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敏點了頭,“他年紀不大,事業又做到那麽大,有點傲慢與驕矜也正常。那樣的家庭,才能培養出這樣的性子。”
“哪樣的家庭啊?”想著她連人家庭都調查過了,林夏隨口一問,“他是會跟集團有什麽合作嗎?”
“能有合作就好了。”孫玉敏笑著搖了頭,再懶得跟她說,“我去跟那邊的熟人打個招呼。”
“好,我去吃點東西。”
看著她無比貼身的綠色真絲禮服裙,孫玉敏囑咐了句,“少吃點,保持你的身材。”
別人常羨慕孫玉敏身材十年如一日的好,絲毫沒有人到中年的發福,還常問有何秘訣,殊不知她就是對食物沒有興趣,吃的更是極少。
而林夏沒辦法做到,特別是這個酒店的甜點做得極棒,沒吃晚飯的她自然抵擋不住誘惑。拿了盤子,夾了塊拿破侖,想著要走去角落吃,不然咬這酥脆的餅皮、再掉一身屑太沒形象了,結果剛要走,就聽到了人喊自己。
她回頭看,才發現是她高中同學,叫什麽來著,她一副熟稔的態度打了招呼,“這麽巧。”
在這見到高中同學沒什麽驚訝的,在那樣的高中裏,同學非富即貴的概率挺高的。上學時的感受之一是,家裏有錢的,一看就知道。但家裏當官且職務不低的,一般來說更低調,從不跟人講家人是幹什麽的。
李明偉看了她的餐盤,“這個好吃嗎?”
“好吃啊,這家酒店甜點招牌之一就這個。”
“行,我也來一塊。”李明偉邊拿食物邊問她,“國慶的時候咱班還組織聚會的,你怎麽不來。對了,你都不在群裏。這是發達了,連群都退了。”
“不發達就不能退群了嗎?群裏總有那麽幾個傻叉,每次看他們說話都覺得好蠢,幹脆退了眼不見為淨。”
見到熟悉的老同學,林夏難得實話實說,“高中同學聚會,有什麽好去的?”
若有一直保持聯系的高中同學,單獨約出見面即可。這還沒畢業幾年就緬懷青春,湊在一起聊十七八歲,挺沒意思的。
“你這人,說話可真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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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要珍惜自己的時間。”
李明偉啞然失笑,對這個曾經坐在後桌的同學,印象之一就是非常自我,對一切集體活動都興致缺缺。也談不上傲慢,就是自由而隨性。對她印象深刻,是當年的自己過分在乎分數與排名,學業壓力很大,內心倒是十分羨慕她不羈的性格。
“你說的有道理。”
林夏又端了杯果汁,“我先去吃東西了,有機會回頭見面。”
宴會主人王棟的面子大,程帆無法推辭,還是六十大壽的生日宴。
場面頗大,他到了後便是接連的社交。其實無論怎樣的社交場合,他的話都不多。習慣了生意上的爾虞我詐之餘,更要保持清醒。位置越高,能說的話就越少。
“要不是我親自請你,你怕是連我的生日宴都不來吧?”
“您這是哪裏的話?就算沒有生日宴,我也要打電話向您拜年。”
王棟嘆了口氣,“古人說六十而耳順,可我怎麽總覺得是江河日下、力不從心呢?”
程帆笑了,沒有接茬,隻當是表面意思,“怎麽會?可能京州冬天太冷了,您過年去海南曬幾天太陽,保準精力就恢複了。”
“也是,雖說年關將至,一年好收了尾,但總得想著下一年的生意。”王棟看著程帆,“程老弟,咱明年要不要一起做點事情?”
見他壓低了聲,程帆微低下身子,側耳聽他的“一點事情”,就看到了餐桌旁的林夏,有個男人走上前與她打招呼,而她笑著跟人在聊天。
耳旁的細語講完,程帆收回了視線,眼神裏絲毫不見情緒。
王棟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六十多還昏了頭,要去灰色産業裏插一腳。還想拉了他,用他父兄的關系保駕護航。可不要風光了大半輩子,最後一程沒走好。
程帆也聞到了危險的氣息,難得的高調,華麗而奢靡的宴會之中,已暗藏了衰敗與腐朽,“王叔,您這著實是高看我了。我這小本生意,哪有能力去摻和這麽大的事?”
“你這是小本買賣,那我這豈不是上街擺攤了?”王棟爽朗地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沒事,你回去考慮考慮,我先去招呼客人了。”
“好,您去吧。”
程帆思忖了半刻,腦海中構建出王家涉及的生意網,再由此推演著其牽扯的關系網,這種生意,不是一般人能兜得住的。當對他開口時,已經布局好了一大半,不過想再找個降落傘。
所謂腐朽的衰敗,從不是斷崖式下跌。灰色産業利潤之大,是烈火烹油般的熱烈。會在某一個點,牽一發而動全身,燒成一片餘燼。
想完了,他忽然就覺得今晚挺沒意思的。
也許還有另外一個覺得沒意思的人,朝餐桌看去時,她已不在那。
“躲在這幹什麽?”
