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將各自的社會身份褪去,就隻剩下了自己。
男人抱著女人往沙發走去,女人抱著他的頭,似乎在主動纏著他,與他接吻。邊走邊吻,男人撞到床角時,女人低笑著,似乎在嘲笑他的不長眼,可隨即就被男人打了屁股,不敢再笑。
坐到沙發上後,他卻不讓她從他身上下去,可林夏卻有點害羞,沒想跟他膩歪到面對面抱著的程度,順勢躺在了他的腿上。
“為什麽來找我?”
程帆算過時間,明天早點出發,直接上高速到機場,是來得及的。
“怕我不來,你躲在這哭鼻子。”他低頭看她,卻發現了她眼角殘存的淚痕,“真哭了?”
她搖了頭,可見他盯著她不說話,似乎非得等她一個回答,她內心嘆了氣,“想我外婆了。”
“其實她對我很嚴格的,很小的時候就教我識字,買很多書給我看,還讓我背詩。我不愛去幼兒園,覺得很無聊,她就自己教我拼音和算數。有一次,我貪玩,把她給我布置的數學題給忘了。她氣得跑去了後山,剪了根細竹條,回來抽我的手心。”
程帆捏著她的手,細長而嫩滑,特別是在他手的對比下,“然後呢?”
然後就回到了京州,有了很多自由,在學習上更沒人管她,她卻從不曾放縱過自己。與向來無拘無束的她哥哥相比,她顯然是被外婆教得定下了規矩。
現在想來,外婆是怕她成為她的媽媽。對太過聰慧而不愛讀書、過早進社會闖蕩的女兒,外婆無能為力了。
就算這個女兒取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有了很多錢,足夠改變一家人的命運,對一個母親來說,都是後悔不曾教好她,在女兒外出混社會時提心吊膽。這種遺憾,在外孫女身上彌補了。
“隻是抽了一下啦,不過打我最兇的一次好像是在這,外邊的湖泊裏有荷葉。我想著摘一片回去做叫花雞,人趴在岸邊伸手去摘。但不小心掉下去了,幸虧有人看見了我在撲騰,把我救了上來。上來後我渾身濕透了,外婆就開始打我屁股,打到我走路都不敢靠近河邊。”難得跟人回憶往事,林夏倒是沒什麽感傷,“我當然不會記恨她啦,她是對我最好的人。”
程帆的手一僵,輕撫著她的臉,“那你很乖,還很厲害。”
林夏笑了,“你消息倒靈通。”
上次那頓飯局帶了她,今天中標後,有人給他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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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什麽不發信息告訴我?”
“忙到把你給忘了。”話還沒說完,鼻子就被他捏住,力道之大,隻能說幸虧她沒整過容,不然得回爐重造了。她忙扯開他的手,轉移了話題,“你明天幾點走?”
她知道,他不會因為她一個生日就推遲出差,能來找她,肯定是擠了時間、壓縮了這邊的行程。
“六點走。”
好吧,那他估計五點半就得起床。
枕在他的大腿上,她擡了手,將他襯衫上的紐扣解開,“不要把我吵醒。”
在這個承載了她童年記憶的地方,在故地酒店的床上,愛的人在自己身體裏,這種感覺,陌生而奇妙。
這一天,她內心並無表面上那樣輕松,但這也是跟他學的,不要讓別人看到你的恐懼,裝也要裝出來,練多了,自己也會當真。
神經高度緊張後的夜晚,有一場歡愛,是絕佳的放松與享受。
隻是她不知,他為何突然如此溫柔。動作輕緩而綿長,像被珍寶一般對待,從唇親吻到脖頸,再廝磨著她的耳垂。
每一下,她都能感受到無比真實的愉悅感,繃直的腳都不知如何安放。
可為什麽,身體柔軟歡愉到極致,內心卻莫名無比酸澀,甚至有種想哭的沖動。
當潮水襲來將她打翻之際,她攀附著他的肩,知道他此時不會離開,可她就想緊緊抱著他,感受著彼此的相連與擁有。
黑暗中,兩人嚴絲密合地擁抱著,他輕吻去了她睫毛上的淚。還以為她快睡了,她卻忽然說了一句話。
“程帆,你不許再跟我說,要控制情緒。”
周旺財這些天都下半夜才回家,董莉上班早,也不知他白天幾點才去上班。一天看著要變天,中午回家收曬在外邊的床單時,才發現他壓根還沒起。見她回來,還讓她給自己煮碗面,吃完了下午去上班。
快半個月了都是這樣,董莉起了疑心,他到底半夜在外面鬼混什麽?看著他回家後洗衣機裏脫下的工作服,難道真在廠裏加班?
