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崇磬看了看身上,佟家的狗打理的也幹淨,這麽起勁兒的撲騰,身上倒沒沾什麽狗毛。這若是他的毛球……他都不敢想。
方大姐樂意繼續替他收拾屋子,卻還是不樂意碰毛球。
毛球除了他又不讓別人碰,梳毛的活兒隻有他自己親自動手……他看看佟鐵河。這人從前是最討厭狗的,可是,你看他,最後一隻狗被帶出門之前,他親手把粘在它背上的一塊什麽給扯下來,還要摸摸它的狗頭……發現他在看,他低聲說:“有什麽辦法呢?”
葉崇磬止不住笑。
是呢,有什麽辦法呢?
愛其所愛而已……
那一群孩子卻比狗狗的反應要慢的多,跑在最前面的是帖帖,乖乖的拿了一雙新拖鞋來給葉崇磬擺在腳下,葉崇磬笑著蹲下來,摸摸她的頭,她就毫不猶豫的親了他一下。
柔柔軟軟的小女孩兒的親吻,讓從冰天雪地裏進了屋的他,瞬間就要融化了。
疙瘩和安安爭先恐後的奔著佟鐵河去了,根本沒顧上理葉崇磬。
佟鐵河把那倆小家夥一邊兒抱了一個,對女兒瞪了一下眼,佯裝生氣的說:“都不親親Daddy嗎?葉伯伯臭不臭?”
葉崇磬歪著頭看帖帖,也問:“葉伯伯臭不臭?”
“不臭。”帖帖也歪著頭,回答了她父親,又悄悄的對葉崇磬說:“Daddy可以天天親,葉伯伯不能天天親,當然要先親葉伯伯。”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十分愛嬌的模樣。
葉崇磬哈哈笑著。
自端這才過來,順手將落在最後的爬行者穩穩拎起來,微笑著站在他們面前,輕聲叫他葉哥哥。
葉崇磬直起身,曼聲應著。
她好像從來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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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別人都這麽大了還叫他葉哥哥他會覺得別扭,可她叫就不一樣。
她此時好像和她的女兒帖帖似的,還沒長大。
帖帖揪著他的褲子——隻夠的到他的膝蓋處,緊緊的攥著——他知道這一晚上她就不會放過葉伯伯的了。他將帖帖抱起來,漂亮的鬈發洋娃娃一樣的安靜可愛。
佟鐵河一手拎一個,把安安和金疙瘩抱穩在懷裏,問自端:“已經來了麽?”
“來了。就等你們呢。颯颯他們剛來過,把疙瘩擱這兒了,晚宴結束再回來。說,等他們回來的時候,要是疙瘩睡了,他們今兒晚上也住這兒。”自端笑著說。
“這是把咱家當託兒所了啊?”佟鐵河看看金疙瘩,說:“疙瘩,是不是?”
金疙瘩不明白託兒所是什麽意思,見鐵河這樣問他,他“吧唧”一下親在鐵河臉上,說:“小姨父,我餓……”奶聲奶氣的,但口齒清晰,聽在人耳中,心都要化了。
“哎喲,哎喲,我們疙瘩餓了啊?怎麽回事兒啊,小姨沒給疙瘩吃飯飯啊?小姨不像話。疙瘩等Mummy回來去告狀吧……”佟鐵河額頭觸著金疙瘩的額頭,笑著說。
葉崇磬看著他變臉兒變的那個快,笑的腳都要軟了。
自端也皺著眉,笑著說:“葉哥哥,你先裏面請坐吧,甭理他,他又發瘋了。”
“好。”葉崇磬笑。
餐廳裏那陣仗還是很夠的。
全套的工具都放好,師傅和夥計各據其位。
葉崇磬雖然聽說是吃牛肉面就猜到會有這麽一套表演,他倒是也沒想到佟鐵河講究到讓人連廚房都搬過來。
他忽然就笑了。
佟鐵河這人,講究什麽,都能講究到極致。
“專機讓人接過來的啊?”他問。
“是啊,水都是那邊帶過來的,不然味兒不對。”佟鐵河從桌上拿起一瓶酒來。
“你可真是。你們老爺子知道了,捶你都是輕的。”葉崇磬笑著說。
“他呀。”自端見他笑,隻說了這兩個字,回過身去把穩穩放在座位上。
保姆過來幫忙,把幾個孩子的位子都安排好。自端是好不容易把帖帖哄著叫到了她身邊去坐。
葉崇磬看著她忙忙碌碌的,身邊那幾個小毛頭,像毛茸茸的小雞似的,仰著頭看她,聽她輕聲細語的跟他們說,要乖乖的、等下要怎麽吃……他微笑,揉了揉眉。
“上個月爸在這兒,他表現的那個好啊。媽媽就說他,乖的跟避貓鼠似的。”自端笑著,摸摸金疙瘩的頭讓他等一下,不要著急,面還太熱。她看了鐵河一眼,有點兒嗔怪。
“也就這陣子吧,老爺子這回又回京了,往下這幾年,瞧好兒吧,我真得夾著尾巴做人。”佟鐵河坐下,微笑著給他斟酒,說:“好久沒和你喝兩杯了,你忙起來也太忙。”
酒也是西北的酒。
佟鐵河骨子裏有西北人的粗獷和豪氣。就算他其實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不聲不響的給他斟酒,不聲不響的喝掉。
燉在亮晶晶的圓筒狀大鍋裏的牛肉湯翻滾出騰騰的熱浪,香氣滿滿的溢出來;並排擱著的煮面的大鍋同樣水汽氤氲……彼此也都不說什麽話,這一團團熱乎乎的味道,讓人覺得異常舒坦。
酒應是幾十年的陳釀。聞起來是鬱鬱沉沉的香,喝到嘴裏口感好極,醇厚且回味無窮,口中又覺得有一點點的澀。漸漸的讓人身上就放松下來,變的暖洋洋的。
打了一場球,喝了幾杯酒,對著兩個能讓他身心舒暢的朋友……他覺得今天晚上像是平安夜。
佟鐵河說,牛肉面一人一碗,多了沒有。
他要了蕎麥楞子。
師傅濃重的西北口音讓他聽起來有點困難。但那一手拉面的絕活兒像手臂間華麗至極的舞蹈,細細的面粉塵一般揚著,霧氣似的……想起前兩天剛下過雪,之後便漸漸的更冷了。冬天裏來一碗熱面,再簡單不過,也再舒坦不過了。
蕎麥楞子吃完了,湯也喝光了,他跟鐵河繼續喝酒聊天。
好像知道他們要談事情,自端照顧孩子們吃好了,就招呼保姆一起帶他們出去了。
葉崇磬問鐵河:“不是有事兒和我說?”
