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她面前發了句牢騷說,他就是咱程家爺們裏最不行的一個。
周敏白了眼他,大兒子在異地工作,每半個月打一次電話過來。小兒子電話都不給他打一個,他心裏估計也鬱悶。
程雲鶴這人觀念傳統,在高位呆了太久,商人是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地位並不高。生意做的大與小,都不能改變這一本質。
這爺倆就是犯沖,還都嘴硬。他書房裏一張八仙桌的玻璃底下,還壓著一張被剪下的報紙,刊登的是兒子公司上市的新聞。
周敏到體檢中心時,看到程帆已在接待處等候。
比起慣常體檢處的熙熙攘攘,大多數人一早來排隊,急趕著體檢完還要回去上班,即使當場出不了結果,但某些檢查項結束時醫生的一兩句話,就足夠讓人焦慮,緊鎖著眉頭離開。此處簡直算是安靜,人不多,每個步驟都有護士在柔聲細語的提供著指引,耐心而專業。
雖然這裏能夠一對一的服務,但到底是上了年紀,獨自來做體檢都覺得要個親人陪,周敏就把兒子喊了過來。
“想讓你來陪我做個體檢,我還提前一周約了你時間,想見你一面可不容易。”
程帆拿了單子,掃了眼上面的檢查項目,還算全,“這一大早的起床陪你體檢,我也挺不容易的。”
周敏沒搭理嘴貧的兒子,繼續抱怨著,“為了今天的體檢,我已經連續運動了快一個月,晚上就吃點沙拉墊肚子”
“這不挺好,繼續保持。”
他可真會說話,周敏也沒時間抱怨,就被帶去抽了血。
被兒子帶著一項接著一項檢查的做,一個多小時才做完全部的項目,離開前他還特地去找了工作人員,關照將檢查結果也發他一份。
空腹來檢查,做腹部超聲前又喝了兩瓶水,上完了廁所,徹底餓了。體檢中心有早餐提供,但周敏沒在這吃,被兒子帶去附近酒店吃早餐自助。
估計他挺忙,米粉被端上桌時,他還在拿著手機回信息。
想起上次聚會時兒媳婦一句“無心之失”,看他注意力集中在手機上時,周敏突然發問:“最近還和林夏分床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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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帆放下手機,不知他媽從哪知道了這件事,但床上的事,能有幾個人知道?
“沒有這回事,你從哪聽的謠言?”
“你結婚三年,我都沒敢在兒媳婦面前說過一句生孩子,總能在兒子面前催一下的吧?”
“咱程家不都有後了嗎?您著急什麽呢?”
周敏瞪了眼他,“你是不是要氣死我?”
“氣死了今天體檢不就白做了嗎?”程帆剝了個雞蛋遞給了她,“今年公司忙,很多應酬都要我親自去,喝酒是免不了的。”
呵,可真護著他老婆。她還沒說什麽呢,就先把理由找到了自己頭上。
周敏自詡是個心胸大度的婆婆,更是個有著正常雙商、還頗有文化的女人,幹不出什麽挑撥兒子兒媳關系的蠢事,更不會變態到想去掌控兒子,但到底,心裏還是有那麽點不是滋味。
辛苦養大的兒子,娶了老婆後,凡事先維護自己的家庭,還容不得父母插手。
她也很有分寸,尊重他們的私人空間。他們結婚後,她連他們的家都沒有去過一次。
平常人家正常的一句催生孩子,放到這,兒子糊弄了一句後,她都不再問,再問就要影響母子感情。
對這個兒媳,不是很滿意,也不是不滿意。
到了這個地位,兒媳婦不說要對兒子的事業有幫助,也不可能娶一個毫無身家背景的。林家不算窮,勉強夠得上。
就是林家曾經水深,但有點身家的,又有誰是徹底幹淨的?
“行了,我哪裏是惡婆婆會去為難小夏?”周敏拿著雞蛋蘸了點醬油,“下周你哥回來,別忘了回家吃飯。有空給你爸打個電話,他這人說話難聽,你讓著他點。”
“行。”
吃完早飯,周敏被司機接走後,程帆開了車去公司。
一大早就起來陪著去體檢,吃完早餐,這早高峰都還沒結束。他坐在車裏,隨手開了音樂,是一首《花房姑娘》。
崔健是他們這代人的成長記憶,誰年輕時沒聽著他的搖滾跟著吼過。
聽著熟悉的沙啞嗓音,程帆難得放縱地一個人在車內搖頭晃腦,跟著哼了兩句。
我就要回到老地方
我就要走在老路上
我明知我已離不開你
好吧~姑娘
一小段結束,程帆忽然想起了他媽問他的分床睡。
除了他媽,還有誰知道他們分床睡啊?
