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到底忍不住笑了,“好了,我沒事兒……”
“小青他們走了,都有約。”蘇喬站定,偏頭,“我們也去找個好玩的地方吧?”
一小時後,蘇南與蘇喬置身卡拉 OK 包廂。
兩人拿手鼓打節拍,而應來縮在角落,堵住耳朵。
艾秀英拉起應來跳舞,一手握麥克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愛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隨風!狂笑一聲長嘆一聲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誰與我生死與共——”
與此同時,迷幻電子音樂充斥書店每個角落。
迷離燈光之間,打扮新潮的年輕人擠擠挨挨,群魔亂舞。蘇青喝著一杯金湯力,隻覺青春的熱浪快要掀翻她。
“老師怎麼躲在這兒!”傅嶼猶如花花蝴蝶,飛來飛去,拉起蘇青擠到充當 DJ 臺的長桌前。
傅嶼已作過介紹,打碟的是他美院同學,不喜歡北京的生活,來當縣漂。
蘇青懷疑他的店根本是收容所,專門收留就業難的藝術生。
同學長相板正,像出現在年代劇裡的軍人。他操作設備,身體律動,微微的小表情別有一番韻味。
“你同學也很好看哎。”蘇青湊近傅嶼說話。
傅嶼轉頭,蘇青下意識拉開身體距離。他盯住她不放,流轉的光斑下,欲說還休。
蘇青一愣,問:“怎麼了?”
“老師的意思是說,我很好看?”傅嶼笑容自信。
蘇青無語,給了他一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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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傅嶼勾身,氣息落在她耳畔,放低的聲線帶有些微顆粒感,“老師最好看。”
美人不自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蘇青從小受到誇獎,習以為常。隻是這瞬間,她耳邊響起了丈夫的聲音,我老婆化不化妝都好看。
空氣裡彌漫電子煙奇異的熱帶水果味兒,在這個封閉的空間,她後知後覺產生了悸動。
美妙音樂環繞,電子鼓點好似脈衝,催動心跳,她忽然攥緊了手中的塑料杯。
他們失去了交流,缺乏性愛,他們的婚姻岌岌可危。
蘇青用金湯力咽下喉嚨的澀感,放下杯子,擠出人群。
傅嶼追來門口,輕輕碰了下她肩頭,“有什麼事兒嗎?”
蘇青說:“我想回家了。”
片刻沉默,傅嶼說:“不好玩?”
“沒有呀,你辦的派對很棒,和你們一起玩很開心。”
但是一個人開心,很自私。
想要回到丈夫身邊。
室外的空氣冰涼,快要下雪了嗎?傅嶼屏住了呼吸,“想他了嗎?”
“嗯,想他了,所以我回去了。下次再來玩。”蘇青輕快地離去。
招待所大堂無人,樓道裡傳來呻吟,二〇六號房間擁擠而昏暗。
蘇青獨自坐在床沿,過了好久,才拿起手機。屏幕光映在她沉默的臉上,煞白一片,好似驚悚片。
孟敘冬沒有在家等她。當然了,她在妄想什麼。
今晚分別時,他們沒有說一句話。
至少現在問一句,沒關系吧?
蘇青躊躇著撥出了孟敘冬的號碼,以為不會接通的時候,孟敘冬的聲音傳來,背景一片嘈雜。
“咋了?”滿不在乎的語氣。
蘇青莫名有點惱意,“你在哪兒?”
“請兄弟吃飯。”
之前孟敘冬一幫兄弟幫忙裝修,面包房開業,他理所當然要犒勞人家。蘇青抿了抿唇,還有酒漬,呼吸之間變苦,“你該和我說一聲啊。”
“你不是在玩兒?”
“哦。”
“很吵,不說了。”
電話中斷,屏幕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蘇青收拾衣物去洗澡,回來吹了頭發,播放電視陪伴,翻看教學資料。數字絞成一團,她換了詩集。
鉛字漂浮起來,她倒在床上。
早已過了午夜,她的丈夫依然沒有回家。
雪落下來了,好冷啊。
鬧鍾響起,蘇青在半醒半夢之間摸找手機,觸碰到溫熱的體溫。
她倏地睜開眼睛,看見枕邊沉睡的男人。
酒氣發酵半宿,纏繞在了她身上。他無意識地抱著她,赤身裸體。
蘇青和緩了心跳,躡手躡腳地推開他下床。
待穿戴齊整,她回頭,發現他起來了,撐著雙手坐在床沿,望著她的眼睛裡有血絲。
“我上班了。”蘇青說。
“我送你。”孟敘冬出聲喑啞。
“我坐校巴。”蘇青拉開門,冷空氣從走廊盡頭灌來,“記得叫經理開暖氣。”
到學校的時候,蘇青收到孟敘冬的消息,叫她中午一起吃飯。
蘇青回復,她中午吃食堂。期待他說點什麼,可他沒有再回。
高一年級統考來臨,蘇青參與了出題,難度達到省重點的水準。學生們考下來怨聲載道,蘇青批改起試卷也冒火。
考試之後主科老師徵用文娛課評講卷子,蘇青退而求其次,利用晚自習。連講三節課,最後一節課學生心氣浮躁,尤其是後排幾個,暗中嬉鬧。
蘇青發誓不在課堂上發火,忍耐著拍黑板。其中一個男孩摘下耳機,翹起凳子說:“最後兩道大題超綱了啊,你再怎麼講,不會的還是不會。”
這個男孩偏科嚴重,英文吊車尾,數理學接近滿分,他經常在數學課上睡覺,對代課老師漠不關心。
下課後,蘇青將他留下來談話。他吊兒郎當地倚靠辦公桌,雙手插兜,“我說的有錯嗎?他們很笨,學也學不會,浪費我時間。”
蘇青耐心和他講道理,“凡事以事實說話,你說同學笨,能拿出相關測驗數據嗎?一時的成績不能說明什麼,保送重點高中,最後沒能考大學的人比比皆是。你能不能保證你高考數學也是這個分數,或者你覺得憑你現在的綜合成績,就能考名校?”