正吃著甜點的林夏嚇了一跳,她找了個算是清淨的角落,一隻手端著盤子,另一隻手抓著拿破侖,多層酥脆的外皮和奶油在口中融合,正在細嚼慢咽,順便發呆。
回頭看到程帆時,她卻有種莫名的違和感。
看著他西裝革履地以一個極其成功的社會身份出現在宴會上,與人談笑風生地應酬。這樣的他,與她而言,十分陌生。
感激他剛剛在孫玉敏面前的裝作不認識,但現在來找她,她內心又十分不耐煩。
這段關系,她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摻和進不純粹的東西。沒有彼此的社會身份,單純地享受身體的快樂,不,精神上也很快樂,有期待,有回味,有下一次。
程帆伸手擦去了她嘴角的酥皮,再抽張紙巾擦幹淨了手,“你還挺忙的。”
“我不忙啊,哪有你忙?”
他看了眼她旁邊的杯子,“怎麽在喝果汁?”
“我不喜歡喝酒啊。”
“酒可是個好東西,小朋友才喝果汁。”
被嘲笑是小朋友,林夏心裏翻了個白眼,幼稚不幼稚,這都能來攀比。
程帆被她明顯不服又硬生生憋下去的表情逗笑,湊到了她耳旁,“小朋友今晚要不要跟我走?”
他的氣息突然離得極近,混雜著酒精的味道。此處雖是角落,但又不是視覺死角,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麽辦,林夏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程帆敏銳察覺到了她的閃躲與抗拒,卻是不動聲色,沒等她回答,依舊帶著笑意跟她聊天,“怎麽不向你媽媽介紹下,我是你的男朋友?”
後來的林夏才知道,這是他生氣的徵兆。
但此時的她真以為他在認真問她問題,還現編了個借口,“我不知道會在這碰到你啊,一時沒反應過來,而且剛剛不是你先裝作不認識的嗎?”
“我的錯,那我得去彌補下錯誤。”
“不要。”自己回答的太過幹脆利落而迅速,她有些尷尬,但還是及時反問了句,“談戀愛有必要這麽著急告訴家長嗎?”
“沒有必要。”程帆的耐心已經耗盡,手頗為溫柔地摸了她的頭,“沒關系,跟你開玩笑而已。”
“你不早說。”林夏內心如釋重負,要是別人問她一些讓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她會直接拒絕回答,可在他面前,不知是否是被他氣場壓住,她就覺得自己需要給出個解釋。
“等我媽媽走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不了,突然想起我明天一早還有事。”程帆一口將杯中的酒飲盡,將空了的酒杯放在她的飲料旁,“我現在就要走了,你慢慢玩吧。”
雖懵懂覺得不對勁,但他說有事,就真有事,她點了頭,“好。”
程帆頭也不回地離去,孤身而來,孤身而去。隔著一道門,將滿室的浮華與名利丟在了身後。
作為商人,孤獨是種常態。
戰略決策,需頂著各方的壓力,要獨自在一個雜音繁多的環境裏作出最冷靜而清醒的決策。
生意場,是一個隻有利益沒有共同基礎價值觀的小型社會。獨自和不同的人作戰,影響不同人的利益,會受到上下內外的夾擊。
孤獨地承受這一切,是基本的職業素養,是他應該做的。
隻是偶爾,他有點厭倦這樣的孤獨。
走到室外,寒風撲面而來,在等司機的功夫,他點了一根煙。有了煙癮後,每天至少一根,就成了習慣。
陪伴也會成為種習慣。
隻是看著她與別的男人笑著講話,對自己避之不及,就已經讓他動了怒。
有些東西,跟冬天的寒冷一樣,需要忍受與適應。
司機已下車為他開了車門,程帆掐滅抽了一半的煙,上了車。
宴會過後,林夏再無跟程帆見面。
從前兩人約會,都是他主動提出。雖然兩人的第一次是她主動,但他有點基本的風度,不會讓她去開房。
兩人幾乎也不聊閑天,有話說就約見面。
這樣的不見面,就相當於失聯了,雖然有對方的聯絡方式。
林夏一開始也沒在意,他生意挺大的,到了年底,自然是繁忙。她自己也忙,還感冒了一場。
頭兩天人吃了感冒藥都昏昏沉沉的,後面就是整日拖著鼻涕,鼻子都要被擦破了皮。熬到了臘月二十八放假,她先是在家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才發現這個點幾乎找不到保潔阿姨,便自己拿著拖把和抹布,將家裏打掃個幹幹淨淨。買了春聯回來貼上,又開車去了超市,採購水果牛奶蔬菜之餘,還應景地買了零食放家裏。忙了一整年,倒是沒有心情外出旅行,她就準備窩著,把平時落下的電影給補上。
等幹完了所有活,已經是除夕,她閑下來時才意識到,程帆到底是生氣了。
林夏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但他們的相處模式本來就是這樣的,多好啊,何必要去做調整和改變呢?
要是她沒去宴會,沒和他撞上,那她春節還能過上性生活呢。
總之,她不知道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