這天,她吃完晚飯,在家看了兩集電視劇後,就騎著電瓶車去了鋼絲廠,去看看那個老東西究竟在幹什麽。真是加班,還是跟姘頭在亂搞?搞到睡在人被窩裏,家都不回了?
到了鋼絲廠門前,推拉門竟然沒關嚴實,漏了條逢。透過門衛室的透明玻璃看去,裏邊隔間的門關了,外邊空調外機運轉著,已經快十點,估計門衛已經睡了。
董莉透過那條僅可容納一人的逢,鑽了進去,直接往廠房區走去。
還未走近,就聽到了機器的運作聲,廠房內開了半側的燈,鐵皮大門敞開著,一輛起重機正停在了大門旁邊,吊臂旁放了一箍箍的鋼筋在地上。
她走到門口,看見周旺財正拿著一盤鋼筋的頭塞進拉絲機裏,整條流水線運轉著,鋼絲拖在了地上緩速向前進入機器,被拉細成了要求的尺寸,再一圈圈纏繞在轉輪上。而陳豔丹在旁邊看著機器,以防鋼絲被卡了。
整個廠房內,就這兩人。
周旺財正幹完了手中的活,要拿起杯子喝水時,眼皮一跳,就掃到門口站了個人,老眼昏花了,好像還是個女的,他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幹了活本就累,這被一嚇,腿軟著走到門口時,發現竟然是他老婆,頓時沒好氣,“你來這幹什麽?”
董莉冷哼了聲,“跟你姘頭借著加班的名義,半夜來亂搞是吧?你見什麽鬼,還在這像模像樣的拉絲啊?”
陳豔丹將手中的被拉廢的鋼絲一扔,就走到了他們跟前,“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你哪隻眼睛看見了?”
“你個騷貨,跟了這個畜生這麽多年,你當我瞎子啊?”新仇舊怨一起襲上頭,董莉叉著腰大罵,“你家城裏的房,就是靠你的逼賣出來的,你兒子知道嗎?特了不起是吧?”
“當然了,你家有嗎?”陳豔丹笑了,“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找我撒什麽氣啊?這麽多年了,不還跟個縮頭烏龜一樣忍著嗎?”
董莉氣得跳腳,看到腳邊的一段鋼絲,就要撿起來去抽這對狗男女一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看著這倆娘們一聲比一聲高,都要壓過了機器聲,周旺財簡直要怕死,眼神示意著陳豔丹少說兩句,可看到董莉拿起地上的鋼筋時,他嚇得一把奪過那根玩意,這麽硬,不小心打在腦袋上是會死人的。
搶到手裏後,扔到了遠處,他對著陳豔丹罵了句你他媽給我閉嘴吧,又半好聲好氣半硬扯了董莉到廠房另一側的角落裏去。一片漆黑,他順手拉了一盞燈。
怕她鬧出更大動靜,周旺財一臉苦相,“你看我這樣,我這是在加班呢,你亂想什麽呢?而且我跟她早斷了。”
“斷了?斷了還就喊她來加班?”董莉一反問,才覺得不對勁,“為什麽就你們倆在這加班?要加班到深更半夜,那為什麽沒有別人?”
“為什麽要有別人?”周旺財像是在問自己,突然靈光一閃,變得理直氣壯,“你傻不傻?這點活,我自己幹了,加班費算在我頭上。原來要十天,我報個十五天慢慢幹,多拿錢啊。”
“那你可真肥水不流外人田,還拉著她來幹,為人家買房兢兢業業啊。”
“你什麽時候會成語了?”周旺財嬉皮笑臉著,“她不是欠我錢嗎?拉她來幹活,加班費走我這,又不給她。”
董莉信他個鬼,“老周,我怎麽覺得你心裏有鬼呢?”
“放你媽的屁呢,我累成這樣,哪有跟人亂搞的力氣。”周旺財拉了她的手,“這不是為咱倩倩買房呢,我得多攢點錢。這樣,我這個月工資都交給你,讓你監督我,行不行?”