“考上大學又能怎樣?嗎嘍就是嗎嘍。”
教學生涯見識過孩子天然的惡,可親耳聽到學生說這種話,蘇青仍覺震撼。
男孩摸出破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說完了嗎?我要回去了。”
蘇青皺眉,“你什麼態度?”
男孩扯了下嘴角,拿腔拿調模仿,“你什麼態度。”
蘇青拍桌而起,空曠的辦公室回蕩聲響。
“蘇老師,大家都聽說了,你老公是旭東置地的太子。你來縣中教書,體驗生活嗎?”
近來蘇青忙得團團轉,根本沒聽說這種傳聞。男孩拽起書包離開,“我不需要你教。”
倒要看看這學生什麼來頭。
蘇青找出學生入學時填寫的個人資料簿,翻開那一頁,卻見住址在鄉下,而雙親一欄,龍飛鳳舞一個無字。
蘇青離開學校,不知不覺走到了工地附近。
一群建築工人坐在馬路牙子上,背後食攤炊煙嫋嫋。陳春和捧著盒飯,不經意轉頭,揮手呼喊:“小青姐!”
蘇青走近,看見年輕黝黑的身體。陳春和也意識到什麼,不好意思地往旁挪了挪。
“你師父呢?”
“師父……”陳春和瞄了眼昏暗的巷子。
蘇青瞬間感覺不對勁,一路來到暗巷拐角,女人的喘息掉進耳朵。她定在了原定,沒察覺有人從斜坡跳了下來。
身後襲來熱氣,有力的手臂抱著她轉身,將她壓抵斑駁的牆壁。
她險些尖叫,瞪大眼睛發現眼前的人是孟敘冬。
隔牆的纏綿不堪入耳,孟敘冬抬手撓了下眉頭,指尖星火明滅,“你想幹啥?”
“我……”蘇青面紅耳赤,“好哇,躲這兒吸煙!”
孟敘冬往牆壁杵滅煙頭,卻沒有帶人離開的意思。
“不讓吸煙,總得給我點兒糖吃。”他低頭,呼吸縈繞她耳廓,“是吧老婆?”
第72章 072我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麼?
有一瞬間,蘇青希望他的吻落下來,不管不顧地吻她,蠻橫地、粗暴地吻她。幹脆撕破她的襯衫與裙子,在這個散發著賣春腥氣的小巷,墮入欲望的深井。
工地轟隆巨響教人驚醒,蘇青撐開孟敘冬的胸膛,踩著高跟鞋往外走,迫切地逃離這種骯髒的地方。
高樓之上,天空霧蒙蒙的,沒有月亮。
孟敘冬汗湿了又風幹的皺巴巴的衣衫緊貼在身上,蘇青回望他,心口堵得慌,“有那麼難?”
“或許吧。”孟敘冬說。
尼古丁刺激腎上腺素,像是獲得了短暫的解脫。他需要這個,大腦發出了信號。
甚至他覺得,這和她需要的詩歌沒什麼不同。
蘇青露出了失望的眼神,讓人想起曾經的中學老師。
“沒有一個是省心的。”她的話也和老師一樣。
蘇青來到路邊,陳春和已經穿上衣服,小心翼翼地說:“小青姐,你不知道,這幾天高空作業,師父壓力很大……”
“誰沒有壓力?”蘇青沒有置氣,聲音輕輕的。
“這才下課,累著了吧,吃宵夜嗎?小青姐,我請你。”陳春和自覺說再多也沒用,偷偷給孟敘冬打手勢。
女人不管多大年紀,心是一致的,需要有人哄著,捧著,需要在乎的那個人在乎她。
蘇青搖了搖頭,“我回去了。”
“回。”孟敘冬嘆了口氣,走過去拉起女人的手。
蘇青任由他牽著,一道上了車。
車裡有股汗味兒,蘇青沒說什麼,孟敘冬卻敞開了窗戶。冷風呼啦呼啦拖著窗玻璃,刺激他耳膜,她說:“搖上去吧。”
孟敘冬連這話也沒能聽見,蘇青隻得傾身,湊到他身前。
迎面一輛車駛來,孟敘冬猛打方向盤,下意識揪起她頭發。
“疼……”蘇青按住頭發,伸手去夠駕駛座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