“永昌建設整合,有一部分資産要處理。”鐵河簡單的說。
他立即明白鐵河的意思。這事兒他知道,亞寧問過他的意見。
他問:“你想接?”難怪今兒他一個電話打過去,鐵河毫不猶豫的就說行見個面吧。
“我是沒想到他先讓人來問我。條件開的還很優惠。”佟鐵河說著,看了一眼外面客廳裏——他坐的這個位置剛剛好,客廳裏自端正在打電話,她的一舉一動,他想看到,都能看到。他回頭見葉崇磬在留意他的舉動,笑了笑,說:“她還沒吃飯。”
葉崇磬點頭。
“我看了下,永昌的這部分資産,按說我接是比較合適的。”佟鐵河緩慢地說。
“你接不合適的話,他也不會跟你先通氣兒。你們倆這些年,說對手也是對手,說冤家也是冤家,說回來,互相也更了解。可能這一部分資産,轉給你,他應該也是覺得託付了個合適的人。”葉崇磬說。董亞寧的性格他再清楚不過,忍痛割愛,也要割的值得。永昌是他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從戰略上考慮,若非要分家不可,他也得保證分出去的孩子有飯吃。
可能是喝了酒,心裏熱,就覺得更感性一些,說不出來那點兒唏噓感嘆。
不過他覺得不用說出來,佟鐵河應該都懂。
“跟我過招,他下手很幹淨。這樣的對手,我就算再不待見這人,尊重總是有的。”果然佟鐵河給葉崇磬倒了酒,“我能明白他那份兒心。永昌是他的心血。”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碰了下杯子,都將酒一口悶了。
“我已經讓人去評估了。下個周給他報價。我撿這麽大一便宜,也不能讓人吃虧。”佟鐵河說著,聽到腳步聲,頭都沒回的說:“你趕緊來吃飯。”
葉崇磬對走過來的自端笑笑。
自端是一副有話說的模樣。
佟鐵河又是頭也沒回,一伸手,就將自端的手準確的抓住了,拉著,也不說話。
“我等會兒再吃……”自端望著葉崇磬。
葉崇磬有點奇怪,就聽鐵河說:“幹嘛還等會兒?過了飯點兒你再吃,回頭胃疼不給你……”
自端空著的那隻手一下子比在鐵河的唇上,說:“葉哥哥,湘湘一會兒就到了。”
兩個大男人都沉默了。
“我們倆剛通過電話,我……多多去年在家裏吃牛肉面,吃的很開心。我就想著……”自端聲音柔柔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佟鐵河咳了一下,瞅著葉崇磬,說:“我媳婦兒。”
自端扯了下他的手,他轉頭看她。
葉崇磬笑,問:“幹嘛呀你們?亞寧來嗎?”
“不來。”自端說。
“他要來才怪。”佟鐵河回過頭來對葉崇磬說,“那個小多多,和他那爹、他那舅舅小時候一樣,一肚子心眼兒。”
葉崇磬笑著點頭。多多麽,當然。
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著多多了,上次見,是去看美網,在包廂裏遇見多多、邱亞拉和汪瓷生。兩老一小見了他都很高興,尤其是多多,跟著他回他的包廂去。一場比賽看下來,他體會到董亞寧說的“巨累”是什麽感覺——夏天亞寧跟多多在倫敦看比賽,隻看了一場盛裝舞步,董亞寧回來就說,“我恨不得揣著大英百科全書坐他身邊兒,省得老怕自個兒一不留神就顯得像個蠢蛋”。董亞寧後來嘆了口氣……這種壓力,沒跟多多相處過的人,不懂。
他是會覺得心疼。
希望他越來越像個小孩子,別那麽聰明,別著急懂事。