董莉甩開了他的手,“我都被那個賤人那麽說了,你還知道要給你女兒打算呢?”
“當然了,我就一個女兒。”周旺財推著她的肩膀往外走,“走走走,你先回去,別耽誤我幹活賺錢了。”
這個天很熱,沒捉到他在偷情,董莉被推出廠房後,看見他又回去幹活,也就準備回家了。
就是在往大門走去的路上,她心中還是覺得不對勁。周旺財從來沒有大方到隨口說出要給她一個月的工資,依她對他的了解,除非有了更大筆的進賬,才能這麽爽快,不把這點錢放在眼裏。可他的工資已經不算低,更多錢,是怎麽來的?
陳豔丹更是無利不起早的貨色,這麽晚還在鋼絲廠裏加班,隻有一個可能。她在這幹活的錢,比她去賣的錢還多。
快走到大門口時,就看到站了個人,傳來一陣滋尿聲。
門衛老李打了個哈欠,晚上起夜,懶得特地跑去衛生間,就在門口的花壇裏解決了,還能給花當肥料。可尿到一半,就看到旁邊站了個女人,嚇得頓時收住了尿。
他身子沒敢動,側過頭看了眼時,發現是個認識的,被憋了半宿的尿又忍不住滴落了下來。聽著時續時斷的尿澆在泥土裏的聲音,他一陣尷尬,幹脆忍住,提上了褲子。
“你半夜來看我撒尿,是不是有病啊?”
“你這根軟東西,有什麽好看的?”董莉剛想走,就又回了頭,“這加班多久了,還得你半夜起床來開關門吧。”
“半個多月了吧,不過不用我起來,周老狗那有大門鑰匙的。”
“你這睡著,不收出庫單子啊?”
“不用,聽說走另一本帳,我也不懂,管他呢,又不是我負責。”老李開了花壇旁邊的水龍頭洗了手,“你來這幹什麽?”
沒等她回答,老李又不問自答,“他倆的事,都多少年了。你都這把歲數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難不成還能離婚啊?湊合著過吧,老了躺床上了,還得互相照顧呢。”
“呵,真有那天,也是我照顧他,他哪裏會照顧我?”像是被離婚的字眼觸動,董莉又問了句,“廠裏生意這麽好,都夜裏開工了,林總是不是也經常來啊?”
“她?她都多久沒下來過了?反正廠裏不有你男人管著的,她要自己下來幹什麽?難不成你讓她去拉絲啊?”老李又打了個哈欠,往門衛室走去,“回去吧,我來把門關好。”
這一片廠房頗多,此時幾乎空無一人。估計沒了錢,這連著一片連路燈都不開了。半夜裏的風不僅不熱,甚至有那麽點涼意。
剛才的不對勁感依舊無法被壓下,董莉卻不知哪裏不對,這已超出了她的打探能力。她正騎著電瓶車要離開時,感受到了貨車即將駛來,踩著剎車輪胎壓過地面的輕微共振感。
貨車駛來時,前邊車廂內的燈沒有開,看不清人影。車輛降速時又開了盞轉向燈,一部分的光線打在了擋風玻璃上,董莉看見了裏邊的人。
田小鵬,鋼絲廠裏的運輸司機。
第48章
隔天傍晚,董莉下了班,去了田裏摘菜,摘了一籃子從坳裏爬上來時,就看到了田小鵬走出村口。
田小鵬他是隔壁村的,兩個村離得很近。要去鎮上,就要經過他們村。
“小鵬啊,你面子還挺大,見了我,人都不喊?”董莉喊住了他,“這是去上班啊?”
“嫂子,你都是什麽話,我這不是沒看見嗎?”田小鵬走上前,從她胳膊肘的菜籃裏拿了根黃瓜,用袖子撸了上邊的刺,咬了一口,清脆爽口,“你這大嗓門,說話小聲點,別讓人知道了。”
果然有鬼,董莉不動聲色地問他,“這幹了有半個多月了吧,都是大半夜的。你年紀都這麽大了,還熬得住嗎?”
“還行,中間還停了近一周。那幾天高溫預警,四十多度的天,怕熱死人,順便應付上頭的安全生産檢查。原本工地想夜裏偷偷繼續幹的,結果被人搞了舉報,誰都沒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