這件事傳出去,真他媽挺丟臉的。在外人看來,他到底什麽形象?老婆都不願意跟自己睡同一張床。
聽著車廂內反複縈繞的“我明知我已離不開你”,他啪的關了音樂,想著晚上回家找她算賬。
第28章
林夏下午跑銀行辦了點事,出來時就聞到一股剛出爐的面包香。
尋著香味覓去,才想起這是一家開了很多年的傳統糕點店。她讀書時就吃過這家,蛋卷酥脆,雞蛋糕軟綿,沙琪瑪甜而不膩,價格還很實在。估計是自家的店面,未被日漸高昂的租金淘汰,近年來都有了網紅店的架勢。周末和下班時間,都排滿了人,沒點耐心和運氣根本買不到。
林夏討厭排隊,在吃食上,如果排隊要超過十分鐘,她一般就選擇不吃了。工作日的下午,難得隻有三五個人在那等著,被香味吸引,也好久沒吃這種老式點心了。程帆這段時間不出差,可以多買幾種放在家。
他這個人,自己從來不買零食,但會吃她買的。
之前一款芝士餅幹,網上賣的店很少,她把代購那最後幾盒現貨都包圓了,買回來放在儲藏室裏。每拆一盒,就順手放在茶幾上。一盒十片,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一盒她隻能吃到兩三片,就空了。
雖然那次她把最後一盒藏到了自己臥室,但買到了他喜歡吃的零食她覺得挺開心。
也許對家庭的懵懂概念來自舅舅一家,舅媽會記下每個人愛吃的,每個月發工資那天,會去市裏的超市採購。每次都拎著滿滿的兩大袋回家,給她和媛媛的零食買少了,媛媛就會指責媽媽偏心爸爸,盡買些他愛吃的。舅舅笑著說,她是我老婆,當然偏心我了。
回到京州的家後,她擁有了很多世俗意義上很好的東西。自己組建家庭後,卻在一些方面,幼稚地模仿並構建著記憶中家的模樣。
陽光依舊刺眼,林夏戴上墨鏡,朝著糕點店走去。穿過馬路,走到排隊的人後邊,她正要低頭看手機時,不可避免地聽到了前邊人的閑聊。
“老太太要活著,今年都八十了,肯定給她弄個風風光光的大壽。”
這聲音很熟悉,林夏放下手機,透過茶色的鏡片,看了眼前邊的兩人的側臉,果然是她認識的,林建華和王秀萍。
“是啊,這給她做個冥壽也一樣的。老太太愛幹淨一輩子,最後走的也利落,沒拖著。”
聽著這話,她心裏突然冒出一句很惡毒的話:早死早好。
小時候聽到舅媽罵了句,村裏那幾個老太婆,死了才好,不死,村子都不會太平。她當時並不理解脾氣一向很好的舅媽為什麽會這樣罵人。後來才知道,那幾個老太婆,不僅無故搬弄是非,還撺掇人回家教訓兒媳婦。有個外地嫁過來的媳婦,沒承受住,喝了農藥就走了。
“這種事,都是活人做給活人看的。人都死了,哪裏真能收到啊?”
為了明天的冥壽,王秀萍早一個禮拜就開始準備,疊元寶、定紙質壽衣,今天跟著林建業來市裏拿定好的壽桃,順便來買老太太在時愛吃的點心。
“我哥相信唄,一早就關照我要去請廟裏的和尚做法事,念經的尼姑都是專門從外邊請的。”
“他安排好了,結果自己不來。你說可真巧,他兒子的忌日,跟老太太的生日,沒差幾天吧。”
本來打算裝作沒看到的林夏不想再聽下去。萬一聽到點難聽的,她很可能控制不了脾氣、當場罵街做潑婦。
她摘了墨鏡,對著隻顧著說話、沒有往前邊空地走的兩人說了句,“麻煩往前走一下。”
聽了後邊人的提醒,王秀萍下意識往後看了眼,看到時差點嚇了一跳,許久沒有見面,她試探著問出口:“林夏?”
“這麽巧嗎?”林夏面無表情地說著本該一臉驚訝的話,但她不會少場面上的禮貌,“阿姨,好久不見。”
林建業轉頭看過來,先是看她穿了黑色背心,外面套了件略透明的防曬服,也不妨礙能看到勾勒出的姣好身材,手撐了把遮陽傘,露出的腿雪白而細長,再看到了她的臉,長得越來越像孫玉敏。
林夏察覺到了他的打量,這樣的注視有點不舒服,忽略了不適感,她喊了聲叔叔。
雖然心裏從沒把這個丫頭當回事,但見了面,還是要把表面的關系打好,王秀萍一臉驚喜,熱情地誇了她,“很久沒看到你了,夏夏你怎麽越來越年輕漂亮了?跟你大學剛畢業時一樣,幾乎沒區別。”
“阿姨你也保養得很好。”
“你來這裏買點心啊,這裏的雞蛋糕很好吃的。”
“對,我來買點雞蛋糕和蛋卷。”
旁邊的林建業忽然開了口,“公司很忙吧,平常都沒機會看到你。”
察覺到他的眼神飄忽不定,林夏覺得莫名怪異,她懶得客套,敷衍都欠奉,說了句還行。窗口前的人剛好買完走了,她擡下巴示意,“輪到你們了。”
王秀萍精打細算,要買哪幾種及多少糕點,來之前就已經算好了。買時多拿了兩盒糕點,讓店員拿了另一個袋子裝,再從兜裏掏出兩張紅鈔。現在到處都是手機付錢,手機付錢,就一點都不心疼,她還是堅持用著現鈔。
林建業先幫忙將打包好的點心全給提在了手上,王秀萍接過找零後,又數了遍才放進錢包裏。
她卻沒有立刻走,從林建業手裏拿了剛剛額外讓分開的一袋遞給了林夏,“來,給你買的。”
一袋糕點被熱情地塞到了面前,林夏下意識直接拒絕了,“不用,您拿回去吃吧,我這裏自己買就行。”
“阿姨難得見到你,給你買點東西,你可不要嫌棄便宜。”王秀萍熱絡地拉過她的胳膊,想直接把袋子塞在她的手中。她向來習慣這樣,家中來親戚朋友,離開時她都要塞點東西做回禮,大多數人都不好意思拿,她都硬塞給了對方,對方就半推半就接受了。
林夏覺得她莫名其妙,這幾十塊的糕點,至於嗎?正把胳膊從她手裏掙脫,要抽回來並往後退一步時,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拿過了王秀萍手裏的東西,塞進了她手裏,離開時還摸了下她的手背。
她還沒發應過來,對方就說了句:“別客氣了,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