董莉看著罵罵咧咧的他,這大半輩子,她都在過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時刻常有,她再罵回去,兩人吵一通,也就過去了。年輕時還會打一架,真生氣個十天半個月,但年紀大了,身體是自己的,犯不著真心實意的生氣。有時懶得罵,就當狗在叫,也就過去了。
“你晚上,到底在廠裏幹什麽?”
“加班啊,賺錢啊。你以為我是你啊,上班賺那麽點錢,還能向別人要啊?”
“是嗎?賺錢賺到說不定要去坐牢嗎?”
周旺財放下了盛了半碗的粥,盯著她問,“你怎麽知道的?”
“你把鋼絲拉細了,再給人去蓋房子。這是要人命的事,你怎麽敢的?”
“怎麽可能?”周旺財嗤笑了聲,“就拉細零點幾毫米,至於嗎?房子不是一樣蓋上去,至於這麽大驚小怪嗎?”
既然才幹了一個多禮拜,那就還沒造成太大危害,董莉問了他,“你還要繼續幹嗎?不能停嗎?”
“怎麽停?我那麽多打點的錢都花出去了,至少要把本給掙回來。”
周旺財才想起,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田小鵬,董莉這麽愛打探說人閑話的性子,估計是套了人的話,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董莉反問,“你想幹嗎?你不會蠢到把這件事說出去吧?”
想想也不可能,但就怕她嚇到了,真有個萬一。周旺財壓住了脾氣,耐著性子安撫她,“就再幹一個月,這房價是一個月一個價。我就是想再湊一筆錢,把首付給湊了,年底就給倩倩把房子的事定下。”
董莉半信半疑,“你真要給她買房?”
“當然了,她是我的女兒,我不為她為誰?”
此時放在客廳外套兜裏的手機響了,董莉見他走去拿出手機,接電話時還特地轉了身,說了句,我一會過去,就掛了電話。
“有點事,我出去一趟。”
看見他回來又匆忙出去,不知道要去哪,董莉也沒有心情問。也許她應該裝聾作啞,當作不知道這件事。
腦袋裏告訴林夏的念頭一閃而過,上次不過幫她打聽了件事,她就頗為大方地給了兩萬塊,還承諾以後有需要,可以找她幫忙。
如果這次這麽大的事,她告訴了林夏,會不會有更多好處?她可從沒如此輕巧地從周旺財那裏拿到過這麽多錢。要他錢,簡直是要他的命。
可這件事,她要說出去了,那周旺財這份工作就徹底沒了。他這個歲數了,不會再在別的地方找到工資這麽高的工作了,家裏的主要收入,就徹底沒了。
而且林夏要知道了,估計恨不得把周旺財給剁了,對她哪裏還會有恩情?別最後搞得得不償失。
百般糾結之下,董莉想,還是裝作不知、什麽都不做,來得最保險。不要把選擇權放在自己手裏,可能結果是她無法承擔的。
實在是太累了,周旺財想休息一天。恰好林建業打來了電話,一起去按個摩,他一口就應下了。
他到時,林建業已經躺在包廂裏,閉著眼舒舒服服地趴著被按摩著肩背。他也熟練地換上了衣服,躺了下來。
周旺財內心感嘆,原來還能有這種享受,這裏的人長得標致,手法還那麽好。林建業更是花錢大方,每次都是他請客。當然,他自己以後也能常來這種地方了。
林建業轉了頭,“最近怎麽樣?打電話都沒人接,今天這是難得打通一次啊。”
“廠房裏那麽吵,哪裏還能聽到手機鈴聲?”
雖然是林建業給他出的主意,但周旺財要悶聲發大財,這種偏財,賺到了,知道的人盡量越少越好。
林建業看了眼隻字不提的周旺財,心裏笑了,這個蠢貨,還沒賺到幾個錢,對他這個“提點”的恩人,就藏著掖著了。
包廂裏點了線香,聞著頭腦飄飄然,精油抹在了身上,柔軟而有力道的手按壓在緊繃的肩頸之上,周旺財舒服的喟嘆,這才是生活。
“你哥呢?怎麽還沒從美國回來?”
“就這一兩天吧。”準確的說,是明天就能抵達京州。
“這次,不會孫玉敏跟著一起回來吧?”周旺財也不知自己為何哪壺不開提哪壺,如此舒適的時刻,想起那個人,心中都後怕。
“不會。”林建業笑了聲,“你怕什麽?”
“誰怕了?”
“她回來了又怎樣?我哥已經在房地産布局,等走上正軌,哪裏是集團這點利潤能比的?她沒出力,難不成還能回來坐享其成?”
“你哥還真是厲害,一輩子賺了那麽多錢了,到了這個年紀,還不在家享清福,還天天算計著生意。”
“誰會嫌自己錢多?對他來說,什麽都不幹、坐在家花錢是種折磨。”
林建業轉了身,躺著看天花板,野心這玩意跟年紀無關。周旺財這種人,隻把這些物質享受當終極目標,因為沒有體會過權力帶來的快感。當然,他知道那種感覺很好,但他還是想要更多錢,更多不受限制的享受。
正當周旺財被按舒服了,盯著彎下腰的按摩師心猿意馬之時,放在前邊臺上的手機響了,按摩師幫他拿來了手機。他接過眯了眼,是田小鵬的電話。真是的,現在打過來幹什麽,下午多拉的鋼筋放在了外邊,他眼瞎看不到嗎?
“喂,幹什麽?”
“操,老周,工地這有人檢查,不知道會不會查到鋼筋。”
田小鵬拉了貨過來,平時會先把後邊的擋板打開,再幫著卸貨,可今天兩根黃瓜吃了利尿,一下車就奔去了旁邊的草地。解決完回去時,眼尖地看到幾個人拿著手電筒在照他的車。
從幹這事以來,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這一看就不對勁,前一陣子工地還被人舉報過,這次不會又遇上什麽舉報,殃及了池魚吧。
周旺財猛得坐起,徹底嚇軟了,“你說什麽?”
“我來不及跟你廢話了,你趕緊給我來工地,我隻是個司機。”田小鵬說完就掛了電話,這時候他逃了才不對勁,神色正常地往貨車那走去。
周旺財抓著被掛斷的電話懵逼了,看著掉過頭來看他的林建業直愣愣地說,“怎麽辦,現在工地被人查了。不會是特地來查鋼筋的吧,怎麽辦啊。”
林建業一個眼色,使開了按摩師,“怎麽了?是例行檢查還是什麽?”
“誰大晚上去例行檢查工地啊?”周旺財一陣恐慌,都忘了要起身去幹點什麽,隨即抱怨著,“都怪你,給我出什麽餿主意,錢還沒賺到,就先折進去了。”
林建業冷了臉色,“什麽叫我給你出的主意?我說什麽了?我隻是說我這麽幹過,賺了一大筆。我怎麽知道你是怎麽做事的?你有跟我說過,你要去這麽幹嗎?沒我的人脈和本事,你學什麽呢?”
看著他一臉怒容,周旺財徹底慌了,更不敢再說這種話,“我以為這事很簡單啊,我也打點過了。老林,你可得幫幫我。”
“去你媽的,你剛剛那話,我都懶得搭理你。”
“別啊,幫幫老弟吧。”
從怒意中平穩下來,林建業想了半分鐘,“就算真發現了鋼筋的問題,這事也隻有我哥能幫你。他人脈廣,這件事肯定要壓下去,不可能讓你進局子的。”
“他能原諒我幹的這事?”
“原不原諒再說,他肯定要出手保你的。這樣吧,我再去跟他講一講,畢竟你在廠裏幹了大半輩子的,這點恩情,還是有的。”
周旺財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對啊,我給你們家打了一輩子的工了,就犯過這一次錯。”
林建業冷哼了聲,“你別給我嘴裏放糞說我給你出的主意,到時候我哥連我一起怪上,我也救不了你。你別給我惹麻煩,知道嗎?”
“你看我這張破嘴。”周旺財伸手輕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當然不會說了,隻求老哥你幫幫我。”
“行了,你先去工地看看吧。別現在就當縮頭烏龜,誰都知道是你幹的了。”
林建業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換了衣服離開,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